“皇上……皇上還認得奴婢?”


    攔路擋駕的正是吉兒,聽李兆廷提及自己,不禁心中砰然,鼓起勇氣抬頭看去。


    李兆廷不置可否,隻淡然出聲道:“你過來把話給朕說清楚。窠”


    “是。”吉兒羞澀應著,趨步上前,到得李兆廷跟前,但見金靴龍袍,鼻中飄來一息清冽幽香,心中越發緊張,暗暗告誡自己絕不能出半分差池,仍低頭回道:“皇上,關於皇上所憂之事,奴婢心忖也許可通過……燔”


    “慢著。”皇帝的聲音在頭頂再次響起,微微冷笑,打斷她所述,“朕倒是奇怪,你深宮一名小小宮女,也知朕何所憂?”


    吉兒著實被嚇了一跳,但皇後早忖皇帝會有此問,遣婢女來時教過她,她遂答道:“回皇上,奴婢此前因舉報有功,經魏貴妃奏請皇後娘娘,得以調去宮中司設房幫忙,脫了奴.籍。”


    “昨日聽聞皇後過來找楊司設商議皇上壽誕宮中布擺之事,便想前去道聲謝,不想過去皇後已然離開,奴婢遂連忙追趕,卻在路上聽到皇後與貼身侍婢言及皇上之事,奴婢當時並非有意偷聽,隻是關心之下,忘了回避,就……”她說到此處,臉上故意透出些須忐忑之色。


    李兆廷唇角微勾,“關心之下?朕的事你如此上心?”


    吉兒臉上一紅,羞澀之情畢現,又聽得他淡淡問,“你有何法子,說來聽聽。若果能排憂,朕重重有賞,若隻是嘩眾取寵,這驚駕,可是重罪,懂嗎?”


    他聲音微微曳長,深淺莫測,令人驚怵,吉兒一震過後,連忙伏身道來。


    小四不忖政.治,聽得雲裏霧裏,李兆廷眸色邊漸見深,到她說完,他第一次,深深看了這名低下的宮女一眼。司嵐風在旁也是暗暗稱奇,連連看了這婢子幾眼。


    .


    自古以來,朝事分文武,各自為政。翌日早朝,李兆廷卻提出在朝中設立一新職,兼管文武大事,目的是讓文武之間能在上朝議政前邊互通有無,提高效率,職階暫擬正三品,雖非一級大員,但看李兆廷意思,日後有意將此發展成為一個新部,這到時便不可同日而語了,能當上此部頂戴上司的還愁沒有一品?


    這可是非同一般的大肥缺,比魏權之職是毫不遜色,甚有可能超越。(..tw無彈窗廣告)


    但皇帝此舉,又不免令人浮想聯翩,隻因這幾日裏都不見權非同來上朝,今日才見他沉默出現,臉色陰晦。據說此前曾因事惹怒了李兆廷,具體事宜似是禁忌,竟沒傳出一絲具體消息,但隻怕並非什麽小事。同時,魏家這邊,近日處置了一個李兆廷頗為中意的將士。


    看來,皇帝是對權不滿,同時也欲開始打壓權傾朝野的魏家了。


    這廂,魏家自然嗅到險情。父子三人都臉有凝色,魏成輝更是眉頭高蹙,緊盯著李兆廷。群臣心思越發活絡,紛紛猜測起聖意來,不知此職會落入誰人之手,是六部官員,還是另外提拔新人,朝上的,還是地方的。


    看的出,李兆廷雖重視老臣子,但對新人也著實提攜,這可是才提拔了一批政績突出的地方官吏入朝未久。


    但李兆廷下麵一言,卻讓眾人又是一訝。


    他說,此職,他屬意魏參讚魏無均。


    新朝建立以來,魏家私下利用權力做了不少橫征暴斂之事,朝中有跟魏家交好的,有分一杯羹的,有看著不滿的,但總體都不敢多說什麽,怕惹來橫禍。皇帝近日許多動作,不斷開辟新勢力,讓魏家忌憚,借故斬殺了軍中一士以作提醒。


    這幾日裏,眾臣猜測李兆廷不定什麽時候便會發作,如今看來,很明顯,李兆廷開發新勢力歸開發新勢力,還是有感於魏家恩德,這新職位大有安撫、並繼續看重之意。


    魏成輝會心一笑,魏無均大喜謝恩。


    同時,李兆廷又讓百官推薦,日後可在此部供職的下屬官員。一時,群臣反響熱烈,連魏無均的丈人吏部尚書也推薦了自個在魏軍擔任要職的兒子一把。


    不料,這本看似一派歡愉祥的朝堂氣氛,兩日後,竟徹底變了天。


    這天,黃中嶽突然當眾參了魏家一本,言及魏無均將自家女婿打成重傷,懇求皇上務必嚴懲凶徒。


    說起這魏黃兩家之事,朝臣早有所聞,那黃家小姐眼見自己未婚女婿被打成殘廢,那是要死要活,好不傷心,但黃中嶽和魏成輝素日裏有些交情,許久之前的第二國案,更是魏成輝受李兆廷所囑,私赴岷州,親自把黃中嶽拉進晉王皇朝的陣


    營,如今魏家勢力又大,黃中嶽遂隻好啞巴吃黃連,咬牙咽下這事,不曾聲張。


    誰想今日突然發難。


    魏成輝大怒,痛陳隻是兩家小兒爭風吃醋,意起決鬥,本就是生死各安天命之事。隻是魏無均僥幸獲勝而已,若反過來,敗的是魏無均,那是絕不會追究,今日根本沒必要將一件私.事上升為朝事。


    黃中嶽聞言痛哭流涕,說根本就是魏無均看中自己女兒美貌,求親不成,惡意報複,又讓人把未婚女婿和當日酒家證人帶到殿上。群臣看去,但見那富家公子麵目英俊,舉手投足之間,文質謙禮,但一足殘疾,走路歪瘸,臉上也落下一道猙獰長疤,不免有幾分唏噓惋惜。


    魏無均盯著對方,眸中戾色畢露,微微冷笑。


    李兆廷當場站起,眉目鐵青難看。看的出他並不想責罰魏成均,但也有些架不住這位黃大人的各種跪求撒潑。


    隻因這黃中嶽作為兩朝重臣,熟悉地方中.央,這地方提拔上來的官員,有好幾個正是經他所薦。一段時間以後,這些人大多政績顯著,不得不說,這狐狸雖狡,但也頗有慧眼,李兆廷也是頗為滿意。


    是以,此時,李兆廷也不能一味偏幫了魏家。


    就在朝臣錯愕,皇帝為難之際,這幾日裏行藏低調的權非同突然出列奏報,提及此事既是兩位重臣之家事,便也是朝事,到底是決鬥無眼,還是故意尋釁,看似各自有理,眼看皇上也難以定奪,在列為臣者實該為君分憂,說出各自見解。


    眾臣一聽便愕,好個權非同,如此操.作豈非要麽得罪魏成輝,要麽得罪黃中嶽!


    魏成輝雖摸不清這奸佞什麽葫蘆賣什麽藥,心中微微暗笑,若交由百官決斷,黃中嶽是無論也占不著便宜。


    果然,黃中嶽似也明白,當下也不哭了,吹胡子瞪眼苦大仇深地瞪著權非同。


    “為免傷和氣,依臣看,何不來個不記名投選?”權非同卻似壓根沒有看到,繼續向李兆廷奏請。


    百官第一次聽聞此法,又是一愕,鑾座上,李兆廷略一沉吟,卻是準了。


    很快,司嵐依照權非同所說的,領人發放紙筆,另備一隻空匣,由百官各自寫上意見,親投匣內。


    過程中,魏成輝微微皺眉,但倒也無異議,哪怕是以這種詭譎的方式作決,但朝中無論是懾於他勢力的官員,還是與他交好的晉黨舊部,隻比黃中嶽多,且多許多。


    誰知,臨了司嵐風讀取紙物,其上寫“罰”竟比寫“和”的多上兩票!


    魏無均登時怔愣當場,沒了先前的氣焰,李兆廷起道:“事已至此,既是眾卿所決,朕便予以聽取,以示公允。魏無均惡意傷人,依律停職查辦,罰金千兩,向黃家賠禮道歉。”


    “朕既判了罰,也望黃卿勿要再究,與魏卿握手言和,你二人都是朕左膀右臂,該齊心協力,好好協理朝政才是。”


    他淡掃黃中嶽一眼,意似警告,最後目光緩緩落到魏成輝身上,示意他稍安勿躁。


    黃中嶽大喜,這懲罰說重不重,卻絕不算輕,魏無均到底被停了職,當下立攜女婿拜謝皇恩,魏成輝臉色發青,咬牙跪應。


    魏無均既被停職,參讚與文武協理一職同時空出,李兆廷思索過後,指吏部尚書之子,黃中嶽門徒,還有魏家長子魏無涯出列,讓三人同時擔當,待考核過後再行決出最後人選。魏成輝見自己長子也占一份,臉色方才稍霽,但眸光依舊陰沉難散。


    退朝後,權非同攜晁晃待退,魏成輝卻把他攔住,冷冷一瞥黃中嶽,冷聲笑道:“權相果是百足之蟲,利用皇上獎賞魏家之機,竟擺布出這麽一台精彩大戲。”


    “老夫自問好友遍布朝廷,怎麽說這‘和’也該比‘罰’多才是,轉念一想,也是,我兒子遭了殃,昨兒毛遂自薦的人便有機會填上那肥缺。隻怕連我那親家也寫了罰票,這人心還有權相的手段,嗬嗬,真讓老夫歎為觀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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