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漫無目的地往深處走,轉過了竹林,卻是一片鬆林,一直延綿到遠方的瀑布處。


    “我不明白為什麽會有瘋子,大家都好好活著,不行嗎?”水流東輕聲問道。


    “流東,你能否回答我,什麽是生命?生命存在的意義是什麽?”


    “我……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我活著,我這些年一直想著我娘,這算是我生命的意義嗎?”


    “一個活了幾百年,甚至數千年的修士,如果連自己為什麽活著都不知道,那他怎麽熬過這麽漫長的歲月?”


    “是啊……好漫長的歲月。”水流東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悸,“這些不知道為什麽而活著的修士,豈不是行屍走肉?活著還不如死了呢。”


    “問題就在這裏,他們沒有目標,不明白生命的意義,看不透自身的本質,卻偏偏怕死得要命,那麽……他們除了在漫長的歲月中熬成瘋子,還能有其他出路嗎?”


    “好可怕!大哥,我……我將來也會變成這樣的人嗎?”


    “你不會!我們都不會!別忘了,我們是酒色財氣,我愛酒,你好色,我將來要走遍無數世界,收集美酒,你可以娶一萬個老婆,每個世界娶一個。這些就是我們生存的意義,我們有自己的目標,而且這個目標很大,隻要我們有能力破界,足夠支撐我們活個幾億年了。至於幾億年之後,我們是瘋了還是超脫了,或者是找到了更高的目標,那已經沒有關係了,你說是嗎?”


    “大哥,你的意思是,我們要有自己的目標對嗎?”


    “現階段,你生存的意義是救回你的娘親,我的生存意義是保護好我的家人朋友、維護好師門的尊嚴,但這一切都會成為過去,因為如果有一天我們站在了一個更高的位置,他們都會離我們而去,我們會變得孤獨寂寞,隻有我們心底最強大的目標才能支撐我們走得更遠。”


    “大哥,為什麽你懂得這麽多?你才二十歲,這些道理我父親活了幾千年都說不出來,他從來隻會板著臉喝斥我。”


    “小時候,我有一次不小心掉到井水裏,差點淹死,從那以後,我就感覺我腦袋瓜子長得就跟一般人不一樣。或許是神靈附體吧,哈哈。”蘇七八笑著指了指自己的腦門。


    修士的壽命實在太過漫長,共生境巔峰修士最長可活到一千年左右,奪魂巔峰修士可壽至七千歲,而天命境修士感悟天道,天命所歸,可以活十萬到數十萬年不等,而破界的界主大人更是壽十萬萬載,那幾乎是與天地同壽的。這麽漫長的生命,無論做什麽事都厭倦了,偏偏又死不掉,有勇氣的修士就自我泯滅於天道之中,而沒有勇氣的,大多陷入瘋狂或者錯亂之中。


    我為何而活?我該如何存在?


    這個問題會不斷地糾纏在修士的腦海中,伴隨他一生,能想通的,隻要不死,都能走得很遠,而想不通的,隻有三個結果,瘋掉、被其他修士殺死、在不解和悲憤中壽元耗盡而死。


    水流東並不清楚今日的一番對話對他產生了怎樣的影響,每一個修士在他們漫長的一生中,都會有無數的機緣和奇遇,但這些機緣之中,並沒有絕對的好與壞,有時候旁人的一句話,可能更勝於獲得一件靈器。


    “蘇大哥,你說這裏關押了多少人?”


    “不會太少,我猜幾百個應該是有的吧?你想啊,我們極光映雪門有修士五萬多人,加上外圍弟子,足足有十五萬人之多,單單共生境修士就有三四萬人。這麽多修士,難道都能熬得過漫長的歲月磨難?總會有些人腦筋轉不過來,瘋掉的。”


    兩人正說著,前方突然出現了一個籠罩數十裏方圓的巨大陣法光罩。


    “陣中陣!”水流東一眼就看出來。


    那陣中陣之內,依然風光如畫,數百個修士或站或蹲或坐或躺,發呆的發怒的發傻的發萌的,奔跑的走路的閑逛的靜止的,呢喃的聊天的怒罵的唱歌的,千奇百態,不一而足。


    “他們……全部都是共生境修士。”蘇七八輕聲說道。


    “他們活著,但真的存在嗎?”水流東被眼前的恐怖景象徹底震驚了。


    “我明白了,在外麵的都是奪魂境修士,陣中陣之內的,都是共生境修士。你娘……是什麽境界?”


    “我不知道,沒有人告訴過我。”


    “那就……有點麻煩了。”


    水流東左右看了看,突然指著遠處的一個地方說道:“蘇大哥快看,那邊還有一個小型的陣中陣,我娘會不會在那裏?”


    蘇七八雙眼一亮,說道:“你爹是門主,沒可能把你娘跟其他人關在一起,很有可能就是單獨一個陣中陣。走,我們去看看。”


    兩人繞過關押共生境修士的陣中陣,一直走到這個崖頂平台的最邊緣,果然看到崖邊有一個方圓數裏的小型陣中陣,再往前遙遙隔著數百丈之遠,就是遠遠看去直插雲霄的另外一座山崖,那道瀑布在近處看來,更加氣勢恢宏。


    蘇七八走到那小型的陣中陣外,試圖往裏麵走,但手中的通行靈牌竟然毫無反應,陣法輕易就將他擋在了外麵。


    “沒有用,這個陣法我進不去。”蘇七八攤了攤手,卻見到水流東滿臉驚訝,看著陣內遠處一個地方。蘇七八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就見到陣內左側區域有一座竹屋,一個男子麵對著竹屋、背對著他們,像一柄標槍般直直地站在空地上,看背影正是門主玄水子。


    而一名年輕女子卻是圍著他不停地轉,一邊轉一邊以飛劍和凍氣不斷地攻擊他,但以那女子共生境的修為,如何能夠攻破玄水子奪魂巔峰修為所激發的護身元氣?


    蘇七八和水流東聽不到半點聲音,大概這陣法兼有隔音陣的效果。


    大概過了頓飯功夫,全力進攻的女子似乎元氣損耗過大,法劍一收,一言不發地進了那竹屋,而門主玄水子依然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似乎成了一座雕像。


    蘇七八和水流東找了個地方,躲起來遠遠看著。


    “那女子是?”蘇七八問道。


    “我娘。”水流東的眼中有著憤怒,他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但他感到莫名的憤怒,“難怪,每天上午的這幾個時辰我都找不到爹,原來他都跑這接受懲罰來了,他到底做了什麽對不起我娘的事,寧願每日接受這種攻擊,來讓我娘發泄怒氣。”


    蘇七八暗自歎了口氣,卻是沒有說話。


    過了一個多時辰,那女子又從竹屋之中走出來,出來之後,一言不發直接祭起飛劍,攻向玄水子,這一次攻擊更加淩厲,玄水子卻依然紋絲不動,那些攻擊落到他身上,毫無用處,連護身元氣都沒有什麽波動。


    又過了一頓飯功夫,一直保持最高強度攻擊的女子再次元氣消耗殆盡,正想再次回到木屋,玄水子卻是一個踏步,跨越數丈距離,到了她身前,一把拉住她的雙手。


    那女子劇烈掙紮,玄水子雙唇急動,似乎在說著什麽話,那女子卻隻是搖頭,眼中有著仇恨的光芒在閃現。


    水流東再也忍不住,大吼一聲飛躍了出來。


    “百劍冰蓮!”他的右手突然出現一朵蓮花虛影,數百片花瓣倏然化作冰劍,狠狠地刺在陣法護罩上,轟得一聲,陣法一陣輕微搖晃,卻是毫發無傷。


    陣法被攻擊,陣內的玄水子立刻就感覺到了,轉頭看時,卻見自己的兒子正在陣法外瘋狂地攻擊,不由心中一顫,放開那女子的雙手,身形一閃,化作一道流光破開陣法,到了水流東身旁。


    “住手!流東,你這是做什麽。”玄水子怒喝。


    那女子緊緊跟了上來,可惜卻被陣法擋在裏麵,她隔著陣法護罩,滿含恨意的目光緊緊鎖定玄水子,壓根看都不看蘇七八和水流東一眼。


    “我做什麽?”水流東冷笑道,“我還想問你在做什麽,你到底對娘做了什麽事?”


    “這事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那就告訴我,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有權利知道所有關於我娘的事情。”水流東靜靜地看著他的娘親,沒有回頭看玄水子,而她的娘親似乎也不認得他了,隻是凶狠地盯著玄水子。


    玄水子歎了口氣,說道:“流東,你說得對,你已經十四歲了,是時候將當年的事講給你聽。”


    玄水子轉頭看了看蘇七八,又說道:“七八,你也一起來吧,你是流東最好的朋友,我希望今後你能多多開導一下他。”


    玄水子沿著陣法邊緣一直走到了懸崖邊上,水流東的娘親卻像是複仇的野獸一般,隔著陣法,緊緊地跟著,目光從未離開過玄水子。


    水流東一邊痛哭,一邊在陣法的這一邊喊著娘,然後他娘親卻是毫無反應。


    玄水子等兩人都走到近前,沉吟良久之後,這才長長歎了一口氣,將當年的情況毫無保留的講了出來。


    水流東知道馬上就能明白娘親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卻也不再哭泣,隻是靜靜地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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