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餘丈高的巨大靈魂之樹,蘇兄,你實在是太讓人震驚了。”星空之瞳融合後的空間中,九幽子輕輕歎氣說道,“這些年來,你一直靜修不語,你到底在做什麽?”


    九幽子並不知道蘇七八以靈魂牽引,進入奇異空間,看到了一些震撼人心的畫麵,他一直以為蘇七八在修煉天眼秘術,以此來抗衡蘇哈神火的強大鎮壓。


    事實上,九幽子對於自己的推斷有很大信心,因為,蘇七八的靈魂之樹在這十年間,竟然長到了七百餘丈高,而靈魂之樹的高度與星空之瞳的寬度基本上是一致的,也就是說,蘇七八的星空之瞳如今已經到了七百餘丈寬。若非兩人正處於融合之中,九幽子必然會提出讓蘇七八召喚出星空之瞳,要親眼看一看。


    但實際上,蘇七八這些年,卻是絲毫沒有修煉天眼秘術,即便如此,其對於靈魂本質的理解也已遠超絕大多數修士,即便是大部分的天命巔峰修士,對於靈魂的理解,也不一定能比現在的他更強。


    一萬名來自枯木的靈魂之音,一萬個不同的畫麵,代表的是一萬個不同的故事,蘇七八好幾次差點迷失在這些畫麵之中,均是心中堅定的信念及對於親人道侶的牽掛,讓他一次次認識自己,重新明悟自己。


    越是看得多,對於自己的認識便越是清晰,蘇七八從未如現在這般清醒,仿佛靈魂經曆了洗禮和蛻變,變得更加強大和自信。


    “或許。我可以嚐試著去挑戰那名掩麵獨行者了。”蘇七八喃喃說道,“嗯……穩妥起見。再等幾年也可,我的肉身還能再支持十幾年……”


    轉眼又是七年時間過去。


    蘇七八已經在藍火之中停留了超過十八年,除了他自己,沒人知道他悄然之間,經曆了怎樣的靈魂蛻變。這是翻天覆地、無以倫比的蛻變,是閉關苦修十萬年也未必能夠擁有的機緣。


    在這七年中,海皇的臉色變得越來越是陰沉,他睜開眼睛看向蘇七八的次數越來越頻繁,無數次他站起身來,目光陰鬱間要跨步進入熊熊燃燒的藍火,但終究理智戰勝了衝動,隻是其目光中的殺意隨著這種壓抑。開始漸漸無法控製,快要溢出眼眶,化作利刃。


    七年,對於凡人來說非常漫長,但蘇七八卻完全沒有感覺到時間的流逝,仿佛僅僅過去了片刻,這七年,他捕捉隱藏在靈魂之音中的情緒的速度已經非常快。基本上略略傾聽一個靈魂之音,便可在刹那間進入其中的畫麵。


    效率的提高讓他觀看畫麵的速度變得更快,僅僅七年。他至少聆聽了十萬個聲音,看了十萬幅不一樣的畫麵,閱讀了十萬個或淒慘或堅強的故事。


    而他的靈魂之樹早已轟然超過了千丈,把九幽子嚇得差點魂飛魄散,隻有天眼秘術修煉到第八重巔峰的修士才能將靈魂之樹凝固到如此高度,修煉天眼秘術第七重。最多也就是到五百丈便頂天了。


    “這個怪物啊,他這些年究竟在幹什麽?給他傳音無數次,都不回應我。”九幽子長長呼出一口氣,心中的震驚早已如海浪滔天,無法平複。


    “是時候了……”識海之中,蘇七八的意識分身驀然睜開雙眼,其目光平靜如水,似有繁華遍閱之後的平淡,又似有永恒不滅的信念,讓他的雙目如星辰般閃光。這隻是他的意識分身,若將來他重新掌控肉身,隻怕其目光將蘊含難以想象的信念之力,足以影響他人神誌。


    “那吟唱‘我獨遠行,不見君顏’的青年修士……”蘇七八雙目愈發明亮,此刻喃喃自語道,“掩麵獨行者,這些年,你的聲音已經無法影響到我,隻是,我無法肯定,若闖入你的世界,我還能否再出來。你一定是一個強大至極的修士,比之前我看過的修士都要強大百倍,否則不可能僅僅聲音就能讓我差點隕落。”


    “隻是…….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若再不行動,隻怕我將永遠失去我的肉身,成為一個盡管強大,卻無家可歸的孤魂!”蘇七八終於下定了決心,要去正麵挑戰掩麵獨行者。


    “九幽兄,還在麽?”蘇七八傳音說道。


    “蘇兄?哈哈,你清醒了!這些年你到底怎麽啦?”九幽子大喜,連忙傳音回應道,“我可以感覺到你,也能看到你的靈魂之樹一點點成長,但是卻不知道你究竟在做什麽。連續十幾年,你竟然都不與我聯係。”


    “一直在思考一些東西,如今略有眉目,抱歉,把你忘記了。”蘇七八淡然說道,“這一次我之所以與你交談,是因為有一件重要事情要告訴你。”


    “哦?是什麽事情?”九幽子皺眉,蘇七八的聲音過於平靜,但他明明將要說的是一件重要事情。


    “我要去做一個嚐試,如果失敗,會隕落,這次來,是跟你告別的。”蘇七八說道,“最重要的是,我相信你有辦法將我隕落的消息傳到你的本尊那裏,請代我提醒他,別忘了最初的承諾,我若隕落,你們要照顧好我在寒冰家界的親友。”


    “終於要到這一刻了嗎?雖然我不知道你在做什麽,但我會默默支持你。”沉默良久,九幽子長歎一聲,說道。


    “那就好,希望你我還有再次相見的一天。”蘇七八說完這句話,倏然收斂了一切靈魂波動,緊緊鎖在識海之中。


    “祝你成功,祝我幽魂聖船成功!”九幽子感覺自己胸口有一團氣無法宣泄,蘇七八的語氣就像是決死赴約的鬥士,讓他心中難受。但是他這句話,蘇七八早已聽不到,如今已經開始為與掩麵獨行者靈魂之音接觸而做著最後的準備。


    掩麵獨行者吟唱的詩歌是那麽獨特。蘇七八不需要特意分辨,就已將他的聲音找了出來。以他聆聽十餘萬靈魂之音的經驗,要順著其中的情緒闖入畫麵之中,並非太難。


    星夜蒼蒼,河海滔滔,


    我獨寂寂。眾生昭昭。


    半壺老酒,躑躅掩麵,


    我獨遠行,不見君顏。


    憐君惜君,盼之望之,


    我獨不棄,魂荒不離。


    ……


    仿若昨日,倚欄小醉。


    如花笑靨,海棠半睡。


    鬢香衣袂,素手調琴,


    穿花弄影,淺唱低吟。


    思君念君,憂之痛之,


    我獨不棄,魂荒不離。


    ……


    蘇七八的靈魂甫一接觸那掩麵獨行者的聲音。頓時聽到了更多的字句,在原來的基礎上多了一闋,此刻這詩歌已經成為了兩闕。


    第二闕講的是這青年男子回憶當初與他的道侶。憑欄對飲,微醺小醉,其道侶笑得美比花嬌,半醉之下,迷迷糊糊睡去,宛若海棠花般高貴慵懶。更有時彈琴吟唱。穿花弄影,衣袂飄飄,鬢發芬芳。如今伊人無蹤,每每思念,擔憂心痛,但是他不會放棄,哪怕有一天他的靈魂化作荒蕪。


    蘇七八竭力抓住此人蘊藏在吟唱中的情緒,但始終無法準確捕捉,這掩麵獨行者的聲音宛若來自天際,飄渺不可捉摸。


    這般過了半年餘,蘇七八感覺在捕捉掩麵獨行者的靈魂之音時,自己的靈魂本源增長速度竟然比之前還要快上一倍,他的靈魂之樹再次長高數十丈。


    半年多時間,蘇七八從未鬆懈,精神高度集中,這一天,突然轟的一聲,在他識海中響起,那掩麵獨行者的聲音變得更加清晰,轟隆隆如雷聲在識海炸響,蘇七八差一點就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攻陷靈魂,就此陷入永恒沉睡,好在這十幾年的不斷磨煉,讓他心堅似鐵,魂如銅塔,他僅僅感到一絲眩暈,便瞬間恢複清明。


    然後他再次聽到了這首詩歌的第三闕。


    千花過眼,萬法融心,


    半生彷徨,孤苦零丁。


    財貨身譽,喜怒哀樂,


    指間流水,心中過客。


    愛君慕君,渺之茫之,


    我獨不棄,魂荒不離。


    第三闕講得是這男子看遍無盡美景,世間萬法,盡皆融入心靈,然而半生彷徨迷茫,孤苦零丁,無論是財貨寶物,還是名譽榮耀,無論是喜樂,還是哀怒,不過是指間的流水,終會流走,這些都是心中的過客,不會留在記憶裏。他愛慕這那個女子,但希望變得越來越渺茫,隻是他一直都沒有放棄,哪怕有一天他的靈魂化作荒蕪。


    “這要多麽真摯的感情,才能在歲月之中沉澱出如此話語……”蘇七八聽著這一段詞,卻是想到了雪曉情,數十年未見,他每每念起,均是心中又痛又急,但如今的他,還太弱小,連保護親友和道侶的本事都沒有,又將如何?


    蘇七八這般憶起雪曉情,頓時思潮如海,竟是無法自抑,漸漸地靈魂渾渾噩噩,竟是陷入了一種混沌狀態,早已忘了此時身在何方,又將去往何處。


    晃眼間,眼前景物風車般流轉,無數光線閃電般從眼前閃過,似乎自己正穿梭在無盡虛空,要前往一個隻在自己夢中才會出現的地方。


    轟!眼前光線停滯,漸漸凝實,蘇七八迷迷糊糊之間發現自己出現在一間囚室之中,這間囚室大約有千丈方圓,六合八方俱都銅牆鐵壁,這裏竟然是一個完全封閉的囚室!


    蘇七八早已忘了自己為何會出現在這裏,他忘記了一切,忘記了為何要出發,又該去往何地,但他知道自己是蘇七八,知道自己誕生於一個叫做南荒山的地方,知道自己拜入了極光映雪門,知道自己為了變強遠走荒海,但他偏偏不知道自己為何出現在這裏。


    囚室之中,有一名身穿淺藍衣裳的少女盤膝坐於地上,正閉目靜修,在她的膝上,蜷縮著一隻黃色的可愛小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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