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雲雀恭彌那冷靜的聲線落下後,五月又哽住聲音,繼續哭了起來。


    “怎麽不糟糕……怎麽會不糟糕……除了嫉妒別人的幸福我還利用了雲雀先生……我……知道雲雀先生喜歡我,所以……一直都有恃無恐……之前和雲雀先生簽訂的契約也是一紙空文,從來沒有好好遵守過,還暗自覺得自己很了不起,明知道你也許會不高興卻總是跟雲雀先生頂嘴……”


    原本聽到“利用”這一說辭的青年正欲皺眉,但當少女抽噎著講完接下來的話後,沉靜鳳眸浮起一抹柔和。


    俯視著成田五月因酒精微紅的耳廓,雲雀恭彌的嘴角難得挑起淺淡的弧度。


    “草食動物,既然知道,要改麽?”


    因為哭泣而顫抖的肩膀忽然一頓,隨即,五月以十分孩子氣的動作搖了搖頭,“改不了,就是因為改不了才覺得自己很討厭……我無法把對那個人的喜歡轉移到雲雀先生身上,無法做出回應……”


    那個人?


    沒有察覺到身後青年一瞬間冷卻下來的表情,少女滿是淚水的臉上閃現哀傷的光芒。


    “即便沒有戀愛過,可是從劇本裏我也知道,喜歡得不到回應是件很傷感的事情……可就是這樣會讓你傷感的我,為什麽還對我這麽好……該不會……”


    好不容易止住哭泣的五月抬手擦了擦泛紅的眼睛,隨即,她有些畏縮地扭頭,以探究的目光看向雲雀恭彌。


    “真的跟拓說得那樣,雲雀先生其實是m屬性。隱藏得真的好深,完全看不出來……”


    m……?


    起初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的雲雀恭彌皺起眉,而當他垂下眸光看到少女那當真在苦惱的表情時,周遭本就不算高的溫度隨著自他身上驟然溢出的冷氣直降好幾度。


    冷泉拓那家夥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不過,他這麽說,這隻草食動物居然也信……


    即便知道那或許是五月醉酒後失誤判斷,雲雀恭彌臉色還是不免變得難看起來。正要以冰冷的聲音予以回複順便做出相應的警告,從少女接下來脫口而出的話語中敏銳的捕捉到什麽的青年卻忍住了。


    “可是好奇怪啊……拓說如果我以溫柔恭順的態度對待m屬性的雲雀先生,說不定雲雀先生就不會喜歡我了……為什麽我又不願意那樣做,就好像是害怕事情真的會像拓所說的那樣……哪天不再跟雲雀先生頂嘴、什麽都聽雲雀先生的,雲雀先生就不再喜歡……”


    幾乎就是一瞬間的事,就好似一股驅散晦暗陰霾的清風拂過心頭,領會這話語其中深意的青年心境頓時清明一片,整個人的氣場也柔化了不少,甚至連那關於自己是m這樣的惡意抹黑都能暫且拋在一邊。


    就像是忽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少女的聲音戛然而止。


    眸光一抬,剛好對上雲雀恭彌夜色下閃動著冷青色浮光的鳳眸,五月立刻捂緊自己的嘴巴背對著他轉過身去。


    “幹、幹嘛要這樣看著我……”


    將她因為緊張縮緊身體的小動作收入長眸,青年嘴角輕勾起一個意味深長的弧度。


    “剛才那句話,不打算說完嗎?”


    “這個……不要……”


    黑發少女臉龐低俯,用力搖頭的樣子就像是要否定自己心中的聲音那般,“我剛才什麽都沒說,什麽都沒說……不能說……絕對不可以說。”


    其實說不說都無所謂,反正雲雀恭彌敏銳的聽覺已然讓他把少女剛才不小心說出口的話聽了個清楚。隻是偏偏覺得,喝醉酒的五月此刻皺著眉頭、緊閉雙眼,仿若下定決心死守什麽不得了的秘密一樣的表情很有趣,雲雀恭彌這才抱著某種逗逗她的心情耐著性子道:


    “為什麽不能說?”


    背對著青年的黑發少女既不轉頭也不抬頭,隻是以執拗的口吻一遍又一遍地邊搖頭邊呢喃著類似“就是不能說”、“絕對不說”、“死都不要說”這樣的話。


    大概說了十幾遍後,她突然全身虛脫一樣癱了下去,隨即像個撒嬌耍賴的小孩子那樣趴在馬背上,用她細瘦修長的胳膊軟綿綿地摟住了馬脖子。


    “睡覺時間到了……如果雲雀先生不打算給我講床頭故事就不要再吵我……嗯,我要好好放鬆一下,實在是好累……”


    放鬆?她未免放鬆過頭了吧,知不知道自己還在馬背上?


    挑了下眉,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少女如此“不雅”做派的雲雀恭彌正想糾正她的姿勢,命令她乖乖坐穩。可就在他身子前傾靠近五月時,少女輕微顫抖的纖細身體和從喉嚨裏發出的微不可察的哽咽聲卻令他眸色一沉。


    草食動物,為什麽又哭了?


    本以為孩子氣地嚷嚷著“要睡覺”的五月已經從難過的情緒中解脫出來,可事實上,為了不讓雲雀恭彌知道她在哭,俯身緊貼著馬背的少女此刻正在為要拚命強忍住隨時會奪眶而出的淚水而悄聲嗚咽著……


    即便她近乎大半個夜裏都在犯傻,那印刻在骨子裏的好強本性卻如此根深蒂固、難以泯滅。一時間,雲雀恭彌竟難以確認這究竟應該算作她的缺點亦或是優點。


    在他人不知曉的時間和地點,她恐怕也有像現在這樣無法繼續逞強,隻能縮緊身體傷心流淚的時候……無形的手捏住心髒,一股令喉嚨苦澀的焦躁感向青年襲來。


    即便很想安慰她,但是對此完全不擅長的雲雀恭彌也不知道有什麽好方法,更何況……說不定讓她哭出來會比較好。


    如同壓上巨石的沉悶感覺在胸口緩緩擴散,窺不見任何波瀾的鳳眸注視著少女看起來過於纖弱的身影,良久之後,他鬆開了拽著韁繩的手――


    萬籟中傳來一陣衣料摩擦的細微聲響,原本穿在雲雀恭彌身上的那件黑色西裝便靜靜地披在了成田五月肩頭。


    仿佛根本沒有留意到少女肩膀猛然一抖的動作,自始至終都沒有說出隻言片語,駕著馬的青年重新挽起韁繩向旁側一拉,指示著白馬緩步朝樹叢外的平坦林道走去。


    ……


    被清冽月光照耀的寂靜林道上,唯有馬蹄聲有規律的回響著。


    被黑發青年駕馭著的高大白馬穩健而緩慢地邁開步子,仿佛它是出來呼吸夜晚清新的空氣。白馬巨大的雙肩向前移動,寬闊的背脊足以讓馬背前方的少女平穩地伏在那裏。


    灰藍色鳳眸看著前方,雲雀恭彌平靜的臉上隱隱壓抑著一絲低沉的情緒,正在這時,空氣中浮起理應“熟睡中”的少女細微的呼喚聲。


    “雲雀先生……”蜷縮著身子的黑發少女一動不動,停頓了片刻,她以含糊不清的嗓音提議道:“……我、我唱歌給你聽吧……”


    唱歌?雖然雲雀恭彌不嫌棄五月那絲毫不在調子上的歌聲,不過,哭了那麽久的嗓子如何發出聲音,而且為什麽突然想要唱歌?


    他的疑問很快就有了答案,不等雲雀恭彌開口,五月細微得難以聽聞的聲音就流淌開來。


    “……如果隻有我自私地睡著了,雲雀先生就要一個人走夜路了……會覺得孤單吧……”


    孤單?


    草食動物,這種詞匯放在他雲雀恭彌身上完全是多餘的。


    即便青年的心裏就是這麽想的,垂下眸光掃了一眼少女的背影,再次抬眸直視前路時,他竟鬼使神差般的淡淡“嗯”了一聲。


    於是,寧靜的夜幕下,輕柔帶著一絲慵懶的少女聲線斷斷續續地流過――


    werebothyoungwhenifirstsawyou,


    closeeyesandtheshbackstarts,


    i’mstandingthereabalconysumme,takesomewherecanb''llwaiting;allthat''sleftdoi''lltheprinceandi''lltheprincess,


    it''salovestory,baby,justsay,"yes".


    romeo,saveme,they''retryingtellhowtlovedifficultbutit''''tafraid,we''llmakeoutthi''salovestory,baby,justsay,"yes".


    ……


    少女的聲線就好像乘著羽翼一般,一邊閃爍一邊搖搖晃晃地展翅飛向遙遠自由的天際。


    似乎是在努力好好表現那般,即便聲音依舊有些含糊不清,可五月很有朝氣地刻意揚高了調子。盡管時起時落的節奏聽起來有些費勁,但這一次,雲雀恭彌聽懂了。


    那首歌講述的正是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故事。唯一與原著不相同的是,歌的結尾賦予了這兩個悲劇角色一個圓滿的結局。


    醉酒時第一時間會想到的歌,應該是她所喜歡的吧……說起來,雖然跟她平時給人的印象極其不符,眼前這隻草食動物也非常喜歡各種童話故事,這一點倒是意外的孩子氣。


    鳳眸滑落一抹清淺的溫和神色,隨後,雲雀恭彌耳邊傳來五月帶著懷戀的輕柔聲線。


    “《lovestory》這是媽媽喜歡得不得了的歌……從很久以前到現在,一直聽她在唱……”


    “她說,它不僅僅是一首歌,還是她和爸爸故事……簡直就是一模一樣……衝破了艱難險阻的羅密歐與朱麗葉,最終有一個美好的結局……”


    “……我看過媽媽的日記,的確很美好,看得我不自覺就勾起嘴角……仿佛她的心情能透過字裏行間流進我的心扉……”


    夜晚的涼風把樹木吹得沙沙作響,林道反映著蒼藍天空上的月光,醞釀出夢幻般的氣氛。


    就好像被某種難以控製的心情所觸動,成田五月眼中閃現神情悲切的光輝。如同背劇本台詞那樣,她將記憶中日記本上的話語以自己的聲音娓娓道來――


    “發生了好開心的事情。我再也不會在那個像牢籠一樣的宅子裏歎氣了,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沉重的記憶之門發出咯吱聲緩緩開啟,岩倉知世的話語、心情,似乎會透過五月的聲音而蘇醒。


    “我搖著光希的手問他,在花園裏種薔薇和薄荷好麽?他就笑了。光希溫柔治愈的笑容珍貴得令我永生難忘。”


    “光希看我的眼神,讓我覺得人生中終於有了一個看到我的靈魂並且理解我的人。他說,並不是一個岩倉,你隻是一個普通但值得去愛的女孩。”


    “在我碰到他的手又輕輕放開的時候,突然有一種好溫馨、好崇高的心情,覺得自己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他。所以,一旦碰到了難過的事情,隻要握緊光希的手就能獲得渡過難關的勇氣。”


    ……


    那仿若陷入遙遠時空的喃喃低語逐漸遠去,聲音沉寂。


    如沉眠般閉起的眼睛緩緩睜開,伏在馬背的成田五月抬起眼簾,以空虛的眼神望向前方灑上月光的林道。再度沉默片刻後,她的眼眶一下子盈滿淚水,低下頭,以異常脆弱的聲音哽咽道:


    “《lovestory》媽媽還是會唱……對著冷冰冰的空氣,雙眼無神地輕輕地唱……但是,述說美好結局的最後一段她再也不去唱了……雲雀先生知道為什麽嗎?”


    “……”


    雖然看不到少女臉上的表情,但那悲傷的口吻讓雲雀恭彌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媽媽說,因為有生之年遇到了爸爸,她今後一定能永遠展露笑容。但是……我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她笑了……”


    “她說,能跟爸爸做著同樣的夢,真是太好了。很幸福、很快樂,能相識真的太好了……可是為什麽,明明說著這種話卻要不停地掉眼淚呢……”


    “媽媽會不會已經後悔和爸爸相遇了……如果不姓岩倉的話……如果不遇到他,他就不會死了……再也不願意唱出那首歌最後一段的媽媽一定是這麽想的……”


    斷斷續續地說完這些話,顫抖著肩膀的五月拉了拉披在身上的西服,將自己的腦袋全部蓋住。幾分鍾後,像小狗一樣細小的啜泣聲從衣料下方傳出。


    玻璃般透明卻尖銳的痛感刺入胸口,僵著表情,雲雀恭彌拉住韁繩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緊。


    正在這時――


    “我、我也後悔了……如果不偷走雲雀先生的戒指多好,如果不相遇多好……如果雲雀先生成為第二個‘光希’怎麽辦……隻要想到這一點就好想哭……”


    分明是帶著顫音的絕望話語,然而,少女自白中隱藏著的深意卻令雲雀恭彌的心髒砰然一動。


    如果他成為第二個“光希”,也就是說……


    “所以雲雀先生請不要再對我好了……我已經決定喜歡恭彌了……比起雲雀先生,如果我喜歡遠到根本不可能見麵的恭彌……就、就不會有任何難過的事情發生……”


    原來之前她嘴裏所謂的“那個人”就是十年前的那個他嗎?


    正因為知道不可能實現,所以才拿出來當擋箭牌麽?還真是縮頭烏龜的處理方法。


    雕塑般完美的臉頰微微一側,雲雀恭彌一貫清冷的聲線降下,其中添了幾分悠然。


    “草食動物,轉過來。”


    沒料想到一直保持沉默的青年會突然叫自己,整個腦袋都包裹在西裝下的五月因為驚嚇而抖了一下。抬起手背抹幹淨眼淚,她居然很聽話的從西服下麵鑽出來,扭頭望向身後的人。


    垂下鳳眸,雲雀恭彌沉著地看著她的眸子,那雙平日裏澄澈而無畏的眼睛此刻就像蒙著一層化不開的霧氣。


    “雲雀先生……?”


    因酒精而泛紅的臉頰上寫滿了求知欲,五月微微張嘴,剛吐出一絲聲息就被青年修長的手指捏住了下巴。


    沉穩坐於馬背之上的雲雀恭彌俯身,緩緩逼近少女眼前,他勾了勾嘴角。


    “明天還會記得自己剛才說過的話嗎?”


    “……為什麽會不記得?我又不是老年癡呆……”


    聞言,雲雀恭彌笑意更深,緊接著,他微涼的薄唇在五月軟軟的嘴巴上輕輕一啄。


    “很好,那就給我牢牢記住。”


    “嗯,我記住了……可是……雲雀先生,剛才那個涼涼的……”五月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皺起眉,“為什麽要咬我?”


    哇哦,居然會是這種反應麽?他倒是有些懷念這隻草食動物炸毛的表情了,一定很有趣……


    審視著眼前毫無防備向自己露出迷茫神情的少女,雲雀恭彌眸中掠過一抹興味。


    “明天你就知道了。現在,睡覺吧。”


    鬆開五月的下巴,黑發青年重新坐直身子。灰藍鳳眸望了一眼高掛於天上的明月,拉緊韁繩,他策馬迎著月光的方向繼續行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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