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啊,是我成田五月喜歡的人。”


    就像在暖橘色夕照的光芒之中漣漪開來,少女揚起的聲線和唇邊緩緩綻放的笑容,令雲雀恭彌原本如極地般深冷寒冽的表情一瞬間有了某種細微而淺淡的變化。


    兩人的目光靜靜對視了幾秒後,再度轉回視線,看向除了驚恐已然擺不出任何表情的暴走族青年,成田五月刻意沉下聲來,一臉不高興道:


    “我已經喜歡他很久了,不過像這位先生這樣優秀的人,縱使是不可一世的我也會稍稍自卑一下。就在剛才,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打算問他是否願意跟我這樣脾氣糟糕又沒禮貌的女孩交往看看,卻被突然衝進來的你們給打斷了……知道你們有多該死麽?!”


    蹙著眉,睨著仿佛是被她的眼神和語氣震懾住而說不出話的人,少女突然話鋒一轉,以溫柔而帶著幾分決意的聲音凜然宣告。


    “但是,從某種程度上也多虧了你們。如果不是你們讓他這麽生氣,如果不是他生氣的表情讓我也跟著難受起來,我恐怕還要再晚些才會察覺到,我不僅僅是喜歡上了這位先生這麽簡單。”


    “更重要的是,昨天的我比前天的我喜歡他,今天的我比昨天的我喜歡他。甚至不需要明天的到來,我也能很肯定的說,明天的我也一定,會比今天的我更喜歡他!”


    灰藍色鳳眸裏,成田五月冰雕般精致的側臉在燃燒般的夕陽下發出光亮。她那似乎是動用了全身的力量講出話語,更是猶如從厚重雲層縫隙間投射而下的一線光芒,令雲雀恭彌的心裏頓時清明一片。


    像是要回應他安靜而長久的注視似的,五月微微偏過頭望向他。嫣然一笑,她清澈的眸底有淘氣的光芒一閃而過。


    “我想讓他們聽的就是這些。那邊那位帥氣得人神共憤的先生,您現在可以咬殺他們了哦。”


    不緊不慢地走上前來,意外地收獲了某人坦率告白的雲雀恭彌心情指數明顯飆升了好幾檔。盡管凜冽的氣場分毫未改,可先前籠罩在他周遭那團肉眼可見的黑色殺氣卻明顯緩和了幾分。


    不屑地掃了一眼那兩位很慫地跌坐在地上連連求饒,看似沒有絲毫咬殺價值的肇事者,雲雀恭彌突然覺得乏味至極。想到她先前那句“從某種程度上也多虧了他們”的說辭,他浸著暮色的眸子微微眯起。


    雖然沒有明著替他們求饒,之所以說出那樣的話,恐怕那隻草食動物也有心放他們一馬……算了,他也不想在她麵前殺人,更何況還是這種螻蟻都不如的低等生物。


    短暫的思索了片刻,正當雲雀恭彌打算利落地一拐子將他們抽暈時,腦海中忽然有什麽東西如潮水般鋪天蓋地翻湧而來。


    ――如果不是想在第一時間和雲雀先生分享我的喜悅,才不願意和你一起出來呢。


    ――十年後的火箭筒又壞掉了麽?雲雀先生,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回來……


    ――什麽意思,為什麽雲雀先生回不來啊!十年後火箭筒又不是沒有壞過,就算出了故障也會很快恢複正常的!十幾分鍾回不來就幾十分鍾,幾十分鍾不行就幾小時,最多幾天……幾天,總之雲雀先生肯定會回來的!


    ――喂!幹嘛不說話啊,回答我啊!你憑什麽說雲雀先生回不來,信不信我狠狠揍你啊!雲雀先生一定可以回來的對不對!


    ……


    從十年前的自己那裏傳來的記憶遙遠卻異常鮮活,隨著回響在頭腦中熟悉的聲線,黑發少女的幻影和幾步之外靜靜露出微笑的成田五月重疊在了一起。


    她蒼白的小臉;她眼睛裏的焦慮和急亂;她快要急哭的脆弱表情,以及低垂下腦袋,一邊輕顫肩膀一邊發出的哽咽聲……原來就在他完全不知曉的時候,這隻蠢到了極點的草食動物居然還曾為了他根本不可能的“不歸”如此不安與害怕過。


    悶重而夾雜著幾絲淡淡欣慰的複雜情緒在胸口擴散,鳳眸不禁又添了幾分柔和,然而就在下一秒,雲雀恭彌正欲彎起的一抹淺淡笑容僵在了嘴角。


    所以,她先前口中的“打架”並不是撒謊。


    回想起不久前盛怒之下的自己在車裏的種種舉動,雲雀恭彌內心頓時生出一種難以名狀的煩躁感。不過,即便隱隱覺得哪裏不妥,他也不認為是他做錯了。


    要怪隻能怪她自己,究竟是誰教她那麽打架的?試問哪個男人看到那種情形還能心平氣和地等她解釋?再說,她的解釋根本就沒有說到重點,盡是些無關痛癢的廢話。如果她一開始就幹脆利落的指出是十年前的那家夥騙了她,自己也不至於會生氣到……


    沉靜清淺的麵孔漸漸覆上一層陰影,眼前不由自主浮現出黑發少女垂下眉梢、委屈到仿佛快要哭出來的脆弱表情,雲雀恭彌冷眸一沉,喉嚨瞬間幹澀,連握著浮萍拐的修長手指也緩緩收緊。


    就像是要給淤塞在胸口的不爽情緒尋找一個宣泄的出口那樣,下一秒,他毫不留情地朝著跌坐在地的兩人揮出狠戾的一拐。


    ***


    暮色西沉,蛋黃一樣的太陽將寬廣的道路和周邊的景致染上一層蜂蜜色。


    將肇事者咬殺完畢,跟隨著雲雀恭彌回到車裏的五月卻有些困惑的發現,他的心情指數並沒有因為自己的告白“壯舉”呈現出異常明顯的上升趨勢。雖然周身沒有那駭人的殺氣,在發動引擎啟動車子後十分鍾之久的時間裏,他竟沒開口說過一句話。


    總覺得怪怪的,他這是在生氣?


    將目光從車窗外飛速後撤的景物上移回,像貓一樣窩在副駕駛座上的成田五月側過頭,打量著身旁目不斜視開著車的黑發青年。


    紫色襯衣領口是係得一絲不苟的黑色領帶,沿著筆挺的棱角往上去,雲雀恭彌清冷沉靜的側臉像是被光線勾出一個邊,暈開薄薄的淺色輪廓,半透明,竟生出些許冷感。


    還以為他的喜怒哀樂可以和自己息息相關呢,都說了那樣不得了的告白台詞居然這樣無動於衷,骨灰級大悶騷,恨死你!


    緊蹙著眉,五月賭氣般的轉頭靠在車窗上,幹脆闔上眼睛假裝是在睡覺。可是,腦海中浮現上述抱怨和不滿的同時,卻有玻璃似的透明痛感刺入她湧現不安和慌亂情緒的心扉。


    她第一次發現,他的不在意竟會令自己這般難受。


    沒有人說話,算不上寬敞的車室內靜得出奇。不知道過了多久,車子平穩的停了下來,與之幾乎同時步的,則是一道清冷低沉的嗓音。


    “成田五月……”


    修長的手搭在方向盤上,鳳眸垂下,雲雀恭彌的聲線裏聽不出多少情緒。肩膀因自己的名字被毫無預警的出聲呼喚微微一顫,猶豫著該不該繼續裝睡不去搭理他的五月卻在聽清青年後半句話後睜開了眼睛。


    “如果是那種打架姿勢,以後不許你跟其他人動手。”


    作為沉默許久後的雲雀恭彌說出口的第一句話,成田五月絕對是會予以高度重視的。尤其是,當她仔細將這句話分析了一遍後,得出某項結論的少女一下子坐正了。


    “雲雀先生,您一路上都不說話的原因,是在不高興我和恭彌打架嗎?”


    眼前這隻草食動物不夠謹慎的行為的確讓他不爽,但和衝動之下理智土崩瓦解的自己相比,根本就不算什麽……


    向微垂眉梢望過來的五月投去一瞥,雲雀恭彌轉開視線。遲疑片刻,沒有將心中所想說出口的他隻是淡淡道:“……姿勢不對。”


    抿了抿嘴巴,回想起她衝動之下那令人尷尬的跨坐姿勢,五月也不免耳根發燒。


    “對不起,雲雀先生,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了,不過……”不情不願地說完道歉的話,低垂著睫毛的她抬眸看了一眼青年的臉色,隨即別開視線看向窗外。


    “雲雀先生也有錯,不分青紅皂白就亂發脾氣。”


    恐怕除了眼前這隻草食動物,再沒哪個膽大包天的人敢這樣毫不避諱地指責他雲雀恭彌有錯。然而,注視著五月眉眼間染著絲絲委屈神色的表情,不但生不起氣來,雲雀恭彌的視線竟不由自主地慢慢放軟。


    “在我看來,十五歲的他就像是弟弟一樣,跟雲雀先生是不一樣的。別說是在車裏了,就算是場合換到了床上,我和恭彌也不會做什麽奇怪的事……”


    也就是說,如果跟自己在床上,就會發生“奇怪”的事了?


    敏銳地捕捉到少女看似隨意的話語中隱藏的深意,雲雀恭彌墨藍色的瞳孔微微一閃。


    “草食動物,你是在勾引我嗎?”


    帶著淡淡的不羈和散漫,那是青年男子特有的磁性嗓音。


    絲線般的話語剛繞至五月的耳畔,她隻覺得腰上一緊,轉過頭來,雲雀恭彌似笑非笑的清俊麵龐已近在咫尺。


    慌亂僅僅是一瞬間的事情。


    “哪、哪有啊?!”


    近距離盯著成田五月臉上那抹不可察覺的紅暈,青年挑了下眉,“你自己說的。”


    “我什麽時候說……”


    本想反駁過去,反應過來自己發言中不妥之處的五月卻一下子失了底氣。抿著嘴巴懊惱了幾秒鍾,一臉局促的她正欲開口為自己辯解,雲雀恭彌清冷的嗓音悠然落下,帶著不容置喙的宣告意味。


    “有什麽關係?你已經是我的人了。”


    隨著話語一同落下的還有異常清明自信的眼神,毫無預警的四目相對令成田五月的臉頰悄無聲息地湧上灼熱的溫度。


    “這種話,好像也沒說――”


    “不是有要鼓起勇氣問我的問題嗎?”


    帶著溫度的視線就這麽壓了下來,根本不給她任何反駁機會,利落打斷了五月猶疑話語的黑發青年嘴角輕勾。


    頃刻間,狹小的車室內寂靜逼人。回憶的閘門經由雲雀恭彌難得染著淡淡愉悅的語調緩緩開啟,那句由成田五月親口說出來的話即刻回蕩在耳畔――


    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打算問他是否願意跟我這樣脾氣糟糕又沒禮貌的女孩交往看看,卻被突然衝進來的你們給打斷了……


    即便一路上都沒表態,其實悶騷屬性的雲雀先生並沒有忽略她台詞中的告白。


    胸口就好像捂進去一隻活蹦亂跳的小兔子,撲通撲通跳個不停,前一分鍾還苦惱著沒辦法反駁雲雀先生的五月不可抑製地落入了少女心滿點狀態。心情跟著輕快起來,目不轉睛地盯著雲雀恭彌英俊的麵孔,從他眉眼間讀出了幾分愉悅和愜意的成田五月忽然生出一個淘氣的念頭。


    聽到告白後的雲雀先生肯定會更得意的,從一直被他吃得死死的這種狀態來看,現在或許是讓他“花容失色”的最後機會了。


    “嗯……鼓起勇氣的問題啊……”


    隱藏起一絲狡黠光芒的黑眸亮閃閃的,故意深吸一口氣,成田五月一本正經的發問:


    “雲雀先生,請問您咬殺敵人時,西服的扣子有沒有繃開過?”


    “……”


    上揚起弧度的嘴角瞬間拉平,這完全出乎意料的無厘頭問題令雲雀恭彌啞然失語。


    將他神情呈現半秒鍾凍結的麵孔盡收眼底,五月噗嗤一笑,隨即以十足開朗的聲音道:“我是開玩笑的,雲雀先生,請您和我交往吧。”


    有些俏皮地歪頭,她唇邊的笑容像金色蜂蜜融化一樣地蕩開。


    “今天的我比昨天的我更喜歡您,每一個‘今天’都是如此。因為遇到了雲雀先生,所以不想再強顏歡笑,也不想再一味逞強,就如同雲雀先生一直以來長久地喜歡著我,保護著我那樣,我也希望能長久地喜歡著您,享受著您的保護。不是謊言,不是傲慢也不是妥協,都是心裏話。”


    澄澈如月光的聲音溫柔流瀉,少女的聲音和這番話語,像光芒一樣直射雲雀恭彌的內心,逐漸溫暖了他體內的每一個角落。言畢,好似害羞似的,她低下頭去,嘴巴微微開闔,似乎還在小聲地說著什麽。


    雖然表麵上波瀾不驚,此刻的雲雀恭彌卻不想漏掉五月任何一句話。長眉微皺,手撐在少女後側座椅的他俯身湊近――


    “雲雀先生,以後和我一起在花園裏種薔薇和薄荷好麽?”


    帶著溫馨暖意的輕聲細語就像一隻柔軟的小手撫弄著雲雀恭彌的心扉,下一個瞬間,伴隨著撲麵而來的紫羅蘭香氣,他微涼的薄唇竟覆上無比清甜的一吻。


    鳳眸裏轉瞬即逝一抹淡淡的驚訝,就在意識到自己被偷襲了的雲雀恭彌正打算反攻回去時,少女嬌花般柔軟的唇瓣倏然一撤。白皙的小手緊捂著嘴巴,成田五月像個惡作劇得逞的小孩那樣開心的眯起眼睛。


    “不要太得意,隻是覺得雲雀先生嘴巴可能會痛。”畢竟先前生氣時,她可是狠狠咬了他一口。


    定定地看著少女明顯寫著得意的黑眸,沉默片刻,眉毛微微一挑,雲雀恭彌的臉上浮現漫不經心的清淺笑意。


    “哇哦,成田五月,你想渾身都痛嗎?”


    眨了眨眼睛,五月一時沒反應過來。


    轉頭掃了一眼車窗外的建築物,雲雀恭彌清清冷冷道:“到家了,正好。”


    家?家裏……有床……


    慢了半拍才察覺出對方的言外之意,黑發少女神氣十足的臉色瞬間慘淡了幾分。


    她這就是在作死!早知道就不偷親雲雀先生了!


    “雲雀先生,我不想……渾身都痛……”


    雲雀恭彌沒回答。


    五月死氣沉沉,“雲雀先生,我錯了……”


    漠然無視了她的話,黑發青年推開車門走了出去。


    “下車。”


    “……”


    眼看示弱求饒一點兒作用都沒有,成田五月幹脆豁出去了。


    下車就下車,這可她成田五月的家,誰怕誰!等一會兒進到室內就把繡著小熊娃娃的藍色布拖鞋拿給他穿!


    帶著一臉視死如歸的凜然表情,五月利索的從車上下來。快步超過雲雀恭彌欣長高挑的身影,她徑直走向自家公寓的大門。然而,纖細的手指即將碰觸到電子密碼門鎖的鍵盤時,顯示屏上提示的信息卻讓少女愣住了――


    家裏有人,且不是非正當侵入。


    知道自己公寓密碼的人……難道說,會是冷泉先生?


    澄澈黑眸流露出不加掩飾的欣喜和激動,稍稍平複了一下情緒,五月迅速摁下熟記於心的開門密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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