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雀五月,誰允許你哭了?”


    “……”


    難過的哽咽聲因這毫無預兆響起的熟悉嗓音頓住,成田五月的肩膀一顫,慢慢地抬起頭。


    午夜時分,牆壁上的投影屏是整個客廳內唯一的光源所在,在一片幽暗的深沉裏,站在自己麵前的青年如同黑色喬木般高大而安靜,卻仿佛散發出瑩瑩的光輝。


    他沉靜英俊的臉龐漠漠地斂著表情,看不出多少情緒。標誌性微微上挑的鳳眸垂下,正無聲地凝視著她的臉。


    那是雲雀先生……


    盡管傳入耳中的聲音和映入眼簾的影像都無比確鑿的昭示著麵前青年的身份,成田五月卻忽然屏住了呼吸,一時間不敢開口說話,生怕所見所聞都隻是一場空虛的幻覺。


    然後,她看到他輕挑了下眉,清俊的麵孔浮現出淺淺的戲謔神色。


    “傻了?”


    雲雀恭彌的眼神裏好似突然施了力,居高臨下地睨著少女被淚水模糊的眼眶,他淡淡道:“太久沒看男人了麽,雲雀五月?”


    巨大的投影屏還亮著,電視裏持續了將近兩個小時的《成田五月情史大揭秘》特別節目仍舊喋喋不休的熱烈討論著那些連五月本人都不知道的八卦緋聞。但是,當雲雀恭彌定定地看著她,如同往常一樣說著戲謔的玩笑話,繼而以再自然不過的口吻說出那個她曾經一度不肯接受的名字時,五月隻覺得那些令人難堪的嘈雜和喧囂悉數被拋在了腦後,化作無聲。


    雲雀先生肯定也看到了那些鋪天蓋地指責她的新聞,所以即便幾個小時前他們還吵著架,他也來到了自己身邊。


    “我……”


    張了張嘴巴,剛剛才發出一個音節,五月的鼻子不知為何猛地一酸,方才還能勉強抑製住的眼淚再度湧了上來。


    明明想要開口對他說些什麽,好向他證明自己其實不要緊,她哭泣的原因也並不是因為承受不住那些微不足道的打擊。可他現在站在自己麵前,嘴裏沒有半句安慰的話,卻僅僅用一個名字,就令她在內心高築的名為“堅強”的堤防頃刻崩塌。


    忽然間沒有了防備,沒有了傲慢,不爭氣的哽住聲音,滾落出來的眼淚逼得她隻得再次低頭,把臉埋進雙膝中。


    ……沒用麽?


    要是換作往常,隻要自己說一句帶著嘲諷意味的話,憑借這隻草食動物不服輸的性格,一定會牙尖嘴利的予以反駁。可現在……垂下目光,靜靜看著無法繼續逞強,隻能縮緊身體傷心流淚的五月,盡管表麵不動聲色,雲雀恭彌的心頭卻緊緊地揪起。


    就在這時,投影屏幕上聒噪的女主持人像是猛然間想到了什麽奇聞異事似的拔高音調,一臉興奮的抓著話筒大聲說:


    【哎呀!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你們猜成田五月小姐本人現在有沒有在收看我們的節目?真是好奇她看到自己有這麽多愛慕者會有什麽樣的感受呢。】


    由於五月的眼淚而變得無比壓抑的空間裏,電視裏主持人的聲音顯得尤為刺耳尖細。從進屋以來一直把注意力放在五月身上的雲雀恭彌緩緩轉頭,冷冷地掃了一眼屏幕上方的台標,他修長的鳳眸淺淺地眯起,眸底深處凝聚起靜謐而洶湧的怒意。


    既然是這群草食動物自找死路,那就別怪他雲雀恭彌不客氣。


    等到明天……一定讓他們後悔自己幹的每一件蠢事。


    【還用問嗎?肯定是覺得自己很有魅力,繼而開心得不得了吧。我們的全民女神一向都自視甚高的呀。不過我們一般人可都羨慕不來,人家有那個資本。漂亮到沒朋友的五月小姐隨便勾一勾手指就會有無數男人前仆後繼的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那場麵還真是蔚為壯――】


    包裹著一層紫色火炎的浮萍拐以破風的淩厲之勢甩了出去,隨著炸開在房間內的砰然巨響,占據著整堵牆壁的巨大投影屏幕頃刻報廢。


    令人不快的尖細女聲戛然而止,在歸於安靜的客廳因失去了光源陷入一片黑暗的瞬間,將頭埋在膝蓋間小聲抽泣的少女本能的抬頭,下一秒,她的後腦勺上就覆上幾個冰涼而有力的觸點。


    向前邁了一步,雲雀恭彌微微俯身,大手扣著五月的腦袋,將她重重的摁進了自己的胸口。


    明顯察覺到她冰冷的身體因為他的舉動輕顫了一下,遲疑了片刻,雲雀恭彌淡而沉穩道:


    “……我在這裏。”


    “……”


    “所以,雲雀五月,你――”


    身子一震,雲雀恭彌“不許哭”的命令還沒能說出口,被他擁入懷中的少女忽然像個尋求庇護的無助孩子那樣緊緊抱住了他,在一片黑暗中,倚靠著對她而言或許是這世間唯一的溫暖和純明,開始沒有任何顧忌,沒有任何掩飾地大聲哭泣起來。


    ……


    雲雀恭彌第一次見到五月在他麵前哭成這樣。


    她弱質纖纖的嬌小身軀在他懷裏不住地顫抖,不停湧出眼眶的淚水一次又一次打濕他的襯衣。那異常脆弱的模樣,就好像是要把以前由於過度逞強而沒能表露出來的悲傷情感一次性地發泄出來似的。


    沒有傲慢,不再逞強,他從擁著她的懷抱裏,透過她的眼淚,她脆弱的哭腔,還有跳動著的心髒和脈搏,觸摸到那個因為無限的委屈而柔軟到令人心疼的靈魂。


    她或許可以用無所謂的心態去麵對那些八卦媒體言語上的中傷,甚至用高傲的微笑表達她的不屑和嘲諷,但盤踞在這膚淺惡意背後的,卻是家係、血統、束縛、欺騙、背叛……這些沉重的字眼。


    無論用再堅硬的鎧甲去偽裝和保護自己,事實上,真實的她隻是一個既愛逞強又愛哭,渴望自由,渴望溫暖,渴望被人疼惜的普通女孩罷了。


    深邃的眸底潛伏著靜默的不忍,盡管五月持續響起的哭聲令雲雀恭彌焦躁得喉中苦澀,胸口疼痛,他卻沒有再說任何話,僅僅是安靜著,沉默著,用力抱緊她。


    不想再看到她哭了,既然這隻草食動物已經把脆弱輕輕交在他的手上,那麽,這就是最後一次。


    ……


    終於,不知道過了多久之後,將臉埋在青年胸口的少女抬起頭,以帶淚的眼睛對上那道在漆黑中泛著清冷光輝的眸子。


    “雲雀先生,我已經不要緊了……”她小聲開口,細微的聲線裏染著自責和失落,“還有,今天早上,我不希望你們打架,所以才……心裏一定很不舒服吧,對不起……”


    聽到五月張口呼喚自己的名字,知道她的情緒已然穩定下來,淤積在雲雀恭彌心口的沉鬱感覺總算是消弭些許。不過,聽著哭完後的她脫口而出的第一句話,墨藍色的鳳眸不禁微微一沉。


    通過電話錄音這一特殊途徑,了解到她真實想法的雲雀恭彌自然不會小氣到還跟她計較,從某種程度上說,這隻草食動物甚至還有些無辜。可即便如此,她居然會這樣坦然真摯的向他道歉……


    想到自己此行除了確定她是否安好之外另一個極其重要的目的,雲雀恭彌的嘴角不自然的向下拉平了幾分。靜默幾秒,他扳著五月細瘦的肩膀,將她從自己胸膛前移開。


    尚未開啟任何照明設施的房間內隻能隱約分辨出麵前人的大致輪廓,成田五月雖然知道,能出現在這裏、並且能對她說出剛才那些話的雲雀先生理應不會再生她的氣,不過,由於久久沒能聽到他的回應,加之黑暗中無法看清他的表情,被突然“推開”的五月心裏還是略微忐忑不安起來。


    重新在沙發上坐好,黑發少女恢複了先前抱膝而坐的姿勢,然後,她靜靜地仰頭,向麵前的挺拔身影投去困惑的目光。又過了幾秒,就在她思量著是不是應該出聲說些什麽時,雲雀恭彌暗色的身影晃了一下,抬手打開了立在沙發旁側的落地燈。


    暖橘色的柔和光亮將客廳內成片的黑暗驅散,緊接著,自始至終都站在沙發跟前看著五月的黑發青年在她身邊坐下,隨手將某個東西放在了她懷裏。


    誒?


    沒想到雲雀先生會突然開燈,五月微微愣了一下,還沒等她擔心他是否會看到自己哭花的臉,注意力卻被冷不丁出現在眼前的精致小紙袋所吸引了。


    這個包裝看起來相當眼熟,似乎是……


    認出躺在懷裏的紙袋子正是並盛町那家和果子鋪的特有包裝,五月先前因為哭了太久如同小兔子一般紅腫的眼睛忽而亮了亮。


    雲雀先生,難道特意去並盛町買來了她最喜歡吃的甜甜圈麽?


    “這是……給我的?”


    心房內有淡淡的溫馨暖意緩緩化開,本著禮貌起見,五月還是輕輕的出聲詢問。將她眼角眉梢溫柔浮起的薄薄喜悅盡收眼底,心情有些複雜的雲雀恭彌轉開視線,淡淡的應了一聲。


    “……嗯。”


    雲雀恭彌很清楚的記得,那次在意大利,這隻草食動物就是飛回日本買來了甜甜圈再去向他道歉,既然如此,就算自己不直截了當的說出來,她也應該能明白他的意思。可如果她根本就不明白,既然接受了他用來道歉的禮物,也就意味著接受了道歉。


    所以,解散後援團這件事,等到她吃完後再說……


    根本看不透麵前青年的心理活動,也並未領會手中“禮物”裏所蘊含的深意,成田五月隻是覺得既開心又感動。


    想到雲雀先生一定是因為不希望看她的哭喪臉才會如此用心,不舍得令他失望的五月努力綻放出笑容,隨即開始小心翼翼的拆包裝。然而,就在五月正準備將它送向嘴邊時,雲雀恭彌微涼而低沉的嗓音突兀的響起在耳畔:


    “……等等。”


    從少女的表情神態已然判斷出她根本就不明白是怎麽一回事,鳳眸盛著她毫無雜質的幹淨笑顏,雲雀恭彌突然覺得他原先打算做的事情有那麽點卑鄙。


    即便出發點是不想傷了她的心,可是,無論何種理由都不該成為欺騙的借口。況且,既然是他雲雀恭彌下的手,做了就是做了。


    “嗯?怎麽了,雲雀先生?”


    偏過頭,五月向一旁的有些古怪的青年投去疑問的目光。穩穩對上她的視線,雲雀恭彌沉默片刻,以又緩又重的語氣道:


    “草食動物,你的後援團是我解散的。”頓了頓,他的目光緩緩下移,掠過她手上的甜甜圈,繼而再次定格在五月臉上,“所以,你可以不吃。”


    後援團……是雲雀先生?她看到新聞時還以為那是岩倉為了打壓她才使出的手段。


    雖然昨天雲雀先生的確放話說要封殺她,可是,五月真沒想到他會這麽快就出手?他真的……那麽不喜歡她當演員麽?


    似乎是無法立刻消化他言辭中所包含的信息,成田五月的表情一瞬間變得有些僵硬,似乎是覺得難以置信,又像是陷入迷惘。看到她這副表情,眸光一沉,雲雀恭彌已然做好了她隨時會發作的心理準備。


    不過這一次,精明彭格列雲守先生卻少有的失算了。


    一陣稍顯漫長的沉默之後,低下頭,五月櫻色的嘴巴就著拿在手上的甜甜圈咬了一小口。隨即,她緩緩抬起低伏的眼眸,轉頭看向身側的青年。


    “特意去並盛町將它買回來的這份心意,我很感激。真的很好吃,好吃到我都不知道該怎麽發火了,其實,狡猾的雲雀先生有在裏麵下藥吧?”


    五月猶如月光一樣澄淨的聲音,在籠罩著柔和暖橘色燈光的房間內輕柔流瀉。靜了一瞬,目不轉睛的盯著因她的舉動和話語微微皺眉的青年,她漆黑的深瞳忽然浮現出一絲狡黠的光芒,嘴角隨之也綻放開明麗的笑容。


    “下了名為‘我愛你’的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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