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5


    容光年話音一落,偌大的太極殿內,霎時陷入一片死寂。


    群臣在列,卻沒有人說話,所有人都低著頭犍。


    容楚亦是眯起了鳳眸,他冷冷看著剛剛激動說出那一番話後,青黑的臉都脹成紫色的老皇帝,薄冷唇角倏然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容邾。


    容光年在容楚這樣冰冷的目光裏,忽然感覺後背一陣發寒。


    即使是在如此炎熱的天氣裏,他竟是感覺雙腿都好像浸在了冰窟裏。


    可是他也知道他如今已然無路可退,今天他不顧一切闖進皇宮,就是要準備做最後一搏,不成功便成仁!


    不過,容光年相信,隻要他亮出最後一張王牌,他定然會讓容楚這場登基大典成為一個笑話。


    而容楚,他從此將背負著來曆不明,身為一個野種卻妄圖謀朝篡位的罵名遺臭萬年!


    容光年目光怨毒憤恨地盯著容楚。


    隻要一想到再過一會,容楚就會遭受千夫所指,從那隻屬於他的九龍金階上灰溜溜滾下來,他心裏就忍不住冷笑。


    沐凝望著容光年那幹瘦的背影,即使她想不起從前的事,但她心頭還是對這個人升起了濃濃的厭惡。


    當沐凝的目光又落到容楚麵上時,她眼中厭惡又變為了關心。


    雖然她已知曉容楚早就部署好了一切,可是她還是會忍不住擔心。


    因為她擔心中間會不會出現什麽變數。


    靜默中,還是齊相率先開口,“空口無憑,就算你說王爺並非先帝子嗣,你也要拿出證據,才能讓吾等相信!”


    因為容楚登基儀式尚未行完就被容光年打斷,即使他身著帝服,卻還不是皇帝。


    所以齊相仍然稱呼他為王爺。


    “證據?朕自然有證據!”容光年聞言當即怒道,他布滿血絲的眼睛惡狠狠掃視一圈,將在列的群臣眾相全都收入眼中。


    他要記住這些人,等他今天扳倒容楚重掌大權之後,他一定要來個大清洗,殺光所有支持容楚的人!


    “王爺,還跟這瘋子說什麽說,當初他身為一國之君,卻不顧民生,與北金勾結,出賣軍情,克扣糧草,證據確鑿,這可是犯了叛,國大罪!”


    說話的是傅炎將軍,久經沙場練就了他一身肅殺之氣,不說話就有不怒而威的氣勢。


    此時傅將軍猛地一瞪眼,更是殺氣騰騰,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還請王爺下令將這通敵賣,國的敗類拿下,押入天牢聽候審判!”


    傅將軍話音一落,群臣裏立即響起了竊竊私語聲。


    大多數官員都是知道兩年多前那一場與北金的戰事的。


    也知道當時朝廷遲遲不發糧草,以至於北延大軍差一點就陷入絕境。


    若不是當時還是恭王的王爺運籌帷幄,又有恭王妃以有孕之身向西涼募集來足夠糧草,怕不是北延將會遭受重創。


    這一瞬,幾乎所有官員都向老皇帝投來鄙夷的目光。


    老皇帝額頭青筋猛跳,心中一陣憤恨。


    他冷冷地看了傅將軍一眼,心中暗自決定,等他重掌大寶,他第一個就要下令處決了這個趨炎附勢不知好歹的傅炎!


    “看什麽看?難道本將軍說的不對?”


    傅將軍本來就是個暴脾氣,他見老皇帝眼神不對,豹子眼當即一瞪,衝著老皇帝就吼,“你敢說你沒做過那些事?你要是發誓沒做過,老子把頭割下來給你當馬桶!”


    老皇帝被傅炎那股威勢瞪得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他老臉上頓時現出惱怒。


    為了遮掩剛剛的窘態,他一揮衣袖,斥道,“粗俗之極!”


    眼看百官的議論聲越來越大,一直沉默著的容楚這時開口了,“既然有證據,那就拿出來,若是能證明本王並非先帝子嗣,這個皇位,本王自然還給你!”


    “此話當真?”老皇帝聞言老眼立即一亮,他枯槁的臉皮都似乎綻放了光彩。


    其實他今天來皇宮,決定揭露容楚,也是抱著九死一生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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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他很明白,就算他真的用事實證明容楚是個野種,但是如今大權在容楚手裏,如果容楚惱羞成怒,到時候直接下令將他抓起來,他肯定還是會沒命。


    可是即便如此,老皇帝還是義無反顧地來了。


    想他堂堂一國之君,卻好像過街老鼠一樣到處躲藏,食不果腹。


    容楚斷了他所有生路,他就快要連死士都養不起了!


    所以,他才決定聽容薑翼的建議,進宮來來揭露容楚那肮髒可恥的身世。


    他絕不允許他的皇位被容楚這樣的賤種所玷汙!


    現在容楚這麽一說,老皇帝一直緊繃的心弦不由稍稍放鬆了些許。


    他眼底也流露出掩飾不住的得意。


    無論如何,今天百官在列,外邊還有不少他國使臣,容楚既然說出這番話,那肯定是抵賴不了了。


    再不濟,他還有金吾衛埋伏在外邊,到時候趁亂逃命,應當還是有可能的!


    “王爺!”齊相與傅將軍等人聞聲卻是眼含憂慮地望向容楚,試圖阻止他如此輕率的承諾。


    容楚擺手,他神色依舊是淡淡的,似乎並不為任何事而動容。


    隻是老皇帝若是仔細看他眼底,就會發現那裏正掩藏著濃濃的嘲諷以及銳利森冷的必殺之意。


    沐凝遠遠看著容楚淡然的俊臉,她忽然覺得眼前一陣恍惚。


    就像是有什麽塵封的記憶正在蠢蠢欲動,即將要掙破重重枷鎖破土而出……


    “小姐?”青雪發現沐凝身軀有些晃動,她連忙扶住她胳膊,在她耳邊輕聲詢問,“不舒服嗎?”


    “沒事!”沐凝覺得眼前有些暈,但她知道現在不能走,於是她擺擺手,又伸手捏了捏眉心,這才好受一些。


    此刻,忽然有人跑了進來,湊到老皇帝耳邊說了句什麽,老皇帝似乎是鬆了口氣,立刻露出得意的笑容。


    他望向容楚,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斜眼冷笑道,“容楚,你不是要證據嗎?朕現在就給你活生生的證據!”


    容楚依然沒什麽表情。


    老皇帝在他如此淡然沉靜的目光裏忽然就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但老皇帝隨即又嗤之以鼻,他有什麽好怕的?


    馬上他就能讓容楚聲名掃地,一個野種而已,他給了他這麽多年的榮華富貴,到頭來,這野種竟然還敢肖想不屬於他的東西。


    真是卑鄙無恥到了極點!


    當初他對先帝動手時,就不該一時心軟,留了容楚一條性命!


    “請父皇上殿!”老皇帝得意地掃視一眼四周,然後故意揚高了音調,說道。


    這話一說出口,偌大的太極殿內,霎時陷入了寂靜之中,死一般的寂靜。


    幾乎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盯著老皇帝那張得意的臉,似乎反應不過來他到底說了句什麽。


    父皇?能被老皇帝成為父皇的,豈不是先帝?


    可是先帝十多年前不就駕崩了,現在老皇帝怎麽說請先帝上殿?


    難道他請的是鬼魂?


    一時間,所有人眼中都露出了莫名其妙的神色。


    有膽小的,甚至都害怕得發抖了。


    隻有容楚,依然似笑非笑地看著老皇帝,就像是在看一個跳梁小醜。


    他也隻在老皇帝提及“父皇”兩個字時,劍眉不動聲色地挑了挑。


    頃刻間,殿外已經響起聲響,太極殿內,倏然就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所有人都扭頭,目不轉睛看向殿外。


    那聲響漸漸近了,是車輪軲轆的聲音,隨即,一個人推著輪椅走進。


    而那個坐在輪椅上的人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是,是先帝!”有老臣看到來人相貌,立即驚呼出聲。


    “真的,真的是先帝!”隨著那輪椅的漸漸靠近,有更多的人看清楚了來人相貌,頓時震驚不已。


    “皇上――”


    p>有幾名老臣已然撲過去,熱淚盈眶。


    “父皇!”容光年嘴角翹起,他率先跪下,口稱父皇。


    群臣這才反應過來,大多跟著跪下。


    容楚依然不動,齊相與傅炎等容楚的心腹見容楚不跪,心中雖然狐疑,但他們也和容楚一樣站得筆直。


    沐凝本就站得遠,又有巨大的蟠龍柱子遮擋,是以根本就沒有人注意到她跪沒跪。


    “大膽逆賊,見到太上皇在此,竟敢不跪!”老皇帝見容楚不跪,終於找到發難的機會,頓時厲聲嗬斥。


    容楚卻隻是一挑劍眉,眯緊的鳳眸裏,淡淡目光從輪椅上坐著的人臉上掠過,口氣裏是毫不掩飾地嘲弄,“先帝駕崩多年,現在你隨便找個人就說是先帝……”


    說到這,容楚目光又落在容光年臉上,他勾唇冷笑。


    容楚的話雖沒說完,但意思卻很明顯。


    先帝駕崩多年,從沒有過消息稱先帝還活在世上,這老皇帝本就狡詐,也不排除是他為了詆毀瑾王故意找個人來假扮先帝的。


    群臣聞言也是立刻反應過來,當即就露出狐疑神情看向坐在輪椅上的老者。


    隻見那老者須發皆白,十分消瘦,依稀也能看出當年先帝的輪廓。


    隻是老者精神卻不大好,從進來到現在,一直都眯著眼睛,似乎是睡著了,剛剛那麽多人說話,都沒能吵醒他。


    “容楚,你這是害怕了嗎?!”老皇帝卻並沒有因為容楚那番話而露出心虛表情,而是站起身,誌得意滿地睥睨眾人。


    他衝身邊一名老者使了個眼色,那老者立即拿出一根銀針,看起來應該是個醫者,竟是要給輪椅上的太上皇紮針。


    老皇帝隨即冷笑著說道,“其實當年父皇根本就沒有駕崩,而是他發現了一個秘密,但是有人為了掩蓋這個秘密,就在父皇飲食裏下毒!”


    說到這,老皇帝眯著眼睛,意有所指地望向容楚。


    群臣也跟著看向容楚,許多人眼裏已經浮上了懷疑。


    容楚卻依舊冷冷的,如那冰上懸月,似乎是在等著老皇帝繼續說下去。


    老皇帝心中忽然有些忐忑,但他還是壓抑下心頭莫名出現的緊張情緒,接著說道,“父皇發現身體有恙後,就急招朕入宮,他告訴朕,他已經知道當時的瑾王根本就不是他子嗣,是有人魚目混珠,妄圖謀奪大乾江山!”


    頓了頓,他忽然目光銳利地盯著容楚,“父皇說已經無法再打理朝政,他不想大乾江山就這樣落入一個狼子野心的野種手裏,所以當晚他就寫下傳位詔書,傳位於朕!”


    老皇帝這一番話說得斬釘截鐵,有理有據,太極殿內,當即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中。


    所有人都麵麵相覷,目中也帶了狐疑。


    即使他們此時並沒有完全相信老皇帝的話,然而心中卻也對容楚生了疑慮。


    齊相顰眉,他自然也明白無論老皇帝這番話是真是假,都會對容楚產生不好的影響。


    他不由擔心地扭頭看向容楚,因為齊相不明白為什麽容楚到現在都好像對老皇帝的話沒什麽反應。


    可是,當齊相看到容楚那副似笑非笑的高深表情後,他心裏忽然就定了下來。


    他跟了容楚這麽久,可是深知容楚雖然年輕,然而無論是心機謀略抑或是手段,都非同一般,不是常人能比。


    既然他如此平靜淡然,那就說明所有的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包括老皇帝的突然出現,以及先帝的現身。


    齊相老謀深算,一下子就猜到容楚用意。


    但是傅將軍卻神經大條,他此時聽老皇帝說得如此不堪,梗著脖子立刻就要反駁。


    也恰在此刻,容楚朝他看去,那冷漠的眼神立即讓傅將軍住了嘴。


    眼看群臣都在議論紛紛,坐在輪椅上的太上皇此時也悠悠轉醒。


    他先是眯著眼睛掃視一圈,似乎沒反應過來自己怎麽到了這裏。


    “父皇,您終於醒了!”老皇帝卻是跪倒在地,眼中露出孺慕之情。


    群臣陡地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一瞬聚集到輪椅上坐著的人麵上。


    那輪椅上的人一看到老皇帝,似乎是想起了什麽,竟是激動地想要從輪椅上起來。


    “父皇,您當初中毒,將養多年,毒素都在雙腿裏,無法站立行走,兒臣這一年國事纏身,又被人鳩占鵲巢,所以未能像從前那般去照顧父皇,還請父皇恕罪!”


    老皇帝連忙握緊了太上皇枯瘦的手,眼中含淚說道。


    而且他這番話說得極為高明,不但點出了太上皇這麽多年沒露麵的原因,也將容楚指桑罵槐了一頓,指責容楚占了他的地方。


    容楚聞言,依舊隻是挑了挑劍眉,沒有說話。


    而太上皇在聽到老皇帝那一番“肺腑之言”後,像是愣住了。


    他渾濁的老眼在老皇帝臉上停留了片刻,然後機械地轉動起來,隨即在看到容楚時,他突然全身一震。


    這一霎,太上皇就像是想起了什麽非常恐怖的事,渾濁雙眼裏陡然露出驚恐神色。


    他伸出枯槁的手,指著容楚,張著嘴,“啊啊啊”的非常激動,似乎想說什麽。


    “父皇,您是認出那個狼子野心的野種了是不是?!”老皇帝也激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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