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雨講得很仔細,藥材都有,最重要的就是一個配置的劑量。太輕了不行,人麻醉不了反而似醒非醒。太重了不行,那直接就成了殺人的毒藥了。


    謝明琛聽得很認真,每一樣多少分量他都記在了一本小冊子上,腦海中更是不斷反複地重複著藥材所對應的重量。


    筱雨講完,又看了謝明琛在小冊子上記下的內容,點點頭說:“按照這樣配置出來就行了,這樣的劑量三碗水煎成一碗,適用於大人。如果是小孩兒和身體本就很虛弱的人的話,劑量要輕些,這兩樣的劑量要改改……”


    謝明琛側頭看認真講解的筱雨,她微微垂首,潔白的側臉露了出來,謝明琛的眼力極佳,他能看到女子臉上細小的絨毛,肌膚有些幹燥,卻仍舊不失白嫩,隨著她說話時嘴唇的開合,鬢角處貼著側臉的青絲隨之輕微抖動。


    謝明琛忽然有些口幹,他幹哽了一下,正好聽見筱雨問:“這樣清楚了嗎?”


    謝明琛微微發愣。


    他剛才沒有聽進去一個字,筱雨的話就像是輕柔的風一樣拂過他的耳,他的所有關注力都放在了筱雨那美好而令人愉悅的側臉上,他忽略了其他的細節。


    筱雨偏了偏頭,看謝明琛不甚了解的模樣,有些奇怪。照理說前麵他都接受地那麽快,這後麵不過是改了點兒劑量,他不該明白不了啊。


    但筱雨也沒多想,還反省著是不是自己說得太快了。所以她又慢慢地重複了一遍,一邊說一邊問謝明琛:“這裏知道了嗎?”


    謝明琛微微耳紅,好不容易筱雨講完了,他已經死死地將那劑量多寡記在了心裏。


    筱雨鬆了口氣,起身道:“謝大夫,那我們現在去看看那位鐵壯大哥吧。”


    謝明琛自然點頭應允。


    鐵壯已經在謝家醫館住了七天了,他還記得自己被那賊人砍傷後昏迷了過去,恍惚間好像有人喂他喝了東西,等到他醒來的時候,後背針紮一樣地疼,然後有人告訴他他不能動彈,要在床上休養。


    經過七天的時間,他已經可以自己動手吃飯了,雖然還是會扯到背上的肉,可他覺得十分值得。因為這樣他才能確定自己真的還活著。


    是的,在被砍上的那一刻,他已經對自己仍舊存活不抱太大的希望。


    可老天爺憐憫他,竟然不收他這條命,他奇跡般地活了下來!


    他對著那位常來查看他身體情況的年輕的謝大夫當做救命恩人,對他感恩戴德,可謝大夫卻告訴他,把他救活的是一個小姑娘。


    他不信,想見那姑娘也不得見,謝大夫說,要等七天時間才行。


    所以他一直盼著,那可是他命裏的貴人!


    筱雨跟著謝明琛進了醫館裏間,在一間小屋裏,那日見到的渾身血淋淋的漢子鐵壯這會兒正坐在床邊發著呆。察覺到有人進來,鐵壯忙抬了頭,便見到每日都會看到的謝大夫身邊跟著一個在他看來身量還沒長足的小姑娘。


    鐵壯呆呆地看了筱雨半晌,然後問謝明琛道:“謝大夫,這就是你說的那女娃子?”


    筱雨咧嘴一笑,謝明琛點頭道:“對,是她。”


    “你不是誆我的吧?就那麽一個小丫頭?”鐵壯狐疑地看著筱雨,嘀咕道:“那麽白白淨淨的姑娘家,瞧著就是膽子小的,她真敢在我背上像縫衣服一樣的把我這身皮給縫起來?”


    筱雨這下沒忍住,當即笑出了聲。謝明琛無奈地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說:“不用懷疑,的確是她。”


    “鐵大哥好,我叫筱雨,你叫我筱雨就行了。”筱雨笑道:“那天事出緊急,總不能讓你那麽大的傷口給敞著,所以逼不得已用平時縫補衣服的針線幫你把你的……皮給縫了起來。沒關係的,等你的傷口長好了,就把線給拆掉,那幾個口子兩天就又長好了。”


    鐵壯愣愣地聽了,不受控製地點頭。


    筱雨又笑問他道:“最近傷口是不是有些發癢?”


    鐵壯一驚:“你怎麽知道的?”


    筱雨道:“這是很自然的現象,因為現在你傷口上的肉正在慢慢長攏,中間會生出一些新的東西將被分成兩邊的肉吸合在一起……”筱雨自然不能跟他講細胞……“發癢是因為你本身的身體排斥新長出的肉,對你傳達了你癢的信息,讓你將讓你發癢的罪魁禍首給撓掉。當然,這時候你可不能去撓癢癢,得等肉長好了才行。”


    鐵壯聽得一愣一愣的,筱雨又對他笑了一下,這會兒鐵壯倒是不好意思了。


    謝明琛上前道:“秦姑娘要看看你的傷勢,畢竟這是她處理的傷口,具體要怎麽收尾還需要她看過你的傷情後下判斷。”


    鐵壯聽謝明琛這樣一說頓時又是一驚:“我、我是男的,那,這,姑娘她……她還是黃花大閨女啊!”


    謝明琛頓時臉色一紅,雖然他作為大夫,對男女之間的大防看得比世俗之人要輕很多,可這會兒聽鐵壯脫口而出的“黃花大閨女”,他卻忽然有一種無法麵對筱雨的感覺。仿佛他多看她一眼,便是再褻瀆她。


    筱雨自然是一點都不覺得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她從容地說:“鐵大哥,那日幫你處理傷口我也看過你後背了,而且要是我不看你後背上的傷口,無法診斷你的傷情,所以就不能判斷下一步的治療方案。鐵大哥,我都不害臊,你害臊什麽?”


    鐵壯尷尬地咳了咳,視線轉向謝明琛,眼神裏帶了求救。


    謝明琛平複了下心情,道:“鐵匠人,你還是趴到床上去吧。”


    鐵壯腦子裏天人交戰,良久才咬了咬牙,毅然決然地趴到了床上,死死閉了眼睛。


    筱雨一陣好笑。


    謝明琛低咳了兩聲,上前將鐵壯外麵搭著的衣裳拿開,露出綁得結實的繃帶。


    “我按照你說的每天都換了兩次藥,他醒來第一天有些發燒,但很快也降下來了。”謝明琛一邊動作一邊說。


    筱雨點頭道:“鐵大哥的身體好,換做一般人興許挺不住。”


    說話間的功夫繃帶已經被解開了,露出鐵壯後背長長一條猙獰的傷疤。那一條傷口還有些發紅,但很明顯地看出,傷口已經在愈合了,還未完全閉合的地方比之前他來時的傷口深度要淺上許多。


    筱雨點了點頭,示意謝明琛幫他換了藥,再包紮上。


    “如何?”謝明琛問道。


    “很好。”筱雨點頭笑道:“鐵大哥身體果然好,再這樣將養幾天,傷口完全閉合了,就可以將線給拆掉了。”說著筱雨頓了一下,補充道:“可能會有些疼。”


    “要用麻沸湯嗎?”


    “那倒不用。”筱雨笑道:“拆線用麻沸湯不是浪費嗎?鐵大哥能挺過去的。”


    半坐起來的鐵壯憨厚地笑了笑,一臉堅定地點點頭。


    二人從鐵壯住著的屋子裏出了來,謝明琛道:“七日前太亂,不然那會兒你答應會將麻沸湯劑量告訴我,說不定我會留你下來,讓你告訴了我再離開。”


    筱雨笑道:“我要是留下來,別人都來問我話,那多麻煩。我不大適應他們都盯著我。”


    謝明琛了然地點點頭。


    “最近醫館裏來的病人有些多,爺爺不在我便更加忙了。老人孩子和男子我找我看病我還比較自在,可許多女病人還有一些女親屬盯著我瞧,我也不適應。”


    筱雨頓時輕笑一聲,謝明琛偏頭溫柔地望著她。


    筱雨笑道;“她們是把謝大夫你當做未來夫婿看待了吧。”


    謝明琛笑了笑,並沒說話。


    “對了謝大夫,你醫館裏有個叫小瓦的小男孩兒,你有印象嗎?”筱雨忽然想起小瓦的病情來,忙止住腳步問道。


    謝明琛記憶力很好,略想了想便道:“你說的可是那個被蛇咬了的孩子?”


    不等筱雨回答,謝明琛立刻驚訝道:“給他做急救的,是你吧?”


    筱雨點了點頭。


    “怪不得……”謝明琛若有所思:“在你給他做急救之前他應該已經被咬傷了一段時間了,隻是毒性等到了那一段時間才發。你做的急救很有效用,降低了些他身體裏的毒性。不過接下來一兩個月他都得喝解毒湯藥了,等身體的毒慢慢排出去。”


    筱雨點點頭,微微歎道:“小瓦那麽小年紀就要招收這樣的痛苦,我瞧著的確不忍心。聽說被蛇咬的那一刻是非常疼痛的。”


    謝明琛微微歪頭道:“我沒被蛇咬過,不過想來被咬的確很疼。”


    筱雨聯想了下被蛇咬的痛覺,不知道會不會比女人生產的十級疼痛還要厲害?


    她隻是心裏嘀咕,卻沒想到嘴裏竟然嘟囔了出來。謝明琛尷尬地望了她一眼,很快地撇開頭去,側臉微紅,輕咳一聲說道:“或許……問一個勝過孩子還被蛇咬過的婦人……能得到你想知道的答案。”


    筱雨十分尷尬,搔了搔頭,對謝明琛說:“我、我抓點兒藥材,醫館裏病人很多,謝大夫你辛苦了,我就不耽誤你了……”


    謝明琛微微有些失落,卻還是笑道:“我送你出去。還有,謝謝你告訴我麻沸湯的用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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