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出了醫館,文景豪和悅悅這一對自然是心滿意足,走兩步就望對方一眼,眼神中的含情脈脈任誰都能感覺得出。筱雨也心情放鬆地牽著初霽。對她而言,今日不僅幫了悅悅和文景豪,讓他們兩人度過了有意義的一天,而且鐵壯的傷勢也恢複地極好,她成功給鐵壯拆了線。最重要的是,初霽竟然對謝大夫這樣一個對他而言堪稱陌生的人產生好感,這是不是昭示著,初霽其實也可以和外界接觸,可以融入到人群之中生活呢?


    想到這裏,筱雨不禁就看向了初霽。


    陽光下,初霽額前軟軟的頭發被輕風微微吹著,幾縷調皮的發絲揚了起來。他的小臉雖然還沒有徹底長開定型,但即使如此,筱雨也能預見得到初霽長大後的容貌,那定是一個俊秀的男子。


    許是察覺到筱雨的目光,初霽疑惑地朝她望了過來,摸了摸自己的臉嘟囔:“髒了?”


    筱雨笑道:“沒有,姐姐是在看,我們初霽長得真好看。”


    初霽顯然是不習慣有人這樣誇他,輕輕皺了皺小鼻子,扭過頭去,沒有回筱雨的話。


    對他而言,隻要臉上不髒就行。


    筱雨微笑著揉了揉他的發頂,收回視線卻注意到身邊自從出了謝家醫館後便一言不發的餘初。


    筱雨不知道要怎麽定義她和餘初的關係。


    最初認識餘初,是她一時好心救了他一命。按照這樣的認識過程來說,她應該在兩人的關係中占據上風的位置。畢竟她是他的救命恩人。盡管筱雨並沒有想要跟他有進一步的認識,但偏偏他們就這樣幾次三番地撞到了一起。然而出乎筱雨意料的是,在他們的進一步認識中,隱隱占據上風的人卻是餘初。幾乎每次他都是那副懶洋洋吊兒郎當的模樣,出口必是戲耍她的言論。


    然而那次他卻一本正經地跟她說,要她好好長大。


    她雖然當時罵他一句有病便趕緊地跑開了,可她心裏卻很清楚,她當時的心漏跳了一拍。


    她幾乎以為,那是對她的表白。


    但後來遇到他,他又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請她吃飯也能跟她幾近吵起來。


    他們不像朋友,卻比朋友相處起來還要自然。他們也不是敵人,因為沒有敵對的理由。從最開始她覺得他的出現很煩人,到現在已經習慣了他的出現……


    筱雨有些迷茫了。


    “你在想什麽?”筱雨側頭低聲問餘初道:“從出來後你就沒有說過一句話。”


    餘初“嗯”了一聲,望了筱雨一眼,淡淡地說:“我隻是在想待會兒該去哪兒吃飯。會賓樓怎麽樣?”


    “會賓樓?”卻是悅悅耳尖地聽見了會賓樓三個字,瞪大了眼睛望向餘初,連連擺手說:“不用去會賓樓,不用的……那兒不便宜。”


    餘初笑道:“秦姑娘不用擔心,這頓飯我請,還望秦姑娘賞光。”又看向筱雨道:“你說是吧,丫頭。”


    這人……明明她和悅悅都是秦家村裏來的秦姓姑娘,可他對悅悅就很客氣地叫秦姑娘,叫她則一直丫頭丫頭地叫個不聽,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是他的丫鬟呢!


    這事悅悅不敢擅做主張,畢竟她和餘初不熟,便看向筱雨。


    筱雨沒好氣地問餘初:“會賓樓是你家不成?”


    餘初挑眉道:“差不多,親戚家的產業。”


    筱雨正想在糗他兩句,初霽的肚子卻忽然叫了一聲。


    “初霽,餓了?”筱雨忙問,皺了眉頭:“在醫館裏你不是吃了糕點嗎?”


    “誰說吃了糕點就不餓的?”餘初道:“既然初霽餓了,那我們就定在會賓樓吃吧,也不用再找別處了。”


    初霽摸摸肚子,一言不發地牽著筱雨的手,也不說餓也不說不餓。


    就這樣,一行人趕往會賓樓。


    一路上餘初的話卻多了起來,不斷地問初霽,喜歡吃什麽,平時吃什麽,在家裏有沒有吃飽,會不會覺得難以下咽。話裏話外透露著嫌棄筱雨、覺得她做飯難吃的意思。


    但也隻他一個人說得起勁,初霽一句話都沒答他。


    筱雨起初聽著心裏憋氣,這會兒卻覺得初霽對餘初問話的無動於衷為她出了一口氣,越聽倒是越覺得好笑了。


    悅悅有些奇怪,低聲問文景豪道:“他這是在做什麽?初霽都不帶搭理他的,他一個人說得好像很起勁。”


    愣頭青文景豪便道:“是在討好初霽吧?”


    悅悅長長地“哦”了一聲。


    筱雨臉上一僵,餘初則是身形一頓,雖然很快地就恢複了自然,沒被人看出他的異樣,但他自己心裏是知道了。


    還真被姓文的那小子說中了。


    餘初的確是在討好初霽。


    他知道家人對筱雨的重要性,在醫館裏大家都能感受到初霽對謝明琛的表現出來的好感,他又怎能不產生危機感?要是因此筱雨跟謝明琛進一步親近可怎麽辦?若他不趕緊采取行動,謝明琛會將筱雨的心拉過去的!


    隻可惜,初霽對他始終愛答不理的,而那丫頭竟然還在一邊看笑話!


    好在很快的,會賓樓便到了。文景豪因為家中還要為他慶生,再加上他已經吃了一碗悅悅專門為他做的長壽麵,所以把悅悅送到這兒他也就告辭了。


    悅悅頗有些依依不舍,但很快對會賓樓菜色的期待便取代了和文景豪離別的傷感。尤其是坐在了二樓包廂中,悅悅更是興奮地不斷動來動去。


    “我沒想到還能到會賓樓二樓包廂來吃飯呢。”悅悅感慨道:“筱雨,還記得我們上次來會賓樓,在一樓大堂裏吃一頓,錢花得我心疼死了……”


    筱雨笑著點點頭,不經意地瞥了餘初一眼。


    那次她還在會賓樓撞見了餘初。


    說話的功夫,餘初已經將菜點好了。小二上了壺清香四溢的茶水,氤氳的霧氣嫋嫋冒出。筱雨起身倒了四杯茶,悅悅迫不及待地就端起來喝了一口。


    “嘶……好燙,但的確很好喝。”悅悅舔舔唇,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這是什麽茶?一點兒都不苦。”


    餘初緩緩端起茶杯,飲啜了一口,正要回答悅悅的話,卻看見筱雨和上次一樣,端起茶水牛飲地喝了個底朝天,便是嘴角一抽搐,為悅悅解惑的話也當即咽了下去。


    筱雨道:“茶便是茶,苦也好,香也好,能解渴的就是好茶。”


    悅悅點了點頭:“你說的也蠻有道理的,至少我現在就不像之前那樣渴了,可見這的確是好茶。”


    跨進門來報菜的小二臉色僵了僵,偷瞟了餘初一眼,心裏嘀咕,這位爺從哪兒認識的這兩個沒見識的鄉下姑娘啊,她們喝的可是好幾兩銀子一兩茶葉的碧螺春啊!


    菜上齊了,悅悅食指大動,期待地看著餘初。餘初笑道:“秦姑娘不用客氣,請用。”


    “那我就不客氣了。”


    悅悅對餘初笑了笑,一邊催促著筱雨也動筷子,眼睛早就盯上了麵前的美食。


    相比悅悅的急切,筱雨的吃相是要好上一些的,初霽雖然肚子已經餓得叫了,卻也還是慢條斯理地解決著他麵前的食物。


    餘初隻是喝茶,沒有動筷子。


    他的目光一直鎖定在筱雨身上。


    一個人的素養其實是可以從他細微的行為舉止當中體現出來的。尤其是在吃飯的時候,各種小細節都會在不注意的時候流露出來。比如說食物卡在了牙縫裏時會如何應對,湯汁糊到了嘴周圍會如何處理,甚至是吃飯喝湯時是否發出聲音……從這些細節上可以初步判斷出一個人所接受的是怎樣的教育。


    在餘初眼裏,筱雨吃相斯文,東西一入口她便上下唇瓣緊緊閉合,雙頰蠕動,不會發出嘴唇咂舌的嘖嘖聲。她很注意吃飯的時候不會弄得滿嘴都是油光,每咽下一口嘴裏的飯菜,她總是不經意地抿抿唇,或者淺淺地伸出舌頭舔上一舔。而且因為飯桌上沒有公筷,她吃飯的時候很注意不讓筷子碰到她的嘴。


    再看她身邊的初霽,也和她一樣動作斯文,極懂規矩。


    在筱雨家吃飯時,他忽視了這一點。


    餘初掩下眼裏的一抹深思,斟滿自己麵前的茶杯,一飲而盡。


    悅悅吃完了一碗飯,想要添第二碗,卻是有些不好意思。她抬起頭來,看餘初還沒吃一口菜,有些奇怪地問道:“你怎麽不吃呢?”


    餘初一笑,道:“在下還不餓,秦姑娘慢用。”


    悅悅便憨笑了下,不客氣地再添了一碗飯,還抽空和筱雨說:“會賓樓的飯都比我們家蒸出來的香。”


    筱雨倒是不以為然,事實上她對於吃什麽是沒有太多講究的,當然,能變著點兒花樣是最好的,味道不如人意卻是沒有關係。在悅悅看來稱得上是山珍海味的會賓樓美食,在筱雨眼裏就兩個字,食物。


    悅悅吃得很飽,她擱下筷子悄悄摸了摸肚子。她已經吃了三碗飯下去,筱雨麵前的一碗飯卻還剩下一些。悅悅頓時有些不好意思。


    餘初這時卻微微坐直了身體,笑問悅悅道:“她平時吃飯都這樣嗎?還是,在我麵前她才那麽斯文?”


    悅悅一訝,了然地看了筱雨一眼,笑道:“筱雨一直都這樣的。”


    餘初眼中深意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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