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招祿顯然也對高氏的做法感到吃驚,秦招壽走後,他一言不發地回了和宋氏的屋裏,將門掩上,許久都不出來。


    宋氏低歎一聲,對望過來的筱雨無奈地道:“你爹這是傷心了。”


    對啊,換哪個兒女不傷心?兒女沒想不孝順她,她倒好,到處嚷嚷著兒女不孝順,家裏的事情拿到外麵去說,讓人戳自己兒女的脊梁骨。有的父母就算兒女不孝順,也絕對不會在外麵敗壞自己兒女的名聲,跟這樣的父母比起來,高氏簡直是讓人失望到了頂點。


    “娘不去勸勸?”筱雨朝屋的方向努了努嘴,宋氏笑著搖頭道:“你爹一會兒就能緩過來,我要是去勸,反倒讓他更傷心。”


    秦招祿和宋氏夫妻二十年,彼此的罩門在哪兒他們自然知道,處理事情也自有他們的一套辦法。筱雨點了點頭,回屋換了一身幹淨的衣裳。包氏讓人給她帶了話,讓她去縣衙坐坐,說她這個做姐姐的想她了。


    宋氏跟著筱雨進了屋,給她整理著裝束,一邊問道:“縣令夫人真的好相處嗎?”見筱雨點頭,宋氏又道:“但是不管怎麽樣,她到底是官家夫人,你和她相處的時候切記要好生說話,行為舉止要學得大方有禮,別讓人尋到錯處。”


    筱雨已經確認宋氏是大戶人家之女,宋氏的言談之中帶著不想讓她和衙門有所牽連的意思,想必是當初家族落敗與朝廷政治有關,所以對衙門一類的公門地方帶著一種畏懼和厭惡之心,連帶著對裏麵的人的聯想也是盡量往壞了的地方想。


    筱雨握了握宋氏的手,她的擔心她能體會得到,這是一個母親對女兒處境的心憂。“娘放心,夫人待我很好,我說話做事也一定會小心的。”


    宋氏點點頭,目送筱雨出門,想了想,又回了筱雨的屋子小心地翻找出了那本藍色書皮的書,慢慢地翻看了起來。


    筱雨到了縣衙,殷婆婆拉著她的手笑道:“姑娘可是好久沒來了。”


    筱雨不好意思地道:“家中有事,脫不開身,婆婆別怪罪。”


    “瞧姑娘說哪兒的話。”殷婆婆帶著筱雨到了內堂,笑道:“是夫人想姑娘得緊,從姑娘托人來說姑娘爹娘回了家,就一直沒信兒了,夫人等得著急了。”


    “筱雨,你可來了。”包氏手裏抱著龍岫,迎了上來:“這些日子你可是太忙,都見不著你。”


    筱雨忙行了個禮,喚了聲“姐姐”,又笑道:“家裏事情太多,爹娘回來要辦許多事,還請姐姐原諒。”


    說著筱雨將目光放到了包氏懷中的繈褓,抿唇樂道:“這是龍岫還是龍屹?怎麽感覺大了一圈兒的樣兒。”


    殷婆婆笑得合不攏嘴:“這是大公子。剛出生的奶娃娃都是一天一個樣兒,姑娘要是再晚些日子來,他們都能在地上跑了。”


    “瞧婆婆說的,那可得兩三年之後了,這個我還是知道的。”筱雨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嬰兒的小臉,小娃娃躲著搖了搖小腦袋,憨態可掬的模樣頓時讓在場的人都笑了起來。


    包氏讓殷婆婆把龍岫抱了下去,蓮兒也抱著龍屹下去了,包氏方才拉著筱雨的手坐下,問她道:“你就隻捎了個信兒來說你爹娘返家了,別的什麽事都沒提,這過去好些日子了,我等得著急。你跟我說說,家裏情況可還好?”


    筱雨點了點頭,將秦招祿和宋氏回來之後,一家人打算就在鎮上住下的事情說了。包氏拍了拍她的手,問到了她最關心的一個問題:“你爹娘回來,可會拿孝道對你施壓?你爺爺奶奶,還有獄裏的你大伯伯娘,這些事情總是跟你掛上了關係的。”


    筱雨笑著搖頭:“姐姐多慮了,我爹娘是講道理的人,聽說了我之前的遭遇,自然不會因為這樣的事情怪罪我。”


    “那就好。”包氏鬆了口氣:“就怕你爹娘心裏埋怨,這樣的話處理起事情來就麻煩了。”


    包氏端了茶水飲了一口,又說起牢獄中的秦招福和陳氏。


    “我對這件事情上了心,讓老爺詢問詢問涉及你那件案子的人現在是什麽狀況。老爺跟我說,他們在獄裏倒還算安分,也是被同一間監牢的人欺負得老實了,平時都很聽話。至於女囚那邊兒,人數要少些,聽說在裏麵曾經有過鬥毆之事,但沒有發生嚴重後果,參與鬥毆之人一人給了三個板子,這事兒便也就過去了。”


    筱雨仔細地聽著,道:“他們要出來也還要等上一年半的時間,要是在監牢之中再犯點兒事,恐怕還不止這一年半。”


    包氏點頭:“雖說你得了這兩年的清靜,但也要想想兩年之後如何應對他們這些人。他們出來了,隻怕第一個就要給你找麻煩。”


    關於這個,筱雨是深信不疑的。從秦招福等人入獄起,筱雨就隻給了自己兩年的喘息時間。誰知道經過兩年監牢的監禁和熏陶,這些人的心態會產生什麽樣的變化。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筱雨也警惕著呢。


    “姐姐,這些我都知道。但我也不急,還有一年半的時間呢。”筱雨笑道。


    包氏道:“我就是給你提個醒,怕你現在和爹娘團圓,就把那些人給忘記了。”包氏頓了頓,又問:“你爹娘回來了,那你大哥呢?”


    “爹娘說當初大哥是被曾家軍強征兵丁給征去了,我們都不知道現在的大哥的情況。”筱雨回答道,又略有些疑惑:“可是在那不久,朝廷也征兵了。曾家軍這樣做難道不是跟朝廷搶兵源嗎?”


    包氏“噗嗤”笑了一聲:“筱雨你還懂兵源啊?”


    筱雨抿唇,不好意思地笑笑。


    “按理說,曾家軍是不能強征兵丁的。”包氏斂了笑,臉上的表情顯得略有些嚴肅:“當初曾家軍一隊兩百人兵丁入鎮,老爺就覺得不好,寫了百裏加急的文書遞給上級大人,讓上級大人拿主意,可等來等去也沒等到上級大人的任何回音。在這個時間裏,曾家軍已經開始強拉健壯青年入伍了。老爺曾經跟領頭的人打過交道,那領頭的態度傲慢,讓老爺別管,說他要管也先掂量掂量旗上寫的‘曾’字。”


    那縣令就因此妥協了?筱雨暗自嘀咕。


    仿佛是看出筱雨心中所想,包氏笑了笑,卻也沒怪罪她,道:“老爺當時十分火大,這好歹是他管轄之地,怎麽能讓他們強行征兵?他們有二百人,衙門的人數比不過他們,就連戰鬥的能力也比不過他們那些出生行伍的行家。就在老爺想盡辦法提高衙門這邊的戰鬥能力的時候,上級的文書終於到了。”


    筱雨忍不住好奇了:“上麵寫的什麽?”


    包氏輕輕一笑:“上麵讓老爺不但不要阻止,還要給曾家軍大開方便之門。但有一點,被強征去的青年一律不許在戶籍上做上批注。”


    筱雨驀地捂住了嘴,包氏對她道:“從這封信裏,老爺看出了朝廷的意思,所以臨時糾集來要與曾家軍對抗的人散了,直到那一隊人走,老爺都十分熱情地招呼他們。”


    包氏說到這兒,忙伸手拍了拍額頭:“我怎麽忘了,雖然上麵說不讓在戶籍上做批注,但老爺曾經讓周文書簡單地記錄過一份名單,恐怕連老爺自己都忘記了……”


    筱雨立刻有些激動。如果有這份名單,上麵有她大哥的名字,那便可以確定她大哥人在曾家軍中。要找她大哥,這就有了一個確切的範圍了!


    “蓮兒!”包氏喊了一聲,蓮兒忙過來聽吩咐。“快去請周文書來一趟。”


    周文書聽是夫人有請,不敢耽誤,隻一盞茶的功夫便出現在了包氏麵前。


    包氏客套了兩句後直入主題:“去年暮夏,曾家軍征丁,我記得老爺曾經讓你抄錄一份被征兵丁的名單,你那兒可還保存著?”


    周文書細想了想,道:“回夫人的話,應當是有保存的,就是要翻找怕是要難些。”


    包氏思索了一下,道:“這樣吧,你若是得空,便翻找翻找,能找著是最好,那份名單我有用處。”


    既然夫人說有用處,周文書自然不敢不應。夫人嫁給大人那麽些年,還從來沒有仗著夫人的身份對他們這些下屬耀武揚威,替夫人做這麽一件不算什麽事的事周文書還是十分樂意的。


    等周文書走後,包氏輕拍筱雨的手說:“若是找著了,我第一時間讓人通知你。”


    “謝謝姐姐。”筱雨不知道該如何感謝包氏,包氏笑道:“你我姐妹,謝什麽。若要說感謝,恐怕我這一輩子都說不過來。”


    兩人又閑聊了會兒,包氏露出了疲意,筱雨便識趣地起身告辭。


    筱雨在衙門裏也算是認識不少的人,上至縣令,下至燒火的丫鬟,她都混了個臉熟。內院裏的人基本都認識筱雨,見著她都會恭敬地稱一聲“姑娘”,外院的護院對她也不陌生,偶爾還會遇上捕快。


    出了街口正好碰上一隊捕快巡街回來,領頭的是楊威,隊伍末尾有個身板兒挺得十分筆直,目不斜視,走得異常端正的捕快,筱雨一看立刻笑彎了眼睛。


    秦樂穿上捕快緇衣,倒還真像那麽回事。瞧他那模樣應該是出來沒幾次,巡街倒不是那麽回事,更像是來炫耀他如今的捕快身份的。


    “你在笑什麽?”耳後忽然有人輕聲說了句話,筱雨立刻朝前走了兩步後轉身,警惕地看向說話的人。


    “李捕頭什麽時候多了項戲耍人的愛好?”筱雨鬆了口氣,不悅地盯了李明德一眼。


    李明德搖搖頭,長歎一聲:“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古人誠不欺我……我說筱雨啊,你到底還要生我氣到什麽時候,小小年紀氣性那麽大,當心很快就便老哦。”


    筱雨白了他一眼,等那隊巡街捕快走遠了,她也不搭理李明德,徑直朝著自己家的方向提了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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