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招祿和謝明琛寒暄過後,謝明琛主動提出替宋氏診脈。早就從筱雨那兒聽說了謝明琛醫術高明,秦招祿當然不會拒絕。


    宋氏病怏怏地半躺在床上,見有陌生男人進來,她也隻是淡淡地看了謝明琛一眼。等秦招祿跟她介紹了謝明琛之後,宋氏方才意識到,這是對自己女兒有恩情的謝大夫,忙就要下床來謝他。謝明琛趕緊攔住宋氏,苦笑道:“伯母與伯父一般客氣,晚輩如何受得起……伯母快回床上躺好,您要是給我行禮,豈不是折我的壽嗎。”


    秦招祿扶著宋氏躺回床上,宋氏低咳兩聲:“讓謝大夫見笑了……”


    “伯母叫我明琛就好。”謝明琛微微一笑,探手搭上宋氏的脈搏,凝神仔細感受了下方才收回手,道:“伯母是憂思成疾,恕晚輩直言,伯母要是一直這般下去,對您的身體大大有害。伯母還是要保持樂觀心情為好。”


    宋氏輕笑著點了點頭。


    她雖是點頭,但心裏的想法卻是由不得她控製的。她總是要想起不知所蹤的長子,所以才越發憔悴。她也知道自己不該如此,但總是沒辦法振作起來。好幾次她都有了要放棄的念頭。


    潔霜端了藥來,宋氏皺了皺眉,輕歎一聲還是接了過去一飲而盡,眉心微微蹙了起來。


    這時,門外有人敲門道:“打擾了秦姑娘,我們東家在不在這兒?小暑哥在不在這兒?”


    筱雨微怔,忙應道:“在。”說著便趕緊去開了門。


    門外的是謝家醫館的一個專門給人跑腿的小子,見到秦姑娘忙笑道:“我們東家和小暑哥在秦姑娘這兒吧?聽說他們跟秦姑娘來你家了。”


    筱雨點了點頭,讓人進來。


    小子見到謝明琛和小暑,立刻將懷裏一封厚遝的信摸了出來遞給謝明琛,道:“是老爺子寄來的加急信,管事怕耽誤了正事,所以讓我立馬給東家送來了。”


    謝明琛接到信的時候便預感不好,聽說是加急信,他也顧不上身邊有其他的人,立刻就將信拆了開來,一目十行地閱覽了下去。


    “謝大哥,怎麽了?”筱雨見謝明琛神情凝重,關切地問道:“瞧你臉色不大好,可是謝爺爺在京城有什麽事?”


    謝明琛動了動嘴,到底還是說:“西嶺皇室前來和親的寶晶公主身染怪病已經三個月了,爺爺在兩個月前奉旨入宮為公主請脈,但一直沒出宮,叔伯寫信給我,讓我即刻回京,以防萬一。”


    謝明琛話音剛落,還不待筱雨有什麽反應,本端著藥碗的宋氏卻忽然鬆了手,藥碗邊沿滾過了拱起的被子,摔到了地上,發出“哢嚓”的清脆碎響。


    “沒事沒事,歲歲平安……”秦招祿忙挨到宋氏身邊,問她道:“孩子他娘,你還好嗎?”


    宋氏哆嗦了下唇瓣,到底還是點了點頭。可令筱雨覺得疑惑的是,她竟然垂下了眼簾開始下起逐客令來:“謝大夫家中有事,我們就不久留謝大夫了。”


    謝明琛扯了扯嘴角,站起身有禮貌地和秦招祿、宋氏告辭。


    筱雨知道這件事情非同小可,一個弄不好,謝明琛可能看不到謝爺爺最後一麵。卷入皇室之中能有善終的有幾個?筱雨陪謝明琛出了門,柔聲地道:“謝大哥這就要回京城嗎?”


    謝明琛點點頭,筱雨這才看到他的手有些抖。


    “若是爺爺有什麽閃失,謝家也不一定能安全。這種時候我必須回去把事情了解清楚。”謝明琛捏了捏拳,對筱雨道:“抱歉,初霽我是暫時不能帶在身邊了。”


    筱雨搖搖頭,謝明琛要去京城,初霽怎麽能千裏迢迢地跟著他去?就是他肯帶,筱雨也不會同意讓初霽跟著去的。


    “謝大哥放心。”筱雨輕柔地對謝明琛笑道:“你路上小心,見到謝爺爺替我問聲好。謝爺爺是好人,他一定會逢凶化吉的。”


    謝明琛深深地看了筱雨一眼,方才緩緩點了頭,招呼上此時也斂了一臉嬉皮笑臉的小暑朝著醫館方向疾奔。


    筱雨吐了口氣,掩好院門,去拿了簸箕掃帚打算將宋氏打翻的藥碗給清理幹淨,進了屋卻見秦招祿和宋氏都齊齊看向她。


    “爹,娘,怎麽了?”筱雨摸了摸自己的臉:“我臉上有髒東西?”


    秦招祿搖了搖頭,對筱雨笑了笑,起身接過她手裏的清潔工具幾下就將地上清理幹淨了。秦招祿道:“你陪你娘說話,我去把這些處理掉,免得傷了人。”


    筱雨依言點頭,從桌上拿了兩顆蜜餞坐到了宋氏床邊,湊到宋氏嘴邊示意她吃。這是筱雨怕宋氏吃多了藥會覺得太苦專程去買的,這種甜食是有些貴的。


    宋氏咬住蜜餞含在嘴裏,過了一會兒才輕聲開口問:“方才……那謝大夫提到皇宮裏的事,可把娘給嚇壞了。”


    筱雨安慰地笑笑:“娘,山高皇帝遠,那種事情跟我們不相幹。”雖然筱雨也擔心謝老爺子和謝明琛,但從根本上說,她是沒有能力去管謝家的事情的。就算謝老爺子在宮裏治那什麽公主,真的是治不好而讓皇帝震怒,端了整個謝家,筱雨也隻能眼睜睜看著謝家遭災。


    現在她能做的,也隻有替謝老爺子和謝明琛祈福了。


    宋氏看了看筱雨的神情,輕輕低咳一聲引起筱雨的注意。宋氏問道:“那謝大夫……到底是什麽來曆?”


    筱雨想著宋氏出身名門大戶,莫非是“謝”這個姓氏跟她有關係?


    雖然筱雨對謝家的過去了解地並不多,但好在謝明琛跟他聊過一些關於謝老爺子的事情,筱雨回憶了下,便跟宋氏一五一十地說了。


    “……謝大哥雖然是京城人士,但他在北縣這邊也待了不短的時間。若是沒有謝爺爺發生的事,謝大哥應該不會回京城去。”筱雨道:“可能是因為謝爺爺是前任太醫院太醫令,皇帝見太醫院的人對那公主的病症束手無策,而謝爺爺雖然卸職,卻仍是醫術精湛,所以才找謝爺爺去看的。”


    宋氏沉默了一會兒,幽幽歎了口氣:“謝家如今也不風光了……”


    “娘?”


    “……沒什麽。”宋氏擺擺手,又咳嗽了兩聲,笑道:“謝大夫瞧著倒挺溫潤知禮。”隨即宋氏又輕輕蹙眉:“你借謝大夫的銀兩,能趁早還還是趁早還了,別一直欠著人家恩情。”


    “我知道的娘。”


    筱雨點頭,宋氏擺手:“娘這兒沒事了,你不用在這兒守著,做你的事情去吧,娘再睡會兒。”


    宋氏說著便躺了下去,背對著筱雨睡了起來。筱雨輕聲離開,將屋子留給宋氏。


    宋氏的一係列舉止讓筱雨有些納悶,隱隱的她好像抓到了什麽,卻又理不出個頭緒來。想不明白筱雨也不繼續在這上麵費周折,她出了屋跟秦招祿說了一聲宋氏又睡下了,筱雨便往謝家醫館去。


    謝明琛急著回京城,著急的話現在就可以帶上兩身衣裳和一些銀兩便走。她得去送一送,順便把初霽接回家。


    初霽很喜歡謝明琛,要是得知謝明琛要走,不知道他會不會發脾氣……筱雨憂心地想。


    到謝家醫館的時候館裏有些嘈雜,門口的醫館夥計見到筱雨忙道:“秦姑娘來了,東家收拾東西要走,說要暫時關閉醫館,大家這會兒都亂了……”


    筱雨心下一沉,事情還沒定論,怎麽也不用關閉醫館吧。


    嘈雜聲中,謝明琛如修竹一般的身影出現在醫館當中,他神情也略有些黯然,抬手示意大家先安靜,清了清嗓子謝明琛方才說道:“我走得匆忙,之後的各項事宜有管事來操持。諸位請放心,即便醫館關門,也不會讓各位白白付出辛苦。若有一日我還能回來,諸位想再入醫館做事,我正門大敞歡迎諸位。”


    謝明琛朝所有人微微彎了彎腰,又側身對身邊的初霽溫聲道:“初霽,明琛哥哥要走了,你要好好聽你姐姐的話,知道了嗎?”


    初霽緊抿著唇,手拽著謝明琛的衣角固執地望著他。


    筱雨低聲歎了口氣,走上前輕輕拍了拍初霽細弱的肩,說:“初霽聽話,讓明琛哥哥回他的家。以後你們還會再見麵的。”


    初霽垂了頭,可憐的模樣像是被人拋棄了一般。筱雨攬過他,初霽鬆開了謝明琛的衣角。


    “謝大哥,一路順風。”


    謝明琛點了點頭,回頭對小暑道:“走。”主仆二人大步地離開了醫館,門外已經有兩匹快馬備著了。


    謝明琛跨上馬背,拉緊韁繩。馬兒煩躁地打了幾個響鼻,在原地踱了幾步。


    謝明琛側頭看向醫館門口二十幾個人,目光卻鎖在了牽著初霽的筱雨身上。


    隻是他仍舊是什麽都沒說,深深地看了她一會兒,像是要把她刻在心裏,忽然拉了韁繩,隨著馬兒的一聲長嘶,謝明琛大喝一聲:“駕!”一人一馬飛奔而去。小暑緊隨其後。


    筱雨輕聲歎息,捏了捏初霽的手:“初霽,跟姐姐回家。”


    初霽無聲地點了點頭。


    帝王是什麽人?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前一刻還會因為謝家研製出了麻沸湯而龍心大悅,賞賜源源不斷,下一刻就能因為前來和親的公主身染惡疾而將早已致仕的老太醫拉回政治漩渦當中,讓人提心吊膽,攢測良多。


    “謝大哥,希望你和謝爺爺,還有整個謝家,都能平安度過這個難關……”筱雨默默地祈禱。


    回家之後的初霽悶悶不樂,平時便見不著他的笑臉,現在他整個人更加沉悶。筱雨知道他是想念謝明琛,可她也毫無辦法,謝明琛已經離開北縣,在去往京城的路上了。


    直到兩天後,謝家醫館那名替宋氏診過脈的老大夫登門,讓人送來了一摞書。


    老大夫道:“醫館關閉,事情太多,老夫倒是忙忘了。”老大夫指了那摞書對筱雨道:“這是東家走前跟我交代過的,讓我把這些送給初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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