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雨乖巧地坐在繡墩上,輕輕給老太君捶著腿。老太君撚著佛珠,閉了眼睛輕聲問:“老六媳婦兒送了什麽禮給你啊?”


    老太君不先問六少夫人有什麽事來讓筱雨幫忙,反倒是問起她送的禮來。筱雨略微有些不解,但還是輕聲回道:“六嫂說要送我一根碧玉簪子,我推了沒受。據六嫂說,那簪子是六哥和六嫂新婚燕爾的時候六哥送給六嫂的。這般意義貴重,我更是不敢收了。”


    老太君手頓了下,聲音極輕地哼了一聲,說:“自己帶過的東西,又不是賞給下人,老六媳婦兒倒是也拿得出手。”


    碧溪給筱雨上了茶,正好聽見這話,在一邊笑道:“六少夫人肯把自己心愛的物什送給二姑娘,倒也算是心誠。”


    “怕是因為自己身邊其他的東西要麽上不了台麵,要麽更加舍不得吧。”老太君輕輕說了這麽一句,又道:“不管如何,老六媳婦兒這事兒處得不地道。既是要送東西,送的那就是一個心意。史上還有千裏送鵝毛,禮輕情意重的典故,老六媳婦兒拿那物件送人,她也不嫌丟人。沒銀錢,送點兒小東西也比她那什麽碧玉簪子來得好看。”


    碧溪順著老太君的話道:“老太君說的是。”


    筱雨給老太君輕輕捶著腿,沒發表意見。


    隔了一會兒,老太君又發問道:“老六媳婦兒沒送成禮,可還求了你辦事兒?”


    筱雨聞言笑著回道:“老太君說笑了,六嫂讓我幫忙,哪裏還用得上一個‘求’字?隻是……六嫂讓我幫的那忙,我著實是不好開口,所以這便沒成。”


    “什麽事讓你那麽為難?”老太君緩緩睜開眼睛笑問道。


    筱雨答道:“倒也不算為難,隻是孫女覺得,這種事情孫女要是開口,倒顯得孫女不懂規矩了。”她頓了頓,方才道:“老太君既然問,那孫女就照直說了。六嫂聽說孫女要來佛堂,還想跟孫女一起來給老太君問安,在老太君麵前求這個事兒。說是六哥院子裏有個叫采芝的,六嫂見她伺候六哥多年,還給六哥生了兒子,六嫂想來老太君這兒求個恩典,提了那采芝做姨娘。”


    老太君眯了眯眼睛,停下撚佛珠的手,端了茶水飲了一口,表情有些諷笑著道:“提拔個姨娘,倒是要來老婆子我這兒求恩典,這個叫采芝的,臉兒夠大的啊。”


    老太君微微一笑,問碧溪道:“二姑娘說的這人,你可知道?”


    碧溪躬身回道:“回老太君的話,奴婢倒是知道這個叫采芝的。之前是六爺房裏的通房丫鬟,也算是從小跟六爺一起長大的,後來是趕在六少夫人之前有了身孕,給六爺生了庶長子,方才提拔了做侍妾。”


    “家中情況,還有她的為人如何?”


    “這……”碧溪為難地停頓了一下,道:“奴婢與她相交不深,她是何樣人,奴婢不知。不過聽說采芝老子娘都是府裏有點兒頭麵的仆從,家中親戚也多,幫著主子們管莊子的,鋪子的,還有在府裏內宅伺候著的,和采芝家都有些親戚關係。”


    “是老仆人了。”老太君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表情便有些淡,對筱雨道:“即便她來我這兒,我也答複不了她。這種事兒,她頂多求到你母親跟前去,求到我麵前,倒是更沒規矩。”


    “筱雨也是這樣答複六嫂的,可是六嫂總覺得這是條路子,還說她答應了采芝的……”筱雨說著,臉上露出些微委屈的模樣:“六嫂還說是因為我沒收她的禮,所以才不答應她辦事……”


    這話落在老太君耳裏,難免對六少夫人起了反感之心,順著筱雨的話便道:“她送那樣的禮,讓人怎麽收?”


    “回老太君話,六少夫人說是采芝教她要送禮的呢。”鳴翠在一邊補充道:“姑娘瞧六少夫人東西拿了出來,卻一副舍不得的表情,姑娘才沒收的。不然六少夫人也不會告訴姑娘那碧玉簪子的來頭。”


    老太君將話都聽在了耳裏,思索片刻後卻是一笑:“當包家人都是草包不成。”


    筱雨不語,鳴翠也低頭站在後邊。老太君揚了揚手吩咐碧溪道:“去查查,六爺院子裏到底都誰說了算。”


    碧溪領命下去,過了半個時辰後回來稟告老太君道:“回老太君話,奴婢讓人打聽了下,六爺院子裏的事情多半都是采芝替六少夫人拿主意,六爺向來不管事,六少夫人也沒斷事的魄力,今次之事,六少夫人也是聽了采芝的話,才去尋的二姑娘。”


    “聽起來倒也是個厲害的人物。”老太君收了笑,道:“怎麽就找到二姑娘身上去了?”


    “聽說采芝想做六爺的姨娘已經有段時間了,隻是六爺一直不肯鬆口答應,六少夫人哪怕一萬個願意,這事兒也成不了。所以采芝才想讓老爺夫人做主,給六爺施壓。六少夫人已經去夫人那邊兒求過,夫人讓六爺親口跟她說,六爺自然沒去。六少夫人這次又是聽了采芝的話,尋二姑娘來老太君麵前說項了。奴婢估計,是采芝有些心急了。”碧溪緩緩地解釋道。


    老太君眯了眯眼,追問了一句:“平日裏,這采芝行事如何,為人如何?”


    “麵上溫柔,實則跋扈。”碧溪輕聲回道:“聽說采芝曾經毫不客氣地指著六少夫人的鼻子罵,那些不聽她差遣的小丫鬟,她也總是讓她老子娘靠著手裏的那點兒權力幫她收拾。在六爺房裏其他侍妾和通房丫鬟的口中,采芝就是個地道的惡人。”


    老太君緩緩點了點頭,喟歎了一句:“日子好過了,事兒倒也生得多了。府裏有些人是該清理清理了……”


    碧溪蹲身道:“老太君勿憂心,也就六爺院子裏稍微亂些。”


    老太君笑了笑,道:“若是誰的院子都是亂糟糟的,這日子可就沒法過了。”


    筱雨暗暗給鳴翠遞了個顏色,鳴翠上前道:“老太君,奴婢有件事兒,還想跟老太君說說……”


    “哦?”老太君道:“何事?”


    “那采芝……”鳴翠一臉擔心的表情:“奴婢想起上次陪姑娘來佛堂,瞧見四少夫人砸屋子的事兒,四少夫人看我們家姑娘的眼神十分可怕,像是跟我們姑娘有深仇大恨似的……奴婢就忽然想起,之前采芝半道上攔了我們姑娘,威脅我們姑娘幫她在夫人麵前說項,助她當姨娘的事兒,我們姑娘拒絕了,那采芝就說……說要告訴四少夫人,去四爺院子裏捉賊的事兒,是我們家姑娘一手策劃的!”


    鳴翠一邊說著,一邊也開始抹眼淚來:“之前遇上采芝,姑娘覺得自己初來乍到,也不熟悉,就不讓奴婢多嘴。但那次四少夫人在佛堂鬧事,奴婢瞧見四少夫人的眼神之後,奴婢晚上就真真兒是睡不著,老想起七爺也曾跟姑娘提過,說四少夫人報複心重,要姑娘即便是回到雨清鎮了也要當心……奴婢真的……”


    鳴翠說到這兒便哽咽不能語,話都接不下去。


    筱雨神情略有些暗淡,輕斥了鳴翠一聲,還勉強地對老太君笑道:“這丫頭晚間睡著了做惡夢,老是想些事情來自個兒嚇唬自個兒,老太君別往心裏去……”


    老太君怎麽能不往心裏去?這些話本就是說給老太君聽的。


    老太君神情有些凝重,問筱雨道:“你這丫鬟說的可都是真的?”


    筱雨勉為其難地點了點頭,卻還是道:“她說得也有些個誇張……”


    老太君沒理筱雨的話,吩咐碧溪去查,四少夫人在佛堂的時候跟哪些人接觸過。


    沒過一會兒,碧溪便轉了回來,道:“回老太君,奴婢問過了,除了佛堂裏夫人指派的給四少夫人送一日三餐的丫鬟,四少夫人唯一見過的就是六爺院子裏的一個丫鬟。那丫鬟說是在四少夫人身邊伺候的丫鬟的好姐妹,來跟好姐妹敘舊的。”


    老太君捏了捏拳頭,忽然罵道:“混賬東西!”


    這一聲怒罵當真是有幾分威儀,筱雨立刻就收了手跪坐了下去。碧溪和鳴翠也慌忙跪地。


    “一個丫鬟,不好好想著怎麽伺候好主子,給自己謀條後路,竟然挑撥離間主子們的感情,還將主子玩弄於鼓掌之中,真是可恨!”老太君大聲斥罵了一句,對碧溪道:“去,讓人把六爺給我請過來,我倒要好好問問他,到底是怎麽管教他那院子裏的人的!”


    碧溪遲疑了一下,小聲提醒道:“老太君若是要處置那采芝也不是不可,不過……前段日子二姑娘沒能去祠堂,就是因為采芝小產,六少夫人驚慌之下闖進了羅漢廳稟告六爺,方才又捅出了六爺當年娶六少夫人的內幕。那采芝如今也在坐小月子……”


    碧溪的言下之意是,這會兒要是處置采芝,總讓人覺得包家不厚道采芝可是還在坐小月子呢!


    但是老太君卻冷笑一聲,說:“竟然耽誤二姑娘去拜祭宗祠也有這個叫采芝的一份兒……好啊,那就全部賬一起算個幹淨!碧溪,還愣著做什麽?讓六爺趕緊到佛堂來,他不清理清理門戶,我這個做祖母的,幫著他理理他院子裏的人!”


    碧溪慌忙跪地道:“奴婢這就去辦。”


    在碧溪下去找人傳話的同時,老太君伸手拉了筱雨的手含笑道:“包家出了蛀蟲,倒是要讓你隱晦地提出來,真是難為你了。放心,老太君絕對不會姑息那些欺負你的人,那些在包家裏作威作福的害蟲,老太君去給捉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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