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晨風臉露詫異,狐疑地瞧了筱雨一眼,沉聲道:“請閭大夫進來。”


    頭發灰白的閭大夫麵色凝重地走進艙內,與秦晨風施了個禮。秦晨風回禮道:“不知道閭老這時前來,所為何事?”


    閭大夫道:“秦副將勿怪,老朽前來是想問問秦副將,軍妓營中有女子得了……某病,可是令妹察覺出的?”


    閭大夫一邊問,一邊看向筱雨。


    秦晨風沉吟片刻答道:“不瞞閭老,確是家妹有所察覺,告知在下之後,在下派人去查證的。閭老此時來,難道也是因為……”


    閭大夫神情凝重,聞言點了點頭,看向筱雨道:“秦姑娘,你可知,此類病症如何治?”


    筱雨還未答話,秦晨風便道:“閭老此話嚴重了,家妹年紀尚小,哪會知道這類病症的治療之法?閭老無需問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


    秦晨風此話一出,筱雨便歇了本打算上前答話的念頭。閭大夫也頓時覺得這話問得不妥當。


    他咳嗽了兩聲,語氣轉為誠懇:“不瞞秦副將,此等病症,老朽在大晉中還未曾得見,得知這類病症,也是從南灣某縣誌當中讀得,據說這是從海國傳來的,南灣南部之人視其毒瘡的形狀顏色,將之命名為楊梅瘡,並斷言此等病症無藥可解。”


    閭大夫頓了頓,看向筱雨道:“令妹今日前來軍醫署,說她習得一些醫術,老朽本不相信。但這等病症,令妹竟然也知曉,足以可見令妹在醫道之上確有幾分本事。老朽冒昧,還想請令妹指點一二。”


    “不敢當不敢當,閭老此話當真是折煞她一個小姑娘了。”秦晨風忙道:“閭老有什麽吩咐,隻管說便是。”


    秦晨風使了個眼色,艙中的其他將士紛紛離開。


    閭大夫待人走後方才迫切詢問筱雨道:“秦姑娘,這病可能治?”


    筱雨遲疑了會兒,道:“我沒治過,從前也沒碰到過生了這等病的病人。所以……若是說治,我隻能盡量試試。”


    閭大夫吐了口氣,看向秦晨風,拱手道:“秦副將,還請你允許,讓令妹進軍醫署,幫老朽研製此等病症的治療之法。”


    秦晨風皺了皺眉頭,道:“閭老,此事……”


    “大將軍那兒,由老朽去說,秦副將不必為難。”閭大夫嚴肅地道:“秦副將或許不知此事的嚴重性。老朽詢問過軍妓營中其他女子,她們中有的人也有這等病症,但情況較輕,還沒有引起她們的重視。但算一算,今日死亡的那名女子,從發現有這等病症,到她今日暴斃,也有幾月的功夫。這幾月,來往軍妓營中的將士可能也患上了此等病症,甚至還有可能危及其他沒有進入過軍妓營中的將士。”


    閭大夫多解釋一句,秦晨風的臉色便黑一分。待閭大夫將話說完,秦晨風整張臉都變得陰沉起來。


    “閭老此話當真?”


    “老朽沒有理由說假話。”閭大夫肯定地點點頭:“此事還需要上稟大將軍,徹查軍中進入過軍妓營的人,並且要封鎖軍妓營,不允許將士再進入其中。”


    秦晨風頷首,肅穆道:“我這便去稟報大將軍。”


    說罷,他看向筱雨,猶豫了一下方才道:“家妹就拜托閭老多照顧了。”


    “多謝秦副將!”閭大夫拱手施禮,看向筱雨道:“秦姑娘……”


    “閭大夫喚我筱雨就好。”


    “筱雨,你跟我來。”閭大夫點了點頭,也不再多話,帶著筱雨便下了船,徑直往軍妓營的方向而去。


    秦晨風也不耽擱,立刻叫了人,去主船艦上稟報征南將軍。


    鳴翠寸步不離地跟著筱雨,曹鉤子和三彎也走在了她身後。閭大夫不以為忤,路上隻跟筱雨細細講道:“雖說是軍妓,地位低下,但到底是女子,總不好直接替她們檢查。所以等會兒還需要你替她們徹底檢查檢查,將生了此病和未生此病的女子區分開來。”


    筱雨道:“閭大夫放心,我明白。”


    “醫書之上沒有治療此等病症的方法,老朽也隻能嚐試著配一些清毒之藥。”閭大夫喟歎道:“海國雖帶來了一些易栽種成熟的作物種子和根莖,但同時也帶來了一些奇怪的病症……管病不管醫,如何挽救這些得病之人的生命,還需要我們醫者多多摸索。”


    筱雨笑道:“閭大夫放心,隻要努力,總會有些收獲的。”


    閭大夫搖了搖頭:“沒有文獻記,前人也未曾研究出一些治療之法。如今老朽也是一頭霧水……也隻能嚐試著慢慢來了。”閭大夫歎道:“軍妓倒還好說,讓大將軍下令封鎖軍妓營,斷了根源便罷。但那些將士……卻不知道要如何處置了。若是醫,沒有醫治之法,醫不好可怎麽辦?若是不醫,又豈不是寒了眾位將士們的心?軍心不穩,乃是大忌。”


    “當初便不該設立軍妓營……”筱雨小聲嘀咕道。


    閭大夫年紀雖大,頭發灰白,但仍舊耳聰目明,筱雨這話他聽得很真切。閭大夫認真地道:“大將軍並未曾設立軍妓營,允許軍妓營繼續存在,也隻是為了安撫收編來的各國衛國兵。”


    筱雨點頭道:“我聽人說了,去軍妓營的也多半是那些衛國兵,征南將軍一手帶出來的兵沒人去過。”


    閭大夫歎道:“是啊,衛國兵長年養尊處優,享受軍妓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一時半刻又如何能改變得了。大將軍想要安撫諸將士,短時間內也隻有迎合他們的習慣。隻是沒想到,竟然會生出這等事端……”


    兩人一路聊著,很快便到了軍妓營。


    營帳之外,葉大夫帶著幾個軍醫署的小醫官已經等候在這兒了,見閭大夫到了,葉大夫忙帶著人上前道:“閭老。”


    待看到筱雨,葉大夫也沒多少意外,還對她友好地點了點頭。


    伸手不打笑臉人,筱雨也友好地對葉大夫施了個禮。


    “情況如何了?”閭大夫肅容問道。


    葉大夫回道:“已經讓人將軍妓營給封鎖了起來,不再讓人進去,也不允許人出來。隻是因為事發突然,也沒個解釋,她們有些躁動不安。”


    葉大夫一邊回答,一邊指向營帳,道:“已經有好些士兵前來詢問緣由了。”


    “多半是衛國兵吧?”閭大夫沉吟道。


    葉大夫點頭,道:“現在還好,未生出別的事端。”


    閭大夫頷首,轉向筱雨,遲疑片刻方才問道:“就這般進去……沒事吧?”


    “沒事。”筱雨笑道:“閭大夫在外麵等我的消息便好。”


    閭大夫舒了口氣,麵上微帶了些愧疚,道:“讓你一個小姑娘進去……著實有些離譜了。”


    “閭大夫不要這般說。”筱雨道:“對我而言,她們不過是病人罷了。”


    筱雨說完,便朝著營帳走去。


    鳴翠在她身後咬了咬唇,也跟著朝營帳跨去。


    筱雨詫異道:“你怎麽也跟著來了?在外麵等我就行。”


    “姑娘,奴婢不能離開你左右。”鳴翠搖頭道:“姑娘或許也需要一些幫忙……奴婢也得進去。”


    筱雨緩緩一笑,道:“好吧,你願意跟著便跟著。”她若有所思地呢喃道:“或許以後更恐怖的場景都會見到,這又算什麽……”


    日後征南軍和南灣人打仗,屍橫遍野,斷胳膊斷腿的情況應當也不會少見。她自然不怕這些,但鳴翠可就不一定了。


    從現在開始慢慢適應也好。


    主仆二人進了營帳,曹鉤子和三彎對視一眼,也要進去。


    閭大夫攔住他們正要說話,三彎道:“老大夫,你還是靠邊兒等著的好。我們倆得進去護著秦姑娘。”


    曹鉤子和三彎也不與人多話,徑直掀了簾子進去。


    營帳很寬闊,入營帳之後有一條筆直的道,左右兩邊分別分隔成了數個小方間,方間的簾外還掛著幾個銘牌,應當是區別各位軍妓的身份牌。


    此時,挨著營帳簾不遠的地方正擁擠著十數個軍妓,再往裏走,也有一堆堆軍妓擁擠在一起。


    見到帳外進了人,她們都哆嗦了一下,待仔細一看竟然是兩個女子,便都鬆懈了下來。緊接著見到兩個壯漢,她們眼中又露出了些微的膽怯和懼怕。


    筱雨回頭望了曹鉤子和三彎一眼,無奈地笑了笑,卻也不說什麽。


    她轉過頭去,一臉認真地說道:“各位姑娘見諒,我是來給你們瞧病的。還請各位姑娘配合。我不多做什麽,隻需要替各位姑娘仔細檢查檢查你們的身體。還請你們一個接一個的來。”


    筱雨尋了一間瞧著幹淨,采光也較好的小方間,對聞言都慢慢走了過來的女子們道:“一個一個來,進來的人先報一下自己的名字和年歲。”


    眾人麵麵相覷,有一位女子大著膽子詢問道:“這位姑娘,你是大夫嗎……”


    筱雨點頭:“對,我是大夫。”


    “那……”女子滿臉惶恐不安:“為什麽要將我們這兒封起來,還要挨個給我們瞧病?我們……難道得了什麽了不得的病症嗎?”


    此言一出,眾人頓時竊竊私語,有不忿被封鎖的女子高聲道:“胭脂得病死了跟我們有什麽關係?憑什麽因為她死了就要把我們都限製起來?”


    “對啊對啊……”立馬有數人附和。


    筱雨眼睛一眯,迅速地盯住說話之人,拿手一指,道:“既然沒人自願,那就你先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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