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雨的問話卻是讓墨香為難了。


    筱雨道:“你仔細想,想清楚,也跟我說清楚。”


    墨香呆坐了半晌,方才低聲道:“奴婢……奴婢想要錦衣玉食,一輩子吃喝不愁。”


    筱雨點點頭:“就這樣,沒了?”


    墨香張了張口,猛地跪到筱雨腳邊:“五奶奶,奴婢已經打消了做妾的想法,隻求……隻求待奴婢年紀大了,五奶奶能放了奴婢奴籍,讓奴婢找個良民嫁了……奴婢不想自己的子孫後代隻能為奴為婢。”


    筱雨眼中閃過一絲讚賞。


    她伸手將墨香扶了起來。


    “我說過很多次,有野心不是壞事。能否看得清楚你現在的處境,做出對你來說最正確的選擇,是你目前要麵臨的最大的難題。”筱雨頓了頓:“你想好了?”


    墨香重重點頭。


    筱雨笑了一聲:“你想要脫奴籍,並無不可。”


    墨香忙仰起頭,一雙眼睛亮晶晶地注視著筱雨。


    “五奶奶要奴婢做什麽,奴婢都願意。”


    墨香說得斬釘截鐵。


    筱雨笑了一聲:“好好在我身邊盡忠,我看得到你的誠懇和忠心,自然會滿足你的野心。”


    筱雨不可能因為墨香有野心就加害於她,也不會因忌憚墨香而將她給別的主子,畢竟她不能肯定,墨香會不會反過來咬她一口。


    她也更不會全然相信墨香的承諾而將她視為心腹。


    對筱雨而言,墨香最好的歸宿就是如她所說的,等過個兩三年,她年歲大了,將她放出府去。若那時候筱雨對她的表現感到滿意,筱雨也會幫忙給她尋一個家境殷實的良人。至於墨香是否感恩,那便是她的事情,筱雨管不著。


    筱雨做不到同其他的主子一樣,對有異心的丫鬟罰之殺之,她隻能在自己的道德底線上,寬鬆地給予這樣的人最起碼的尊重。


    人各有誌,她沒有權力踐踏別人的希望。


    得到筱雨的承諾,墨香算是徹底放了心。她收斂了自己骨子裏的傲氣,這兩日一直待在筱雨身邊,端茶送水盡職盡責。


    秋蘭和冬青倒是沒說什麽,而一向爽直的鈴鐺卻是忍不住暗地裏和秋蘭冬青嘀咕,說覺得墨香像是變了個人似的,相處起來也不那麽讓人別扭了。


    秋蘭囑咐她道:“墨香也是五奶奶身邊兒的丫鬟,我們四個人都是伺候五奶奶的,你要放下對墨香的成見,跟她好好相處。你瞧,跟墨香相處下來,倒也覺得她不是那麽討厭的,對吧?”


    鈴鐺嘟囔了兩句,到底沒有再說墨香的不是。


    丫鬟們相處和睦,筱雨瞧著也開心。她雖然是覺得在府裏待著無聊,喜歡看熱鬧,但這並不表示,她樂意看自己院子裏的人內訌。


    兩日時間一閃即逝,便到了筱雨裝病,楚提出要帶筱雨去溫泉莊子上休養的時候了。


    然而這晚楚又帶了來消息來,讓筱雨大吃一驚。


    “盛東升派了個人來,直接到了京城與我接洽。已經確認了他的身份,他是代表盛東升這個少國主來的,提出要求,要麵見皇上。”


    筱雨頓時緊張道:“皇上知道了嗎?是否同意了他這個要求?”


    楚點頭:“事關兩邦未來,皇上也不敢大意。平州以北現鬧了瘟疫,皇上已經做出了處理。”楚頓了頓,輕聲道:“我猜測,平州之亂,皇上是故意放任不管的。”


    “什麽?!”筱雨頓時驚呼。


    楚忙伸手掩住她的口鼻,低聲提醒道:“小聲些。”


    筱雨點點頭,拉下楚的手問道:“你怎麽會有這樣的猜測?北部內亂,這對皇上來說有什麽好處……”


    筱雨剛一出口,頓時瞪大眼道:“難道他是要以此來蒙蔽曾家人的眼睛,以麻痹他們,讓他們放鬆警惕?”


    楚點點頭:“我與明德私下聯係過一次,明德說,北方之亂沒有我們想象中那麽嚴重,隻是往京城傳來的消息都很危言聳聽,所以整個京城百姓都是人心惶惶的。曾家見此,自然更加信心十足,覺得隻要海國的武器到了他們手上,這整個天氣便如探囊取物。”


    筱雨頷首,卻又擔憂地問道:“真能騙過曾家嗎?其他人倒也罷了,那仇軍師……”


    楚麵色一暗:“仇軍師不知所蹤。”


    “什麽?”筱雨驚訝道:“他失蹤了?”


    楚點頭:“也就是這一兩日的事情。”


    筱雨內心更加擔憂:“事出反常即為妖,仇軍師前段時間頻繁出入曾將軍府,現在卻連個行蹤都沒露,這裏麵一定有文章。”


    楚細聲安撫了她兩句,道:“就要到最後階段了,沉住氣,莫慌。”


    筱雨做了兩個深呼吸,方才緩和下急促的心跳。


    她看向楚,道:“明日我們就去溫泉莊子,事不宜遲,你要應付海國使者,還要趕赴南灣……對了,你和我大哥可有聯絡?”


    “早在我們從海國回來時我就寫信給你大哥,約定好了在南灣圍剿曾家軍的事情。”楚對筱雨輕輕一笑:“不用擔心,南灣局勢在你大哥的控製之中,曾家軍得到的消息是南征軍的主力部隊正在班師回朝,他不會想到,南征軍浩浩蕩蕩朝京城趕赴的都是些傷殘老兵,精英部隊一直守在南灣沿海一線。”


    筱雨鬆了口氣,捏了捏楚的手。


    翌日,楚稟明了楚晉之和顏氏要帶筱雨去溫泉莊子的事情。


    楚晉之和顏氏是早就知道他們這個打算的,雖然鬧不明白這是為什麽,但出於對而兒子的信任,楚晉之和顏氏未曾反對。


    隻是這件事,還是要同楚老公爺和赫連氏稟報一聲才行。


    臨近午膳,楚正打算和筱雨去楚老公爺的院子說此事,就聽老公爺院兒裏的丫鬟來報,說老公爺讓午膳全家一起用,說是有事兒要宣布。


    楚晉之和顏氏麵麵相覷,筱雨給秋蘭使了個眼色,秋蘭親自送那丫鬟出去。


    過了片刻後秋蘭回來稟道:“五奶奶,那位妹妹收了奴婢給的銀錁子,卻是道,她也不知為何老公爺要宣布何事。”


    楚凝眉道:“祖父連和一府人聚在一起吃飯的時候都很少,這次讓他房裏的丫鬟來說,定然是有什麽重要的事。”


    楚看向楚晉之和顏氏,眸子一暗:“莫非……”


    楚晉之身體微抖。


    筱雨知道楚所說的是什麽。能讓老公爺這整天無所事事的人讓他屋裏的丫鬟來稟報各房,那說的極有可能是爵位傳承之事。


    “走吧。”


    楚晉之忽然輕鬆地露出一個笑:“該來的,總會來的。”


    顏氏擔憂的看了楚晉之一眼,伸手扶住他,兩人率先往前走了。


    筱雨拉拉楚:“走吧。”


    楚點頭,和筱雨緊隨其後。


    大房和二房的人想必同楚晉之一樣,也猜想是不是老公爺要說爵位承襲的事情,都來得十分積極。


    楚晉之住的地方離正廳稍遠,來得就較晚。他到時,大老爺和二老爺都已經圍在老公爺身邊噓寒問暖獻殷勤了。


    楚晉之尋到他的位置坐下,也不吭聲。


    楚一輩的坐在另一張桌上,他擔憂地朝楚晉之望了一眼。


    老公爺老神在在地眯著眼,丫鬟上了菜,他也隻顧著吃。大老爺和二老爺都關切地讓丫鬟給老公爺布菜,說老公爺喜歡吃這樣,喜歡吃那樣,處處彰顯著對老公爺喜好的清楚。


    楚晉之隻慢吞吞地用著飯菜,不摻和進兩個兄長之間的“爭寵”。


    一頓飯用完,大老爺和二老爺都以為這就要進入正題了,忙迭聲命令著丫鬟們將碗碟撤下,收拾幹淨桌子。他們二人互不相讓,一人扶了老公爺一邊兒,給老公爺墊上了坐褥,讓他坐到了太師椅上。


    老公爺眯著眼睛,揮了揮手。伺候的人都退了出去,隻留下各主子身邊的貼身丫鬟。


    “父親,您有什麽事兒,跟我們說吧。”


    大老爺和二老爺坐到了老公爺下首,兩人都對他笑著。


    邢氏殷勤地上前道:“父親,我昨兒又去了曾將軍府一趟,曾將軍問您好呢。”


    邱氏怨毒地瞪了邢氏一眼,奈何她沒邢氏這般有強硬的靠山,想說句話壓邢氏一頭都不行。


    楚半山嗬嗬笑了兩聲,含糊地道:“你們啊,都孝順。”


    大老爺和二老爺都麵帶得意。


    楚半山忽然又道:“晉之,你怎麽不吭聲啊?”


    赫連氏忙招呼楚晉之道:“晉之,你父親喚你呢。”


    楚晉之上前給楚半山行了個禮,道:“父親有何吩咐?”


    楚半山上下打量楚晉之半晌。


    他這沉默的打量,讓大老爺和二老爺都頓起危機之心。


    父親該不會是……想要把國公爺的爵位傳給老三吧?


    大老爺和二老爺的目光頓時複雜了起來。


    楚半山打量完畢,滿意地笑笑:“瞧著身子好多了。”


    楚晉之恭敬地道:“是。”


    “你兒子也回來了,娶了妻,你這支就要枝繁葉茂了。”


    楚半山自顧自笑了兩聲,道:“我老了,指不定哪天就撒手歸天了。晉之啊,你看這國公府的擔子,你幫父親擔了,可好啊?”


    正廳中頓時鴉雀無聲。


    筱雨一一掃過在場之人的臉色,倒都如她所猜測的那樣,震驚、憤怒、不甘……


    隻是……


    筱雨納悶地收回視線,那人的神情……怎麽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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