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手已下線。”


    陳承業剛與紛飛雨夢商量完對策,回頭正要找鐵哥“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的時候,卻見屏幕上已然跳出了鐵手的下線提示。


    陳承業呼吸一窒。趕緊拽著滾動條翻看消息框中的信息,直到確定,這裏麵確無鐵手的退幫訊息,才稍稍放下心來。


    這事情沒捂住,鐵手就是風向標。陳承業倒也明白這一點。他退不退幫,所造成的後果絕對是兩樣。隻要他不走,那即使別幫的探子有心生事,也翻不出太大的風浪。相反,如果鐵手一言不發,甩手就走,那麽光是輿論的壓力,就足以將幫會弄散掉。


    你一個幫可以橫行,可以囂張。隻要你有足夠的實力,別人再怎麽罵,心中也總有一份向往。對強者的向往。可是,這世上沒有人希望自己被利用,被出賣。幫中的人寒了心,就像上好的木材被蟲子蛀空,多富麗堂皇的殿堂,也終將傾塌。


    陳承業知道,鐵手沒有立刻退幫,不過是顧全一份義氣。即使再憤怒,再生氣,他也不會眼睜睜的看著天罪幫斷送在他的手裏。


    陳承業心中說不出的滋味。他定了定神,在手機中翻找出鐵哥的電話,微微歎了一口氣,手指一撳,撥了出去。


    鐵手看了一眼屏幕上的來電顯示,冷嗤一聲,手一揚,將手機扔到了沙發的角落。


    鐵手手機的鈴聲並不優美。相反還格外雄壯刺耳。音量也大。整間屋子中很快充滿了並不比鋼刀刮玻璃好聽多少的音樂。所幸這屋子隔音效果還是過得去的。還不至於擾民。


    鐵手一動不動的靠在椅背上,眼睛裏閃爍著時而冷酷、時而痛苦的光芒。久久不息……


    小天。為什麽是小天?


    他在這個遊戲上,認識最久,關係最鐵,莫過於小天。何況又是小天將他拉進天罪幫的。這個幫派,凝聚了太多人的心血。如果可以,他真的不希望它毀掉。而且,還是毀在自己人的內訌中……


    小天的性格多麽和順。在幫裏,頂著副幫主的名義。做著打雜跑腿的事。被幫眾指使,被敵對挑釁,永遠永遠,一副老好人的樣子。要不是他們這幫老人撐著,哪裏來的第一幫?哪裏來的天罪神罰?――


    沒想到時間久了,一切就都變了樣……


    “鐵哥,你來我們幫吧,我們一起,把天罪神罰,打造成服務器第一的幫會!”


    “鐵哥,我看好你!你一定是最強的血沙……”


    “阿哲,鐵哥啊,成立戰隊。頂梁柱當然要是鐵哥這樣的漢子啦。哈哈!”


    ……


    鐵手的麵孔微微的,幾不可察的抽搐了兩下。最後,發出了一聲低低的,猶如困獸般的歎息。


    陳承業滿頭大汗,頭發淩亂似雞窩。他一手抓著手機。一手還在煩躁的往頭頂上抓。可是,終究,不住撥打電話的手也慢慢的垂了下去。


    怎麽辦?


    他倒是忘了,鐵哥這人,最不屑於聽旁人解釋。在他看來,這個世上沒有借口,隻有承擔。所謂借口。隻不過是無能之人的辯解。犯錯不要緊,可是卻不能沒有承擔錯誤結果的勇氣和手段。


    是啊,像他這種人,永遠達不到鐵哥那麽嚴苛的標準。


    陳承業目光上移。不久,停留在一個熟悉的名字上。


    林彥哲。


    鐵哥,是他先認識。是他拉進天罪幫的。可是,真正征服這個漢子的,是阿哲。正是阿哲那種一往無前的魄力和銳氣,讓鐵哥認定了他們,認定了這個幫。從此。不遺餘力……


    找阿哲出來解決?


    幾乎是習慣性的,一旦遇到自己難以攻克的難關,陳承業腦子裏自然而然就會想到林彥哲。.tw[]


    反正他不如他。陳承業早就承認了這一點。


    可是,這種事情,他也隻能想想。要真讓阿哲知道他都幹了些什麽,老實說,他沒那個膽。阿哲可以幫他收拾殘局,可以糾正他犯下的錯。可是,前提是,他不能違背他。


    阿哲一再警告,不許動無淚琴兒,不許動逆鱗,可是他呢?


    陳承業無力的揉著額角。心中一片茫然。


    “喂。”


    正在陳承業心灰意冷之際,忽然,電話那頭卻傳來鐵手那獨特低沉而渾厚的嗓音。陳承業一怔,頓時欣喜若狂:“喂,鐵哥!是、是你嗎?”


    他懷疑自己耳朵不好了!


    “是我。”


    鐵手並非不冷靜。即使心中無比憤懣,他也並沒有立即采取退幫這種激烈的譴責方式。他並不稀罕誰的解釋,但他需要一個合適的說法。而後,才能平心靜氣的判斷,自己到底應該何去何從。


    “鐵哥,對不起……”


    陳承業從短暫的驚喜當中回神,才發現自己唇幹舌燥,聲音嘶啞,竟然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鐵手是個鐵骨錚錚的漢子,不是扭扭捏捏的娘們。花言巧語的辯解無法在他那堅硬的心上吹起半分波瀾。道歉?套句俗話:道歉有用的話,還要警察來幹嘛?


    “鐵哥……大錯已經鑄成,我陳承業沒什麽好說的。你再等等。這件事結束,我就把命賠給你。就算把我自己的等級輪白,我也絕無二話。鐵哥……”


    “嗬,你的等級,我要來何用?”


    陳承業好不尷尬。


    他麵色漲紅,囁嚅半晌,回道:“鐵哥,我知道……我不是想求得你的原諒,我知道我不配。如果你肯接受我的彌補,倒還是便宜我了。嗬嗬……可是,即使再來一次,我、還是會這麽做的。我沒有選擇!


    “鐵哥,一切都是我不對。但是,我這麽做,隻是想讓歐陽回來……


    “鐵哥,跨服賽不遠了……”


    陳承業意味深長的口氣,終於讓鐵手那麵沉如水的臉上微微動容。


    跨服?……


    “鐵哥。歐陽本來是我們的人,難道你要眼睜睜的看著,他為別人效力,將槍口對準我們,跟我們搶那有限的資源嗎?逆鱗這一年風頭太勁,照這樣發展下去,他們遲早會占一個出賽名額。我們天罪幫,丟不起這個臉……”


    這番話,陳承業一直埋在心裏。就連對林彥哲,他也沒有提過。


    是,他無法做到,像阿哲那樣,眼看著逆鱗成長,不但不打壓,反而還不遺餘力的提攜。他們又不是天罪幫的人!


    阿哲,簡直魂淡!要不是他帶那無淚琴兒和離缺去做主線任務,他們現在最多還在30幾級的份上掙紮,哪裏會這麽快直接跨過40級的門檻?


    逆鱗越來越有與天罪幫一別苗頭的資本,反觀天罪幫,這半年來卻根本沒什麽進步。沒什麽出彩的新血出頭!要是讓他們取得本服第一的資格出線,那天罪幫上下的臉往哪裏擱?


    為了準備來年的跨服賽,阿哲早在上一屆比賽結束後,便力排眾議,打散了一隊。現在這半年來,二、三、四隊都確實取得了極大的提升,原本,他們在一起的時候,還信誓旦旦的說,下一次,一定要將三個名額都收納到手!沒想到才過幾天,阿哲卻偏幫起了外人。這是他無論如何都無法理解的。


    而且那理由,還是因為,他喜歡那個無淚琴兒!


    簡直搞笑!


    無淚琴兒縱然是個女孩,那又怎樣?為一個女人置幫派大業於不顧,說出去還不如她是個男的好聽呢!至少後者還可以說是禮賢下士!


    “鐵哥,等級掉了,還可以再練。我們還有時間……可是,我絕不甘心,將我們有限的名額拱手讓人。這是我們天罪幫的東西,是我們的榮耀!”


    陳承業一改剛才的小心翼翼,語氣出奇的堅定起來。可以聽出,這確實是他心中最真實的意念。


    “嗬嗬。”鐵手苦笑著搖了搖頭。


    陳承業這番話,乍聽之下的確震撼。可是……


    他無法苟同。


    一幫獨大,這的確是他們的理想。在這小小的一方遊戲裏,所有的爭鬥、殺伐,可以說都是由此而生的。誰都想揚眉吐氣的做人,想在外麵橫著走。說是霸道也好,盛氣淩人也好,在內心深處,誰又不想?


    但並不是說,為了那個“第一”的位置,就要將所有人都打壓下去。


    人,是打壓不完的。


    小天今天能為了打壓他們,對他鐵手出手,明天,豈不是什麽倒行逆施的事,都可以做?然後說一句,我是為了大局著想,就可以為所欲為了?


    “小天,你瘋了。”


    鐵手的聲音說不出的冰冷。頓時為陳承業滿腔激昂的熱血潑上了一盆冷水。


    陳承業身不由主的打了一個寒噤。


    “鐵哥,不是,你聽我說……”


    “回頭我會退出幫會。這件事情,你最好自己跟阿哲解釋。”


    要不是早已下號,鐵手這會兒估計已經按捺不住的點下了退幫。但,那也隻是下次上線的事。鐵手很清楚,這不是義憤。而是灰心。


    自己為幫會付出了無數心血,無數汗水。可是,在小天的眼裏,卻隻把他當成一顆棋子,為了對付誰,隨時可以犧牲……鐵手不想矯情,可是,這心裏真特麽的不是個滋味!


    或許歐陽說得對。天罪幫,早已不是從前的天罪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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