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高中語文老師,雖說是主科老師,但假如不是班主任,也不見得會忙到哪兒去。說起語文,在字也會認,文章也會寫的高中還想讓學生學些什麽的話,隻能講得廣或深一些了。容若一向認為所謂的國文課,單憑那一點教材,隻會讓教師和學生都陷入迷茫。難道把那些其實可以見仁見智的現代文背得滾瓜爛熟嗎?執著於教材的話,會讓學生的知識麵變窄,常識性的東西也很多都不了解,雖然對於一個語文老師來說,照教材來講是最輕鬆的了。但是教授的東西假如是學生都知道的話,不過是在浪費他們的青春。


    容若有這樣考慮過:漢語白話的寫作,存在時間不過是近幾百年的事。有價值的白話作品在所有漢語文字作品中,不過是淹沒在文言作品中的滄海一粟。漢字和漢語區別於其他語言的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它的表意性以及數千年不變的相承性。如今除了特殊的語言學家,兩百年前的英語符號是沒人讀得懂的。可是接近三千年前的文字,隻要認識漢字,還是可以看懂。而自從秦漢隸書使用之後,那後來的作品,哪怕看原始文件,也能讀懂什麽意思。


    當然,雖然對六七十年前的讀書人來說,這是件很容易的事,但現在的孩子有漸漸把這個能力遺失的那種趨勢。


    他沒有認為簡體字有什麽不好,因為由小篆變隸書,漢字才能成為更多人的工具,簡體字也是為了照顧全民教育而做出的讓步。


    隻是他覺得遺失了某種重要能力確實有些可惜。


    所以在他的語文課上,一般會花一些的時間講解課外的內容,重點就在某個常見漢字從出現到發展的字形,字音,字義的演變,並且舉例。其實這些內容,有幾本重要的字書和工具書就能掌握,但現在的孩子恐怕還找不到門路。然後的重點就是古代名篇的賞析,或者是穿插一些文學史或文字史書法史哲學史宗教史音韻史民俗史或哪怕是方言上的趣聞之類的。高中生的話,不要求太深入,關鍵是要廣。容若覺得自己初中時那位語文老師就挺廣博的,講了很多趣事,到了後來他還能記得。


    不過教書也不能太任意妄為了。這部分的內容,他隻能花一半多一些的時間來講,另外一些時間,還要提一提教材。如果不提的話,說不定孩子們就完全不去認教材了。然後,在接近下課的時候,還會推薦一些合適他們看的書。


    因為要係統地講課,他覺得做老師後反而學習得更有方向了。當然他自己閱讀的書也要足夠多,有時候也會有些力不從心——老實說,龍岩能買到的書太有限了。


    以往雖窮,可是有整個北師大圖書館乃至北京的各個圖書館做後盾,他也不覺得過得拮據。出了學校,看書居然那麽困難。龍岩的圖書館擺的幾乎都是益智性的一般書籍,新華書店裏有2/3以上的書架上擺的是小學生和中學生的教輔。正經的文史哲書籍,隻會在新出版的時候被選擇性的進一些,選擇出的結果又都是符合人民大眾審美的。


    席殊書屋的話,這一類的書倒是比新華書店還要多一些,不過也隻多了那麽一些。而且偏重西方哲學研究方麵的。那些他看來有價值的書也是常年擺在那兒生灰,進新書的話也不頻繁。


    他的購書途徑隻剩下當當網之類的了。


    不過偶爾,他還是會去書店走走。


    比如,現在,是暑假中的周六下午四點。暑假上課本來就是額外的,容易招來怨氣的。假如周末還不放假,那就越發可惡了。幸好周末隻上周六早上的半天課而已。


    那位口語老師倒是輕鬆,周末不需要上班。


    仔細一想,當年他們高中時,是到高三前的那個暑假才開始補課的,而且還是隻補了一個月。高一後的暑假,可是完整地放了兩個月的。


    學習應該是件可以覺得開心的事才對。過於功利的學習,會導致長大後對學習的興致全失,其實是殺雞取卵的行為。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高中都變成了升學的通路,而不是真正學習的地方了。


    容若想是這麽想,不過對有目的的人生他還是很敬佩的。他可不想整天在學生麵前高談闊論這些東西,人人的價值觀都不同,也沒有對錯之分。


    孔夫子雖說: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但是他覺得還應該加上一句:己之所欲,亦勿施於人。因為自己覺得對的,不一定別人那兒也是對的。強加於人的話,未免有些霸道。


    老師這個職業,尤其要謹慎。在人生觀價值觀那些非學術方麵,保持中立就可以了。


    上午上了兩節課以後,他就回家去了。做了一頓午餐忙掉了後麵一半的早上時間,和老爸老媽一起吃過午飯睡了會兒小覺,威猛就打電話來約他下午四點左右去逛逛。


    他三點多就出門,先到新華書店看了看,又去了一趟席殊。沒見到什麽值得買的新書,想著晚上上網訂些書,就從席殊出來了。


    他剛去牽單車,手機就響了,一看是威猛的電話。他接起來。


    “你在哪兒啊?”威猛在電話那頭叫著,他周圍很吵。


    容若看看手表,四點差兩分鍾。難得那家夥這麽準時。


    威猛現在在廈門工作,但時常周末會回家來。原因就是他女朋友在龍岩工作,是什麽市團委組織部的什麽什麽他記不住的職務。


    威猛大學時在大連上的學,讀的是海事那方麵的,畢業後就在廈門海事局工作,如今已經四年了。上大學時他們倆也時常聯係,偶爾威猛還會來北京玩一下。


    容若在研究生畢業後,跟威猛說他要回龍岩工作,威猛瞬間開始小人之心了。他斜眼看容若說:你該不是打我老婆注意吧。


    容若愣了幾秒,說:咦。好主意。


    威猛就哇哇叫著去拍他腦袋,說:你敢,老子跟你絕交!


    容若就說:誰在乎你啊,當然是女人重要。女人有實用功能,你有嗎?


    氣得威猛嘴都歪了。


    然後容若就喃喃自語說:唉,像我這樣沒實用功能的哥們,在哥們的老婆麵前,隻能隨便就被絕交掉了。


    說得威猛轉眼間沒火了,而且心生愧疚,此後每次回龍岩,隻要他老婆在忙,他一般會找容若出來玩。比如今天,也是他老婆說要排演什麽去鄉下慰問的舞蹈,就把他撇在一邊。他畫了很久的圈圈也沒人理,隻好打電話給沒有功能的哥們了。


    在先前約他出來的那個吵他午睡的電話裏,威猛喟歎:龍岩熟人太少了啦。我也不想每次都找你啊,膩死了。然後又說:你真是有病,累死累活讀個研究生,還是北師大的,居然回龍岩教中學。


    容若就說教中學有什麽不好,你盡管藐視人民教師去吧,遲早有對我們點頭哈腰的一天,除非你練葵花寶典去。


    威猛叫道你這人怎麽這麽烏鴉嘴。


    當然是起床氣啦。


    兩個二十七八歲的老男人有什麽好玩的,還約在中山街見麵,要是給他的學生們看見,可不是什麽好玩的事。容若應著威猛的電話說:“我在席殊,你上來還是我下去?”


    威猛問:“哪個席殊?”


    “新華書店對麵的。”


    “你下來,我走路,你騎車也。”


    其實威猛是開小轎車來的,他家也不遠,就在蓮花山附近,騎個單車也不到二十分鍾,出門卻招搖地開著小轎車,時常卻找不到地方停車。到中山街的麥當勞門口的話,運氣好的話可以把車停在以前的五彩巷現在的附街附近,運氣不好就隻能停到龍津河邊中山街二期的入口處,走上幾百米到麥當勞。運氣實在差的話轉悠許久都找不到停車場,隻能開回家去了。


    容若有一次見他走了半天才趕來赴約,問你累不累啊?


    威猛白了他一眼說:這是身份!身份!人要做和身份相符的事!


    於是容若就說:哦,原來和你身份相符的事就是西裝革履油頭滑麵地走在充滿朝氣的初高中生當中去麥當勞吃冰激淩啊。大叔。


    被威猛惱羞成怒地扁了一頓。


    威猛最為不爽的顯然是那句大叔。自從過了二十三歲之後,他的前額就開始日漸光滑。有他老爸三十不到就開始露出油亮頭頂的範例在前,他想不惶恐都難。現在除了剪了一個他從前最鄙視的那種把半頭的頭發都拿來當劉海的發型之外,他還每天都使用本來隻在廣東香港一帶流行的霸王洗發水。聽說廈門還沒賣那種洗發水,他還是特意叫廣州的熟人給他寄的。


    什麽熟人啊,這麽仗義。容若很遺憾地告訴威猛:你還真信那玩意兒?我猜成x大叔那個頭發假如不是天生的,必然就是假發,和洗發水估計是負相關。要不為何此款洗發水不找鄭x秋大叔來代言呢?來一個使用前使用後豈不甚好?


    這種話自然是深深地傷害了威猛嬌弱幼小的心靈,也自然免不了被他掐頸或拍頭處理。處理完後威猛不無傷感地看著容若烏黑濃密的頭發歎道:哪像你,腎氣那麽足?早知道我就晚一點□□了。


    容若說:


    ?威猛,□□好像是形容□□**的。


    當然對容若來說,理科班畢業的威猛就算變身超賽iv,其攻擊不過也就像猴子在撓他癢癢,偏偏每次不裝出很痛的樣子他還會自尊心受損。


    插入書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人間世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控而已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控而已並收藏人間世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