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青紗帳內不知不覺變得有些燥熱,兩滴汗珠自敖晟翎的耳鬢沿著腮頰一路滾落,滑出了汗津津的兩條細道兒,腦中是一陣陣地飄忽暈轉,但她卻渾然不覺,反而收緊了雙臂,俯首在那一襲秀發間繼續嘀嘀咕咕地不知說著什麽,隻是口齒不清無法辨音,倒是在那唇紅齒白間呼出的一絲絲熱氣,若有若無地盡數灑在了懷中之人的耳垂頸間。


    慕容在聞得耳畔那句‘桃木梳子’時不由得一怔,此刻她的嫩耳香腮被敖晟翎嗬了幾口熱氣,打算推拒的雙手卻是無意間緩去了幾分力道,眼神微恍之際忽然一個傾身,那股熟悉的清爽氣息漸顯濃鬱,雙目清明了抬眼望去,看到的是那層天青帳頂正輕微晃動著……慕容輕咬著唇角雙臂微掙想要起身下床,誰知本已昏昏欲睡的敖晟翎摟著那具輕輕扭動的軟香身子反倒來了興致,滾燙的雙唇落在了慕容的下頜,徘徊於白潤的肌膚上輕輕摩挲,五分細膩五分溫柔,令得慕容亂了往時的沉靜,呼吸一窒兩頰已然緋紅,腦中在叫喚趕緊將那人推得遠遠的!可心間那隱隱約約的貪戀卻求著自己再留一會兒,就一會兒!


    正自天人交戰之際,頸間一絲微末疼痛激得慕容秀眉輕蹙,而唇間卻呼出了一聲弱不可聞的輕吟……左掌不由地撫上敖晟翎的側麵臉頰,指尖順著那人的耳垂劃上了耳廓又溫軟無力的幾下輕捏,惹得敖晟翎的呼吸沉重了幾分更是順著慕容的細頸深入下吻而去,急切又激動地滿頭大汗,額頭抵在了慕容的唇角邊令得慕容摒著漸漸紊亂的心跳略微側過臉去,又覺著敖晟翎的額頭過於粘滑於是自然而然地為她撫額拭汗,常年微涼的指腹剛觸到那光潔寬額,卻不禁一頓!


    瞬間靈台清明,慕容一手攀住伏在自己身上那人的肩膀,另一手掌心貼上那人的寬額,立時紅唇緊抿眼神凝重,而敖晟翎被慕容固住了肩膀便不再動彈了,乖乖地伏在慕容的胸前異常安靜。


    “七?”


    “..............”


    “七!”


    “..............”


    呼浪江上狂風大作烈風急急,升平舫猶如一根無助的浮萍,東搖西擺地流落於江心。


    船上一些個小廝丫鬟俱都神情緊張地忙碌著,桃紅站在人群間從中調度統籌,提點這個小廝仔細打理包裹,吩咐那個丫鬟記得帶上丹藥,各個臉色嚴峻卻有條不紊,待都周全了,但聽桃紅看著那幾個小廝丫鬟鄭重言道:“估摸著再有半個時辰便能靠岸,你們幾個是我精挑細選出來跟隨掌舵去的,作人伶俐做事利索,務必要給我爭臉麵!你們幾個也跟著我多時了,其他的一些個老規矩大家心裏知曉,我也不必浪費唇舌,隻是有一樣……”桃紅喝了盞花茶,潤了喉繼續說,“那位雲小七雲公子,可是位頂頂要緊的人物,今早又起了寒熱身子骨有些不舒坦,故而你們幾人更要給我招子放亮些盡心伺候,若是哪個不長眼的失了分寸~~~哼!沒人救得了你!還得連累我升平舫!!都清楚明白了麽?!”


    “喏!”


    敖晟翎昏昏沉沉睡了許久,混沌之中聞得周遭有人在說話,斷斷續續的就是不肯停歇,煩得敖晟翎心中不耐,頸間又滲出了層層細汗,忽覺一陣涼意,似乎蓋著的錦被讓人掀開了去,正自惱怒間發覺右腕被一寬大的手掌牢牢握住……她猛地睜開雙眼,用盡全身內息匯聚於右腕,強力掙開的同時‘噌!’地快速坐起身,對著床側那個男子就是狠狠一拳!


    一聲悶哼,歐陽被敖晟翎那一拳摜得向後仰著倒退了兩大步才穩住身形,咬咬牙忽略左肩的傷痛,呼吸了幾口氣才平穩言道:


    “雲公子莫不是燒壞了腦子吧?”


    “我…………”雲小七赤足站在冰涼的踏板上,雖說仍舊有些頭暈目眩但此刻的神思還是清晰的,看了歐陽的形態便曉得是自己方才誤打了人家,不由地擦了擦頸間的汗水即對著歐陽抱拳致歉,“方才是我犯渾得罪了,實在報歉得很,還請歐陽公子寬恕則個。”


    “快靠岸了,歐陽看你睡得沉,本打算背你下船的,此刻既然你已醒了,那便自己走動。”慕容看了眼雲小七的赤足,示意道,“先把襪子穿了,還有靴子,屏風後頭的那幾件衣衫都須穿齊整了。”


    雲小七看了看慕容,又看了看歐陽,也不再多問,坐在床沿低頭穿了白襪軟靴,又拐入屏風後拎了件衫子先往身上披,正係著扣帶時手勢一停,立刻掀出中衣的長襟對著上麵的暗紋瞧了幾眼,發覺此刻正貼身穿著的中衣已然不是今早起身時穿了的那件,半夢半醒中知道自己在被窩裏出了好幾回悶汗,可現在的肌膚卻不似那般粘濕……看來是有人替自己擦過汗且更換了幹淨的衣衫。


    那人會是誰呢?


    雲小七略微思忖,嘴角一揚,繼續將那幾件衣衫長袍依次穿戴了,對著衣鏡照了照,見得鏡中的自己那橫七豎八的一簇亂發就立刻皺起了眉頭,但自己這間房中並無梳妝台,於是便走出屏風對著慕容與歐陽問道:


    “梳子在哪兒呢?”


    歐陽正與慕容輕聲商討著對商家堡的說辭,聽聞雲小七莫名其妙問及‘梳子’,正要叫外間的丫鬟進來伺候洗漱,卻發覺慕容的神色有些詫異又有些複雜地看向雲小七,側臉對著歐陽的那邊腮頰還透出了一絲紅暈……歐陽雙眼微眯,右掌不知不覺握成了拳頭。


    雖說外頭陰雨連綿,屋內不算得敞亮,但歐陽還是清楚看到了慕容細嫩頸間的那一抹紅跡,猶如冰天雪地中的一朵紅梅,讓他覺得刺眼又向往。


    歐陽深吸一口氣緩了緩心神,剛要開口喚人入內,又聽得慕容對著雲小七淡淡問道:


    “什麽梳子?誰的梳子?”


    雲小七撓著後腦勺,對著慕容嘿嘿傻笑:“我沒那麽講究,梳子幹淨能將我這一頭亂發理順就行,不然這副模樣出去見人可算失禮的。”


    慕容無聲看著雲小七,輕輕搖了搖頭,半垂著眼瞼,清洌喚道:“都進來吧!”


    四個丫鬟各自捧著家夥什子掀簾而入,對著慕容和歐陽行了一禮之後,便井然有序地為雲小七伺候洗漱整理儀容,待得一切停當了,其中一個丫鬟又奉上了一盞濃黑湯藥、一碟什錦蜜餞。


    雲小七拿起盞子在手上一聞,對著湯藥的效用清楚了個大概,擰著眉頭摒住呼吸灌了下去,隨後趕緊取了幾塊蜜餞往嘴裏塞,正愁眉苦臉之際,見得納蘭帶了幾個小廝丫鬟也來了。


    “都收拾好了,方才過來的時候遠遠看到了商家堡的碼頭,都快被江水給淹沒了,待會兒登岸的時候得小心些……”納蘭看了眼鬱鬱的雲小七,笑著說道,“呀!雲公子醒了?方才見你燒得有些迷糊,此刻覺著好些了麽?”


    雲小七對納蘭點了點頭:“嗯……覺著比清晨起身那會兒好了些。”


    納蘭笑著瞄了眼慕容:“那當然,也不看看是誰伺候的~~~”


    雲小七看著慕容風輕雲淡的側臉,隻是笑了笑:“沒想到這麽快就可到得炎陽山莊了……這一路真是幸虧升平舫上的諸位多加照拂,否則我雲小七不知還在何處受苦呢!雲某萬分感激的!”


    “非也,離炎陽山莊還有些個路程呢~~隻是今年這呼浪江的汛期早到了,再行船弄不好就喂了龍王爺,於是後頭的日子咱們趕車去重黎山,那炎陽山莊就在重黎山頂。”


    “這.........”雲小七一聽便明白,她滿臉愧疚對納蘭說,“萍水相逢,諸位對雲某已是關懷備至,如今又怎可再因雲某餐風露宿?不如……”雲小七看了眼麵無表情的慕容,咬咬牙道,“不如將炎陽山莊的路程告知,我自己前去求醫即可。”


    “哈!你自己去??”納蘭笑出聲,問道,“你的騎術是不錯,但你來過洛州麽?認識重黎山長什麽樣麽?知道炎陽山莊的大門朝哪邊開麽?”


    “我.......”我的騎術不錯?我什麽時候會騎馬的?


    雲小七凝眉注視納蘭,過了許久,納蘭都被她盯得有些不自然了,終於聽得雲小七沉靜問道:“既然之前未曾相識,為何對我如此照顧?”


    以往雲小七與納蘭說話聊天大多數嘻嘻哈哈吊兒郎當的樣子,忽然見著雲小七對自己肅然相詢,令得納蘭有些回不過神來,因著本就有事瞞著雲小七,雖說並非那類虧心無良之事,但納蘭的心間還是‘咯噔’了一下子,未能順其自然般地對答如流,還是歐陽穩當接口說道:“我等有要事須前往洛州辦結,正巧路過商家堡便順道拜訪好友,況且這呼浪江上汛期湧猛,還是騎馬行車平安些的,再說當日順風堂風舵主提及過流水閣為雲公子廣散名帖,你我俱在這武林中行走,自然也要襄助個一二的。”


    雲小七定定地與歐陽對視,沉默了許久才‘嗬嗬’笑道:“三位大俠仁義!我雲某記在心上了,他日若有事,隻要不違背良知,盡管開口。”


    “哈哈!雲公子客氣,施恩豈可圖報?更何況這類舉手之勞,言重了,哈哈……”歐陽抱拳一禮,笑得溫煦得體。


    商家堡離呼浪江畔八十裏路,歐陽令兩個小廝戴笠帽穿蓑衣,快馬加鞭先去投帖,他自己則當了車夫坐在馬車前頭,由六個小廝騎馬引著一路駕馭,終於趕在酉時正,停當在了商家堡的那兩扇朱紅大門的階下。


    商家堡少堡主商亓,早已率著一眾小廝在大門處候著遠道而來的客人,見著歐陽利索地從那輛華麗馬車上躍下,圓臉上笑嗬嗬地抱拳迎了上去,身側的兩個親隨小廝跟緊了小心撐傘。


    歐陽與商亓寒暄了幾句,便將剛從車廂內下來的慕容和納蘭介紹了說是兩位同門師妹,待得雲小七一步一步地順著木梯下車時,商亓對著眼前那位年輕人不動聲色地打量了幾眼,雖說一指寬的絲白長巾將眉眼遮蓋了,但此人的身量挺拔四肢修勻,雖目不能視卻舉止灑脫毫不拘泥,從容下梯時略微側耳便將臉正對著歐陽與商亓的方位,拱了拱手。


    商亓心中暗自點頭,耳邊聽聞歐陽溫和著嗓子說道:“我這位師弟的那雙眼睛有些異於常人,聽聞炎陽山莊的西席瀟湘先生妙手回春,於是便打算帶他前去拜訪。”


    “是極!瀟湘先生乃杏林聖手,定能藥到病除!”商亓點了點頭,又急忙招呼著,“來福,進喜,好生服侍這位小兄弟,絕不可懈怠。”


    一旁的兩個小廝聽了,趕緊上前請安相扶,誰知那蒙目的年輕人輕輕擺手,輕笑言道:“不必麻煩,有勞兩位小哥兒走在前頭引路即可。”


    歐陽笑著說:“我師弟耳聰目慧,少堡主無需擔憂。”


    商亓聽了,笑嗬嗬地也不多問,和和氣氣請一幹客人入內,滿桌子山珍海味接風洗塵,飯畢又安排周到為歐陽‘師兄弟姐妹’四人各自分房,待得雲小七等著商家堡的丫鬟們將浴桶熱水準備齊全,已是將近二更天。


    靠坐在太師椅上安靜聽著忙而不亂的腳步聲、稀裏嘩啦的倒水聲,最終房內僅留下一人站在不遠處,如黃鶯般的嗓音響起:“公子爺安好,奴婢蕊娘……湯浴已備齊,請公子爺起身,蕊娘伺候公子爺沐浴。”


    輕搖首,蒙目長巾陰影下的唇角微揚,雲小七沙啞又不失溫和地言道:“蕊娘姐姐辛苦了,還請早去歇息,沐浴之事吾一人即可。”又從袖間拈出一塊碎銀子,輕放在了側旁的茶幾麵上,“不得視物之人用不著燈燭,還請蕊娘離去時記得熄燈,多謝了。”


    “.........喏。”


    蕊娘並未過來領走賞錢,隻是聽得她輕步走至房內三個角落將那裏的燈燭依次熄了,又輕步歸到了方才站著的地方便不再動了。


    夜已深,失了燭光的屋內漆黑一片,屏風後的浴桶中升騰著絲絲熱氣無聲流淌,使得房中的溫度漸漸上升,雲小七聽著蕊娘的呼吸,對著那個方向側臉,疑惑問道:“蕊娘還有何事?”


    “公子爺仁義……”蕊娘似乎躊躇了片刻,隨即如黃鶯般的嗓音夾著一絲顫抖幾分果斷般說道,“待公子爺沐浴了,奴婢伺候公子爺安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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