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陰影落於頭頂背脊,十四歲少女的瘦弱嬌軀猛地一陣抖索,她不敢抬頭隻把流血額頭緊緊貼著草泥地:“前...前輩饒命!小女子愚昧無知,實該教誨!求前輩饒我娘親性命,小女子甘願一命抵一命!”哭求了許久卻未聽那高人言語,也不知怎地忽然憶起初次相見為那人上茶之時的情景,少女心思一轉即刻咬牙拭去額頭血跡,抬起臉來看著‘他’說道:“前輩仁義為懷,若是前輩垂憐......阿箏此生為奴為婢,永世不悔!”


    負傷在側的聶二娘聽聞女兒如是所說,想要開口勸阻卻已沒了氣力,淚流滿麵哽咽不止。


    月色下那對藍瞳空靈深邃,仿佛能夠直透人心,使得阿箏不禁一陣愣神。又見‘他’盯著自己許久但一直未下痛手,阿箏心中喜憂參半,但她的神色仍是一片緊繃,想笑但笑不開,想哭卻不敢哭。終在阿箏就快繃不住的時候,那人低沉又冷漠的嗓音傳了過來:


    “你可知何為奴婢?”


    阿箏臉色慘白,清晰回答:“一生忠心侍主,為主生,為主死。”


    “你有何過人之處,何能為我奴婢?”


    “阿箏年少,然慣通聚財,今有三箱白銀、一箱黃金、半箱珠寶俱獻於主君,他日亦可為主君分憂白黃俗物。”一提及錢財,阿箏似是找回了些許底氣,不自覺地腰板也挺直了一些,誰知卻聽那人一聲嗤笑,藍眸之中更是閃過一絲輕狂。阿箏心中暗道不好,緩了口氣隻得輕聲說道,“小女子...身子清白,忠心不二,定不汙了主君之威名......”勉強說了這幾句,阿箏都快要鑽到草泥地裏頭,再也講不下去了。


    原本氣勢洶洶的敖晟翎此刻卻突然笑了,她對著阿箏的眼睛:“你真的隻有十四歲?”


    阿箏滿臉通紅,點頭答道:“是。”


    看著膝前少女的那張鵝蛋臉,敖晟翎搖頭自語:“也不是很像.....”她又瞧了眼不得動彈的聶二娘,冷聲問道,“今夜你母女二人殺人劫財未遂,是否屬實?”


    聶二娘無計可施,隻得點頭認罪。


    敖晟翎眯著眼睛,又對阿箏問道:“方才你說要獻財於我,看來,你們殺了不少無辜之人!”


    “不不不!!!”阿箏嚇得臉又刷白,連聲疾呼,“以往都是用‘醴盞香’令其昏睡三日,不曾害人性命!此次‘醴盞香’未能奏效才出此下策!千真萬確!”


    敖晟翎心中苦笑:難怪會錯看了眼,原來那時真是神思不濟。


    “主君!”又見敖晟翎沉默不語,阿箏瞧著聶二娘嘴唇已然發紫,情急之下哀求:“還請主君準允奴婢為母親救治傷勢!待天一亮,奴婢即刻帶領主君前去藏寶之處清點財物,日後......日後必定竭力侍奉......侍奉主君!”


    望了眼天邊魚肚白,敖晟翎轉身而去,邊走邊漫不經心地說道:“外傷易治,內傷難愈。你母親中了我獨門點穴手法,你好自為之。”


    即便自身已為奴婢,但知曉此次躲過一難,阿箏終能鬆一口氣,趕緊扶聶二娘進屋療傷。


    雖說後半夜折騰到天明沒得睡,但敖晟翎擔憂墨玉處境,趕忙去後院瞧見它正悠哉晃著腦袋,她的神色鬆緩了不少,就聽跟在自己身後的居士問道:


    “我收回方才說你的那句話,應該說……你像我那般善良~~”


    敖晟翎隻顧著與墨玉對視,完全沒有搭理他。


    “不知你為何改了主意不殺人了?”居士自顧自接著問道,言語揶揄,“難道~那位阿箏小娘子真是入了你的眼?哦~不過仔細瞧著~~那位阿箏小娘子生得也算不差,雖說身段單薄了些,不過今年也才十四歲,往後……”


    “十四歲,沒娘疼愛的孩子,會過得很辛苦。”


    敖晟翎既沒回頭也沒轉身,似乎方才那句話並非她所說。


    被打斷了說話的居士,方才臉上的興高采烈也被一掃而空,他看著敖晟翎的背影,眼神一黯。


    “先前多謝居士提醒,救了我性命,往後居士若需相幫之時,敖七義不容辭。”


    “這是哪裏話?”黯然眼眸增了幾分溫和,居士深感欣慰,“應是我看顧你平安順意的。”


    天光大亮,竹林間鳥鳴陣陣。


    敖晟翎側看竹林深處,她的眼眸露出一絲茫然,眉宇之間存著幾分疲憊,但她抿著雙唇透出一股與生俱來的倔強。隻是敖晟翎自己都不知曉,她的背影落在旁人眼中,是何等的孤寂。


    “能否與我說說.....你的那位心上人?”居士問得十分小心翼翼。


    敖晟翎撫了幾下墨玉,隨後一聲不吭地走開了。


    居士無奈一笑,見得敖晟翎走了幾步就沒了蹤影,他就對著墨玉問道:“好墨玉,乖墨玉,你可識得你主子的那位心上人?”


    墨玉忙著咀嚼口糧,似是沒空搭理他。


    待敖晟翎回到昨夜睡過的客房,見床榻上棉被已鋪整,麵盆已倒入熱水,桌上有一壺熱茶、一碗熱乎乎的香菇筍幹肉絲麵。


    走近圓桌看了一眼那碗麵條,敖晟翎轉身出了客房,一路快步來至夥房,見得阿箏正在裏頭熱藥膏,於是止步在門外。


    “主...主君??”見了門口的敖晟翎,阿箏立刻規規矩矩站好了,神色有些緊張,“可是那碗麵條不合口味?”


    敖晟翎環顧夥房,隨口問道:“有雞蛋嗎?”


    阿箏連連點頭:“有的有的。”


    敖晟翎看著阿箏,麵無表情:“會做炒雞蛋嗎?”


    阿箏連連點頭:“會的會的。”


    “做一盤炒雞蛋,放點幹辣椒就行。”敖晟翎看了眼阿箏手裏的兩貼藥膏,仍舊麵無表情,“先把藥膏貼子熱了,再做也不遲。”言罷,轉身即走。


    待阿箏將炒雞蛋送到客房,敖晟翎正在吃茶。阿箏將那盤炒雞蛋放在敖晟翎麵前,半蹲行了一禮剛要退出去,卻聽敖晟翎不溫不火地來了一句:“你先別走。”


    心亂如麻,阿箏強顏歡笑:“主君有何吩咐?”


    “該還我的物事都還回來了嗎?”敖晟翎舉箸吃了一口炒雞蛋。


    “那是自然!”阿箏一臉殷切,“莫說那些,奴婢以往積攢的物事,都歸主君的。”


    “方才你用的那兩貼藥膏瞧著不錯,從哪兒來的?”似乎味道尚可,敖晟翎連著吃了好幾口炒雞蛋。


    笑容一滯,阿箏沉默片刻,神色猶豫,見得敖晟翎清冽目光掃了過來,才低頭答道:“是...是先考留下的......”


    夾菜的竹筷一頓,敖晟翎側頭看她,修眉微皺:“南梁北聶,你是聶涼後人?”


    一聽座上之人說道‘聶涼’之名,阿箏臉上卻出現了從未見過的憤慨之情,她迎著敖晟翎的目光看了回去,嗓音微顫卻異常堅定:“正是我先祖父。”


    “嗯,我讀過聶老先生的醫籍。”擱下竹筷,敖晟翎點了點頭,神色尊敬,“尤其是‘內髒脾篇’,寫得很齊全,可謂承上啟下之巨作。”


    似乎沒料到敖晟翎會這般說,阿箏愣怔不已,仿佛不敢相信自己方才聽到的,先前臉上的憤慨之情換成了不可置信,笑著紅了眼眶:“你...你看過?”


    “看過《杏林輯略》和《本位靈樞》,不過《杏林輯略》還剩最後一篇沒讀完。”瞧著那姑娘額頭上的血痕,敖晟翎皺眉責問:“一代聖手之後人,為何落草為寇?”


    “一代聖手???”阿箏嘲諷笑道,“六年前,當今皇帝陛下問罪聶氏,株連三族,哪還有甚麽‘一代聖手’?!”她見敖晟翎眼中訝異,搖頭問道,“此事天下皆知,你...主君難道未曾聽聞?”


    “六年前之事,我真是不知。”低頭撓了兩下眉毛,敖晟翎喃喃,“難怪就連在帝都也看不到聶涼的著籍......那你還有沒有......嗯?”抬眼見得阿箏默然跪伏在前,敖晟翎問道,“做何這般?”


    “聶箏苟活多年,生死去留皆聽命於主君!但求主君言出必踐,饒我母親性命!六年前先考已與母親和離,聶氏一案,與我母親毫無幹係!”


    “那你母女二人劫人錢財,也不怕官府查案?”


    “當年正是南梁家主陷我聶氏株連三族,若非母親習武出身將我救下,隻怕當年我也隨著父親及兄弟姐妹們去了!那些財物均來自南梁子弟,那幾個浪蕩公子色迷心竅,不傷他們性命已是客氣!”


    “但你們要想殺我。”


    “主君...主君未能中計,恐以識破我等身份,故而.......故而......”


    “那這座莊園是.....嶺南梁家的?”


    “是,昨日我與母親正要離去,卻聽主君前來叩門...我等誤認為....誤認為主君是梁家相識之人......”


    “所以……是我倒黴,自動送上門嘍?”


    “奴婢不敢!”


    敖晟翎暗暗搖頭,看了眼窗外日頭,估算著時辰,取了自己的行李,又伸手一把將聶箏拉了起來:“你母親說‘可憐你還未享盡世間繁華喜樂’,如今你有了巨額財物,買田買地買宅子可孝順母親、安生度日。朝堂詭秘,江湖更是險惡,此次你遇到我也是倒黴,下次說不定遇到個窮凶極惡的那更倒黴,故而先前劫財之事莫再為之!”


    聶箏被她這通話說得愣了半日,隨即展顏一笑:“主君說笑呢?奴婢跟了主君,豈會再犯錯?自然是主君去何處,奴婢追隨侍奉了。”


    看著聶箏臉上的明媚笑容,敖晟翎眨了下眼睛,唇角微揚:“你做得炒雞蛋,味道不錯。我相信,今後你會遇著一位心甘情願令你永世相隨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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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慌不要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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