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事？”
敖泠略微詫異,隨即眸中帶笑,對著楚悅顏問道：“此事如何說？”
楚悅顏的臉頰粉嫩緋紅，她喝了半盞茶稍定神思，偷偷瞄了眼坐於對麵一臉莫名的敖晟翎,暗暗咬牙,深吸一口氣,言道：“當年...當年在炎陽山莊，晚輩與那位雲小七說過......若是晚輩過了十八生辰還未出嫁,便與她結為伴侶。”
此言一出,敖晟翎瞪大了眼睛神情古怪異常,坐於上首的小姑姑敖泠仍是一派波瀾不驚的恬淡模樣。橫了一眼自家七侄女兒,敖泠又聽得楚悅顏輕柔言說：“仙霞古鎮重逢，昔年舊事重提。前日是晚輩十八生辰，不知是否月老授意，誰能料到今日會在此地喜相逢.....當年之言並非小兒玩笑話，實乃晚輩真心實意，還請前輩做主成全！”
敖泠素來逍遙於悠然山中無拘無束,她並非如俗世婦人那般家長裏短,更何談保媒說親？？楚悅顏相求之事還真叫敖泠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靜默了片刻,她忍住笑意對著年輕少女問道：“不知令尊如何說？”
楚悅顏恭敬答道：“晚輩早於半年前已和家父說定擇偶之事,若是晚輩相中的,家父必然應允,無否何人。晚輩知曉今日求親實乃突兀冒犯又缺失禮數,然則......”少女臉頰紅得發燙，她抬頭看著敖晟翎，眸光柔情又堅定，“然則今日終能遇見，不知費盡多少相思，喜不自勝！隻求能陪伴在一處，浪跡天南地北，不再分開！”
“六娘子！”敖晟翎再也坐不住了，她的臉色也是紅得發紫，站起來說話之際竟連手中茶盞都忘了放置一旁，卻聽她磕磕巴巴言道，“你...你...這件‘要緊事體’...你為何不先與我講好了？現在......”
“怎地沒先與你說定？那日你我二人在房中之言，難道是我胡亂造謠？”楚悅顏看著敖晟翎，目光幽怨，嬌弱委屈。
感覺小姑姑直直盯著自己，敖晟翎趕緊對著小姑姑解釋：“沒有沒有！七兒並未與.....並未做出荒唐之事！”
楚悅顏咬著唇角，忍痛問道：“...阿七...你可是厭惡我麽？”
敖晟翎轉臉對著楚悅顏連連搖頭：“沒有沒有！我不厭惡你！”
楚悅顏半喜半悲，接著問道：“那你...可有與別人定下了婚約？”
“.........”一時凝噎，敖晟翎動了動嘴唇卻吐不出一個字來。隻是她的眼神漸漸黯然，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見她這般模樣，楚悅顏隻怪自己太過急躁，居然戳到了人家的傷心處，頓時懊悔不已。哪怕自己心裏也是一片酸苦，但楚悅顏還是對著敖晟翎弱弱言道：“對不住...怪我多嘴.....”
木然搖首，敖晟翎坐回原位給自己倒了一盞熱茶緩緩飲盡。她的臉色稍緩，眸光清亮，看著楚悅顏那張委屈小臉，她強顏笑道：“我自然記得，當日我倆確實說過那些話，然而...六娘子...你我多年未見，六娘子怎知我還是當初在炎陽山莊與你論醫辨藥的那個人呢？”
“我信我自己的眼光，我說不準你能好到哪裏，但我能確信你沒有變壞！”楚悅顏自小受盡寵愛，今日這般與人說話還是頭一遭，她單手扶桌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目光堅持又倔強，“我會對你好，傾盡所有那般地對你好！若說我臉皮厚、不知羞也罷，於你這樁事上，我都認了！”
嗓音輕顫，楚悅顏說到最後，她的眼角淚珠如斷線般滾落。也是那少女性子堅韌，壓著情緒並未發出一絲嗚咽之聲。
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敖晟翎心懷內疚，自衣襟掏出一方潔淨白帕遞了過去：“六娘子......”
楚悅顏咬牙瞪了她一眼，取出自己的錦帕低頭拭淚。待她情緒稍緩，忽聞上首敖泠柔聲喚自己，楚悅顏連忙朝著敖泠低頭應和。
“楚家六娘子心中所想俱已言明，此事待我告知家中阿姊，且聽我阿姊如何看法，是以...還請楚家六娘子緩些個時日。”
敖泠也是第一回經手說親事宜，一時也無甚頭緒，不比敖洺闖蕩俗世知道的多些，但她光憑自家侄女的神色就曉得楚悅顏所求並未順遂，隻得先溫言寬慰。
楚悅顏本就是個聰慧識趣之人，方才一時失控也是因牽動心事而偶然所致。待得敖泠與楚悅顏尋了其他話頭說了會兒，她的情緒已是安穩，隻是神采有些低落，更是不愛搭理敖晟翎。
低頭撓了兩下眉毛，敖晟翎悶聲坐著不敢亂動。直到敖泠與楚悅顏相約次日午後去鎮南桃花林一遊，這才撤了茶點各自離去。敖晟翎耷拉著腦袋跟在敖泠身後，半死不活的樣子多少令人眼嫌。敖泠也不多話，徑直將她領到敖洺那處並言簡意賅將方才之事向阿姊說了個清清楚楚。
敖洺聽完此事，撫掌大笑：“楚家那小丫頭還真挺利索的啊~~~我還是頭一回聽到姑娘家自個兒說親的......厲害！楚九陽好福氣哦！”又見敖晟翎一臉糾結的複雜神情，敖洺睨著她淡淡問道，“你自己如何想的？還不快與我說！”
敖晟翎剛要開口，還未發言，又見得敖洺抬手做拒絕狀，還聽她搶在前頭對自己說道：“莫要與我講‘兩個女子如何成婚’那類的蠢話，你知我不愛聽的！於你...那也是不作數的！”
“侄女兒的事，叫兩位親姑姑操心了。”咧嘴一笑，敖晟翎坦然言道：“這幾年過來，我混跡草原，渾渾噩噩，更未有與炎陽山莊往來書信，也不知那位六娘子看中我哪裏好......”
“我也是相當好奇，先不說楚家六娘子，就說那一位金枝玉葉...到底是何種深情，拋下一切去北方荒野之地吃苦尋你......”敖洺的語氣似感歎，但她的眉眼微揚又似調笑，正想再打趣幾句，忽覺幺妹敖泠輕輕瞟了自己一眼，她連忙端正了坐姿，斂了笑意，正色言道，“七兒年紀雖輕，但姑姑知你是個有擔當的。你的枕邊人須由你自己去擇定，應或不應，我信你能深思熟慮過後給人家準話。待你哪天定下來，我與你小姑姑這些當長輩的自然為你辦妥婚事。嘿~這回你大哥與墨家小娘子成親，也是那小兩口先前互相看對眼的。”
敖晟翎垂首忖了片刻，點頭答道：“七兒明白了。”
次日清晨，敖晟翎去尋楚悅顏一同用早膳。
楚悅顏昨夜失眠，無精打采倚在床頭悶悶不樂。忽聞貼身丫鬟報來，她心中悲喜不定，趕忙洗漱更衣上妝遮掩黑眼圈。待敖晟翎等了半個多時辰，終見她姍姍而來。
見那明媚少女眉梢間缺了幾絲往日的神采飛揚，敖晟翎心懷歉意，柔聲問候：“六娘子早安。”
“早安。”楚悅顏客氣回禮問候，相請入座之後便不再與她客套，隻是吩咐婢女上茶伺候。
滿室靜謐，敖晟翎心中隱隱有些緊張，她斟酌問道：“能否請六娘子與我說說......這幾年過得如何？”
紅唇微微上揚，楚悅顏雙手端起茶盞，輕聲言道：“先嚐嚐我從家裏帶出來的茶葉，再說說這茶如何？”
低頭輕嗅，茶香沁心，敖晟翎不禁點頭讚歎，閉目飲下半盞香茶，心神俱爽，她對著楚悅顏說道：“好茶！多謝六娘子待我以如此珍品。”
楚悅顏眼瞼半垂，輕輕吹著盞中茶湯，淡淡言道：“你於我眼中，就是絕世珍品。”
揚眉淺笑，敖晟翎對楚悅顏坦然說道：“有些心裏話，我想與六娘子私下敘說。”
楚悅顏擺了擺手，安靜侍立在旁的兩個婢女悄悄退了出去，屋內隻剩她與敖晟翎二人。楚悅顏親手給敖晟翎續茶，低聲言道：“你說，我聽著。”
“我心裏有人了...”
“我知道。”
“......我到現在還想她...”
“我知道。”
“..........我真的不厭惡你...”
“我知道。”
“.........我對你並無愛慕之情...”
“我知道。”
“既然你都知道，那你為何還會...”
“方才你問我這幾年過得如何？我現在先答這個題目。”
楚悅顏抬眼與敖晟翎對視，眸光清澈並無躲閃遮掩：“我說過，當日之言並非小兒玩笑話，我是真的覺得你挺好的。無論是家世、品行抑或武學修為，還有你長的這張臉，也是叫我覺著不錯的。”
回憶起初次相見，又再次相逢的情景，少女臉色微紅，她吃了兩口茶繼續言道：“過去這幾年你一直在北狄，音信全無。我知你對我並無那個心思，我也不想單戀你這一枝花。及笄之後，我也見識過不少男女俊彥，但總是拿他們來與你相較，也不知缺了甚麽，竟叫我總能挑出不好來。我與父親言明，若非我心甘情願，即便嫁了出去，說不準將來和離收場。雖說父親替我心急，但並不逼我，還另許我田地莊園。”
想起當時父親對自己欲言又止又疼惜不已的神情，楚悅顏不禁紅了眼眶。她垂首擦了眼角，悶聲言道：“這些日子以來，我本心如止水，誰想到你又突然出現在我眼前！我......你......”
“六娘子.......”
“你們家都是灑脫不羈、颯爽飄逸的性子，今日你在我眼前，怎知明日你會否再出現？”楚悅顏吸了吸鼻子，有些委屈又有些嬌蠻，盯著敖晟翎咬牙言道，“若我不早些講出來，難道還叫我再多等個幾年？誰知你下一回蹦躂在我眼前，是不是拖家帶口的呢？！”
聽她這般說，敖晟翎不禁笑出聲來：“什麽拖家帶口的？你想的也太多了些。”
楚悅顏冷笑言道：“世事難料，你怎知明年的今日又是怎樣一番光景？”
“是是是，六娘子高瞻遠矚、未雨綢繆，在下自歎弗如~~~”敖晟翎忍住笑容，對楚悅顏柔聲言道，“此刻我說什麽，或許都會被你判為推脫之言。此事能否緩些個時日再議？畢竟是我大哥的親事，再怎麽灑脫不羈，我也要為親長著想，豈會突然間消失無影？”
楚悅顏何等明智，怎會不知敖晟翎的意思？她淡然一笑：“你知道了我的心思，我也曉得了你的意思。我自然不會強求於你，但我也要與你講明，我看中你，並非一朝一夕之事。如今你身邊的人還未定下來，你就莫要躲著我。我的樣貌雖說不是閉月羞花、傾國傾城，但若站在你身邊也不會叫你失了顏麵。先前你也說了，你並不厭惡我，不是麽？”
敖晟翎口才不如楚悅顏，隻得長聲歎道：“六娘子，待吃過了瑤光島的喜宴，我還要去一趟帝都。”
眸光一凝，楚悅顏笑容未改：“流水閣的聆音姐姐也在吧？待用過了早膳，你領我去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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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地沒先與你說定？那日你我二人在房中之言，難道是我胡亂造謠？”楚悅顏看著敖晟翎，目光幽怨，嬌弱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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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悅顏咬著唇角，忍痛問道：“...阿七...你可是厭惡我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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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相當好奇，先不說楚家六娘子，就說那一位金枝玉葉...到底是何種深情，拋下一切去北方荒野之地吃苦尋你......”敖洺的語氣似感歎，但她的眉眼微揚又似調笑，正想再打趣幾句，忽覺幺妹敖泠輕輕瞟了自己一眼，她連忙端正了坐姿，斂了笑意，正色言道，“七兒年紀雖輕，但姑姑知你是個有擔當的。你的枕邊人須由你自己去擇定，應或不應，我信你能深思熟慮過後給人家準話。待你哪天定下來，我與你小姑姑這些當長輩的自然為你辦妥婚事。嘿~這回你大哥與墨家小娘子成親，也是那小兩口先前互相看對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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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家都是灑脫不羈、颯爽飄逸的性子，今日你在我眼前，怎知明日你會否再出現？”楚悅顏吸了吸鼻子，有些委屈又有些嬌蠻，盯著敖晟翎咬牙言道，“若我不早些講出來，難道還叫我再多等個幾年？誰知你下一回蹦躂在我眼前，是不是拖家帶口的呢？！”
聽她這般說，敖晟翎不禁笑出聲來：“什麽拖家帶口的？你想的也太多了些。”
楚悅顏冷笑言道：“世事難料，你怎知明年的今日又是怎樣一番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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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悅顏何等明智，怎會不知敖晟翎的意思？她淡然一笑：“你知道了我的心思，我也曉得了你的意思。我自然不會強求於你，但我也要與你講明，我看中你，並非一朝一夕之事。如今你身邊的人還未定下來，你就莫要躲著我。我的樣貌雖說不是閉月羞花、傾國傾城，但若站在你身邊也不會叫你失了顏麵。先前你也說了，你並不厭惡我，不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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