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風起欠了欠身,以表示歉意,然後默默轉身,走下舞台再回到人群當中。失落是不可避免的,隻是他沒有浮於表麵,甚至對白悠悠還露出了淡淡的,恰到好處的微笑。


    此時此刻,無言勝過千言萬語。彼此僅僅是目光的交流已經足以表達了一切。


    青鬆書院這一局贏的可以說是十分體麵,逼的徐風起連回答的機會都沒有。


    文啟先生高興的不行,自從白悠悠走馬上任,他就一直被雲鶴書院壓的尊嚴盡失。這一次可算是揚眉吐氣,翻身農奴把歌唱,一副得意到不行的樣子,忙不迭的開始碾壓炫耀。


    隻見他晃晃悠悠的,雙反撐在腰間,鼻孔朝天,驕傲到不行,走起路來活像一隻懷了孕的大鵝。


    “你們不是最擅長術數了嗎?挖河道,延工期,怎麽這回連個簡簡單單的數字加法都算不明白。從來沒見過當先生的,反倒不如學生呢。”文啟先生陰陽怪氣的,生怕自己吃虧似的。


    白悠悠嘴角抽動一下,對文啟先生如此這般的模樣很是不屑,毫不猶豫的懟了回去,道:“生乎吾前,其聞道也固先乎吾,吾從而師之,生乎吾後,其聞道也亦先乎吾,吾從而師之。吾師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後生於吾乎?無貴無賤,無長無少,道之所存,師之所存也。”


    “都說文啟先生飽讀詩書,難道連這些淺顯的道理都不懂嗎?”白悠悠冷冷的嘲諷道:“雲鶴書院的學子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他們天資聰慧,自己努力,懂得積極進取,不像旁人。若是真的隻知道死學老師講的,若是落下一分一毫,那豈不是一代不如一代。先生的高度便是學生的頂點,這樣又談何進步呢?”


    說了這般許多,白悠悠心裏好受了不少,她滿意的將雙臂環抱在胸前,幽幽的說道:“所以說,我們雲鶴書院的先生比不過學生,是好事情啊。就是不知道文啟先生您,這輩子有沒有這個榮幸,可以教出比你優秀的學生呢。若是沒有,那可真是......”


    白悠悠的後半句話沒有說出來,隻是意味頗深的笑了笑。


    若是青鬆學院,全體學生,學到最後,也隻能達到文啟先生這樣的學識水平,那可真的是,沒見過最高的山能有多高,但卻見到了最深的坑能有多深。


    向文啟先生學習,當真是教育界的滑鐵盧。


    白悠悠一口氣說的文啟先生啞口無言,他指著白悠悠,一連哆嗦了半天,也沒想好要如何反擊。


    比賽之間間隔的時間到了,白悠悠沒顧上搭理文啟先生,轉身離開。


    第三局,已然成為賽點,是三場中最重要的一局。雙方各贏了一場,最後的勝負,決定了整場比賽的結果。


    雲鶴書院這邊照常派出蕭巡對戰,青鬆書院那邊則是派出了一個之前完全沒有見過的新麵孔。


    那人著一襲白衣,走起路來輕飄飄的,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他站到台上,微微欠身,道:“鄙人,高卿水。”


    白悠悠在台底下犯嘀咕,之前從未在青鬆書院見到過這麽一號人,而且青鬆學院的先生也夠用,不至於又招人來。


    莫不是......青鬆書院也偷偷的給自己準備了殺手鐧。


    白悠悠偷偷的混在人群中,偷偷聽著周圍人們的討論。


    “這個臉兒生的是誰啊?高卿水?以前怎麽沒有聽過?”


    “不知道,肯定不是我們本地的人,沒名沒姓的,看看他到底有多少底兒吧。”


    蕭巡應戰上台,按照流程同樣自報家門,道:“鄙人蕭巡,雲鶴書院見習先生。”


    文啟先生坐在台下,翹著二郎腿,梗著脖子,冷嘲熱諷道:“雲鶴書院是沒有人了嗎,讓一個青鬆書院不正式收編的學生來當書院的見習先生?”


    白悠悠氣不過,抓起身邊的硯台,朝著文啟先生狠狠的砸了過去。


    文啟先生躲的及時,硯台落在地上砸碎了,發出一聲刺耳的響聲,嚇得他連縮了縮脖子,不敢再吭聲,鳥悄的窩在一邊,老老實實的看比賽。


    “這次由我雲鶴書院一方出題,我們比對對子,對不上,或者不工整的一方則算輸。”蕭巡介紹道。


    “請。”蕭巡伸手做出請的手勢,示意讓高卿水先來。


    高卿水靜靜掃視著台底下,默默找尋著靈感,突然啊他的目光停留在了白悠悠和徐風起那邊。隨即他的嘴角勾起一絲不懷好意的笑意,似乎已經是找到了出對聯的題材,輕輕咳嗽了兩聲,清桑道“一羊引雙羔。”


    這對子自然不是白出的。


    一羊指的是白悠悠,雲鶴書院的山長為領頭羊,雙羔則指的是蕭巡和徐風起,是子輩。將白悠悠比喻成母羊,把兩個隨從比喻成羔,完完全全是在輕視他們,從而挑釁。


    說完,他抬起頭,似笑非笑的對著白悠悠眨了眨眼睛,簡直是赤、裸裸的挑釁。


    白悠悠一看,頓時火冒三丈,心想:沒想到這人看著仙風道骨,一臉的純良樣兒,可事實上,在做事兒的時候,也是清一水兒的青鬆風範。


    白悠悠默默的掐緊了手中的衣角,暗暗發狠,他敢說我們仨是待宰的羔羊?好一個輕薄之人,太沒有禮貌,必須得教訓教訓他才是。


    白悠悠望向蕭巡,不想正對上了蕭巡投過來的目光,兩人竟然想到一處去了。


    白悠悠伸出食指,戳著自己的鼻尖往上使勁兒的推,扮出一副豬的樣子。


    蕭巡淺淺的笑了笑,大概會了意。


    “二豬拱一槽。”蕭巡說著,目光赤、裸裸的看著高卿水,又帶著高卿水的目光,一起望向了文啟先生。


    意思很明顯了,就是將二人比喻成豬,說兩人不講道德,和畜生相差不多。


    本來旁人聽著隻覺得對子粗淺,並未明白其中藏有深意,可是蕭巡的目光可謂是幫了個大忙,無聲勝有聲,幫助大家瞬間搞明白了事情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兒。


    “那男的是不是在罵對麵兒那些人是豬啊。”一個平頭百姓模樣裝扮的人扛著鋤頭在默默觀望,本來是看個熱鬧,這次終於看出了門道:“哈哈哈哈,這幫文化人是不一樣,連罵人都顯得這麽有深度。”


    人家不明說,自己也不能去找罵,文啟先生雖然明知道對方是在砢磣自己,但還是隻能當作沒聽見,繼續配合著表演下去。


    輪番出題,這下換做了蕭巡。


    蕭巡同樣默默環視四周,在尋常景色中尋找著出對靈感。忽地,他望見遠處有一個靈棚,送葬的人哭哭啼啼,圍觀的親屬有的站在旁邊發呆,有的在無前屋後忙的屁股不著落,親屬遠近,一目了然。


    而在通體潔白的靈棚邊上,還雜亂的堆砌著許多大紅的東西,那個跪在大紅和純白色之間的,是剛剛高中回來的秀才正要成婚,一家人正喜氣洋洋的準備好好慶祝一番,卻不想父親高興的笑背過氣去,這一倒就再也沒有站起來,喜劇也就此成為了悲劇。


    快樂的時候不要笑的太大聲,悲傷就住在隔壁,不要把他吵醒了。


    親近遠疏,人間百態的點點滴滴細節,尤其打動著蕭巡,他頓時來了靈感,開口講話中道:“我出上聯,提你且聽好。臨親喪,作新郎,哭乎?笑乎?細思量。笑哭不得。”


    蕭巡這上聯是從事件出發,敘述了高中的秀才回家成親,可同日撞見父親病故這件事兒。


    高卿水想了想,開口應對道“辭靈堂,入洞房,進耶?退耶?再斟酌,進退兩難。”


    次下聯對的那叫一個漂亮,蕭巡從事入手,那高卿水便從人入手,準確的描述了秀才在接連遭遇了人生中的大喜大悲以後,內心的真實想法。


    兩人有來有往,這不禁讓蕭巡對高卿水這個人產生了興趣。


    “敢問兄台,師從何處?”蕭巡站在台上,毫不避諱的直言相問。


    高卿水淡淡的笑了笑,略顯落寞的眼神中似乎倒影著什麽不為人知的故事。


    “不過是山野鄉村來了一屆莽夫罷了,哪裏有幸能遇見老師指點一二呢。”高卿水頓了頓,好像是逃避似的,趕緊出題,道:“我出上聯,你且聽好。去歲饑荒,五六七間,柴米盡焦枯,貧無一寸鐵,賒不得,欠不得,雖有近戚遠親,誰肯雪中送炭。”


    高卿水雖然沒與之交流過多,可是這副對子裏,卻已經默默的將事情與之交代的清楚。


    看來這高卿水曾幾何時,沒少遭遇親友冷遇。


    蕭巡稍稍思索片刻,對之曰:“今朝科舉,一二三場內,文章皆合式,中了五經魁,名也香,姓也香,不拘張三李四,都來錦上添花。”


    高卿水默默聽著,忽地抬頭迫切的與蕭巡對視,好像是找到了什麽共鳴。


    “王好貨,不論金銀銅鐵。”


    “寅屬虎,全需雞犬牛羊。”


    “春有百花秋有月。”


    “夏有涼風冬有雪。”


    “綠水本無憂,因風皺麵。”


    “青山原不老,為雪白頭。”


    兩人棋逢對手,竟然一連對了十幾個回合,都難辯勝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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