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衣人,在看見玉瀟然轉過身來的時候,在把玩著鮮血淋漓地手臂之後,示威地向著玉瀟然高舉手中的臂膀,眼中得意之色盡顯,仿佛再說:“你跑啊!怎麽不跑了?”


    而百馬奔騰之側的揚塵中,楊之帆,那個隻因她帶他打過一次馬賊,就稱呼自己老大的男子,那個受她拖累,而被劫至鈺經的男子,那個被刀逼門麵,嚇得一臉蒼白卻不肯呼救的男子,不知何時正被無情地踩在另一個黑衣人腳下,在看到玉瀟然停下轉身之際,痛苦的臉上有一刹那的懊惱和悔恨,隨後緊緊抿上嘴唇,不再發出一聲痛呼,身體卻不住地痙攣著,而那光禿禿的右肩之上,再無一絲完好,濃稠的血液,一絲絲落進塵埃之中,越積越多。


    “畜生!”玉瀟然大怒一聲,翻身下馬。


    黑衣人絲毫不被玉瀟然的怒氣所影響,桀桀陰笑一聲:“餘大人再上前,我不保證他的另一個胳膊會不會在我手中!”


    玉瀟然住了腳步,卻在此時隻聽黑衣人一個慘叫,在已無人驅趕的馬群中的黑衣人一個慘叫,倒了下去,被馬蹄瘋狂地見他,是隱藏在暗處的小黑,毫不留情地又殺一人。


    “住手,小黑,住手!”玉瀟然瘋狂大喊,小黑顧及的隻有她的安危,其他一切必不會在意,但是小黑若在繼續襲殺,必會激怒楊之帆身邊的黑衣人,玉瀟然無法想象殘暴的黑衣人會如何,在一聲慘叫之後突然回過神來才大叫小黑停下。


    但在玉瀟然大叫之後,卻是又一聲慘叫傳來,小黑不傻,必不會因為一個外人而放棄者千載難逢的機會,否則一旦馬群奔去,他便會立刻失去如此良機,那時便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玉瀟然毫不猶豫將劍放至頸項,大喊道:“小黑!再不住手,我立刻死在你麵前!”


    或許是玉瀟然聲音裏的決絕恐嚇住了小黑,小黑身形一閃,出了馬群,目光閃爍不定地看著玉瀟然,小黑一現形,馬群中聚集的數十個黑衣人便立刻眼疾手快地將之圍在了中間,警惕地盯著。


    “桀桀……”黑衣人對於小黑對同伴的襲殺毫無憐憫之色,並十分滿意小黑的的現身,“餘大人,這樣才對嘛!早就乖乖聽話不就沒這麽多血了!”


    “放了他們,我立刻任你們處置!”玉瀟然自然知道黑衣人抓住楊之帆傷而不殺的目的,也不廢話。


    黑衣人又是一聲陰笑:“聰明人就是不一樣,講話不費事,餘大人痛快!可以,餘大人先挑斷自己手筋腳筋之後,我等自會放餘大人朋友離開!”


    “不……”黑衣人話音剛落,腳下楊之帆卻是用盡力氣開口,話語卻是淹沒在了黑衣人狠狠一腳中基因守護神最新章節。


    玉瀟然臉色一凜,卻是不上當:“我怎麽相信你!”


    “餘大人還有別的選擇嗎?”黑衣人似是成竹在胸。


    玉瀟然冷笑一聲:“當然有,如果我此刻不管他們死活縱馬離去,你可有把握將我拿下?別忘了,你們可不止殺我一次了,現在我好不是好好的在這!”


    黑衣人眼中神色一變,卻是不鬆口:“餘大人最是重情重義,自是不會這樣做!”


    “你若將我逼至絕境,我也不介意做一回懦夫,總好過我們都沒命,我相信我的朋友不會怪我!但是我若是跑了,想必你們也無法向你們的主子交代!”玉瀟然見黑衣人有所猶豫,繼續攻心。


    “你!”黑衣人聲音一變,“那大人想怎麽樣?我若放了他們,大人若不守承諾怎麽辦?”


    “不如這樣!”玉瀟然心中鬆一口氣,“你讓我那位朋友去將你腳下受傷的朋友扶過來,我丟下手中武器同時走向你們,如何?”


    前方兩個黑衣人對視了一眼,之後點了點頭。


    玉瀟然丟掉手中長劍,卻是聽見不遠處小黑斬釘截鐵的聲音傳來:“我不走!”


    玉瀟然望向決然的小黑,眼中不再是命令與威嚇,而是請求,請求他不要讓自己背負愧疚而去,請求他不要給自己多加罪孽。


    長這麽大,無論是師父罰還是被劫,這是她第一次求人,求一個沒有感情的暗衛殺手。


    小黑看著自己主子的眼睛,平淡無奇的臉上劃過一絲不忍,千年不動的心仿佛被壓上了一塊巨石,嘴巴張了張要說什麽,卻最終是欲言又止地抿緊了下唇,每跨出一步,是從未有過的沉重,走向正在不斷掙紮的楊之帆,抬起他僅剩的左臂欲向玉瀟然方向走去。


    楊之帆不斷掙紮不願離去,小黑眼中瓜果一絲怒色:“如果不是你,她或許也不會這樣!”


    楊之帆一愣,隨即不再掙紮,用盡抬起頭看向對麵緩緩向自己走來的纖瘦女子,眼中再也止不住留下男兒清淚,臉上沉痛和悔恨不斷交替。


    玉瀟然和小黑二人漸漸接近,離得越近,玉瀟然越能清晰地看清楚那鮮血淋漓的碗口大凹凸不平的傷口,關節處森森白骨在皮肉相連鮮血之中若隱若現,竟是生生被撕扯下來的,心中的震撼無以言表,那是一種大漠孤獨旅人的無助與蒼涼,那是一種悔恨深入骨髓的自責,若不是當初一時心軟將他留下,如今他該好好的做他的侍衛長,平淡卻安穩,而不是如今這般屢涉陷境。


    待目光接觸到小黑時,玉瀟然嘴角突然翹起一抹奇異的笑,曾經自己多麽想要那張古井無波的平淡表情換上一換,但是如今看著他眉頭緊皺,目光冷冽且悲傷,卻一絲成就感也沒有,玉瀟然突然很佩服自己此時此刻,自己與他們都身處陷境,自己竟也有心這些。


    小黑在玉瀟然與自己擦肩而過的時候,那捏著刀柄的手似是緊緊一縮,與刀柄摩擦傳出“呲啦呲啦”的聲音,仿佛是下定了極大地決心似的,隨即快如閃電地將楊之帆搭至玉瀟然肩頭,同時一手推上玉瀟然臂膀,將之用力一送,輕聲道:“快走!”然後在玉瀟然還未反應過來之際,又立刻向後急速退去,一個旋身向著最近的兩個黑衣人砍去。


    刺客一見異變突生,反應也是不慢,最近的兩個黑衣人先是急速閃躲,稍遠一些的黑衣人卻是迅速近上前來,一波向小黑圍去,一波向玉瀟然攻來,卻統統被小黑攔下,本是小黑敵不過那麽多手腳刀影,但他卻隻是刀勢淩厲隻攻不禦,逼得黑衣人也是措手不及,一時之間卻是無法追趕玉瀟然。


    玉瀟然在肩頭一重之際,先是一愣,卻是來不及阻止小黑猝不及防的出手,在被後推之際臉色大變,眼睜睜看著小黑被一群黑色陰影包裹,似乎在下一瞬間就要被吞噬殆盡,再一看,小黑隻攻不守,毫不在意那鐮月刀在自己腰際、腿上、肩膀各處留下鮮血淋漓的紅印特工獵豔手。


    再下一刻,黑衣人豁然醒悟過來,小黑一時顧得上前卻是再也顧不得後,那五六個黑衣人趁機將手中的彎刀齊齊祭起,點點白光在陽光下仿佛忘川河上森森枯骨的顏色,猙獰且陰寒,再下一瞬,那枯骨上,便會開滿了紅色的曼珠沙華,那將要破皮而出鮮血,仿佛染紅了玉瀟然的雙眸,伴隨著某種液體無聲模糊雙眼,一聲嗓音破裂而出:“不!”


    “這樣吧,你成天愛黑個臉,就叫你小黑吧!”


    “小黑謹遵主人令!”


    ……


    “姑娘和小姐有什麽區別?”


    “姑娘比小姐好聽啊!”


    ……


    “小黑!”


    “屬下在!”


    “你屬什麽的?”


    “屬下不知!”


    “我猜你屬狗,哈哈!”


    ……


    他木訥,他無情,他沉默寡言,他唯命是從,但是今日,他卻自作主張地義無反顧地折返上黃泉之路,讓人惱怒而又心疼。


    玉瀟然卻不敢上前去,因為她現在所承受的,不隻是自己的性命,還有已經正在痛苦流血著的楊之帆的生命,先前離得遠她未曾注意,此刻那失去了一條臂膀的男子,全身上下因為劇烈的疼痛而不停地戰栗,他卻在第一次被撤掉臂膀而痛呼出聲外,連一次呻吟聲都再沒有發出過,這樣的他,她怎麽能再一次拿著他的生命做賭注!


    仿佛野獸獠牙的鐮月刀在玉瀟然破裂的嗓音中眼見就要刺破頭骨和肩胛,下一刻便可以痛飲鮮血破體而出,卻在此刻,空氣中“咻”地一聲破空傳來,隨即“叮叮”幾聲,不是刀入骨肉的聲音,而是兵器交接的聲音,與此同時,那圍著小黑的黑衣人持刀的手像是被誰狠狠甩開似的,個個麵露驚恐之色,再定睛一看,本以為是什麽暗器,卻原來有片片青葉在深刻旋轉之後翩然落下。


    摘葉飛花,須臾傷人,真氣渾厚,已臻高境,這種修為,天下又能有幾人。


    出人意料地驚變震住了在場的所有人,玉瀟然還未反應過來,眼前青影一晃,隨即又是一道獨屬於少年聲音響在身後:“我就說吧,她在哪,哪都太平不了!”


    刹那間,玉瀟然極為緊繃的淚水如決堤的江水傾瀉而出,激動、委屈、欣慰、安心以及絕後逢生的喜悅同時湧上麵容,這不同尋常的言行以及表情,瞬間讓前方那道冷冽的小小身形頓了頓,身後那人一愣似乎也察覺到不同尋常,瞬間閃至玉瀟然身旁,待看清那清澈的液體早已覆蓋了清秀的容顏時,原本氣氛、譏諷的表情瞬間轉化為了無措。


    從他們有記憶起,眼前的少女就隻會偷懶耍滑闖禍壞事古靈精怪,哪怕是曾經被關進黑暗裏三天三夜,也依舊是見她笑著走出的,哪怕曾經發現接觸自己的男子是因為一塊玉的醜惡真相,她也隻是睡了一覺又重新站起,他們以為,少女是無所畏懼的,是沒有眼淚的,是沒有脆弱的,她和那些嬌滴滴隻會吳儂軟語繡花歌舞的女子不同,她是無比強大的。


    然而近日,此時此刻,她那本應該淺笑得意自信的容顏,又或者是聽到自己諷刺憤怒的話語,應該反唇相譏或是諂笑討好,卻統統變作了決堤的淚水,讓人不知所措。


    這兩人,正是本該待在永寧的青謹和青慎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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