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瀟然最佩服的便是赫連成這一點,無論何時,他都能理智的分析問題,不會感情用事,而後卻又歎息一聲,或許這便是皇家子嗣的獨特,雖然令人欽佩,有時候卻也無情,對自己無情,對別人也無情,因為他們的身份,讓他們不得不理智地對待自己周身的人和事。


    人在紅塵,身不由己而已。


    她正色道:“二十萬大軍,隻是叔叔的親信,又如何能夠聽我差遣?”


    “你小看你自己了!”赫連成幫赫連湛掖了掖衣服,笑了笑,“赫連捧月的大名,如今四海有誰不知!將士們自從知道你被通緝,無一不同仇敵愾,你和他們有著沙場同生共死的情意,而你雖身為女子,卻絲毫不曾遜色於男子,你不知道,你的身份大白於天下之後,將士們對你是怎樣的敬仰和膜拜,一時間軍營裏的每個角落都是對你的傳奇津津樂道,這個說你曾幫他包紮過傷口,那個說你曾替他挑落過暗箭,無不歡喜!再者,近日來赫連明為逼我交出兵權,苛扣軍餉,將士們多日來已經苦不堪言,你亦是名正言順的儲君,我早已打點妥當,隻待你歸來了!”


    她麵上一喜,知道赫連成也不會做沒把握的事,便點了點頭:“一切,都有賴叔叔了!”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這天下最終是你的,自然你該靠你自己,我所做的,不過是為人臣子該做的事情罷了!”赫連成看了她一眼,而後騰出一隻手來,遞來一個包裹,“這是你托青謹和青慎兩位小兄弟帶來的東西,現在交還於你!”


    那是當日她與青謹和青慎分開之際,她讓之帶給赫連成的信物,傳國玉璽和傳位詔書,以及她娘親的一方錦帕,其實傳國玉璽和詔書並非是信物,錦帕才是讓赫連成最相信青謹和青慎的信物,前兩樣東西,不過是她為以防自己落入赫連成之手而讓之帶去的。


    她對赫連成,早已表現出了超凡的信任和依賴。


    她看也不看手中的包裹,將之放在桌上:“既如此,那叔叔今日就先回營,明日,月兒會光明正大地出現在軍營!”


    她目光炯炯,神采飛揚,一瞬間仿佛成為了傲視山河的青天朗日,華光外放,驚豔奪目。


    若不出現,那便忍辱負重止於世人,若現於世間,那便氣貫山河翻覆乾坤。


    不是因為她要炫耀什麽,而是她要讓天下人看到,她奪回帝位匡複江山的決心,勢不可擋,堅不可摧。


    意氣風發驚於世,身嵌霓虹掃陰霾。


    “好!哈哈!”赫連成也目光如炬明亮起來,多年未曾有過如此洶湧澎湃的激動心情了,看著這如明日之輝的皎皎雙目,使他豁然升起一種直欲拔劍貫黃沙大幹一場的衝動,戰神沉寂多年,到如今也該驚現於世了,“不愧是我赫連家的子孫,果然有十足的魄力,那叔叔就敬候佳音了!”


    聽到赫連成的讚賞,她也不謙虛,狡黠一笑:“秉承叔叔大將之風,早日成為新的戰神!”


    赫連成一愣,便又是哈哈一笑:“好好好!月兒有如此氣魄,叔叔早晚都會被比下去啊!”


    “你們叔侄倆,就會互相吹捧!”塔雅思冷哼一聲,見兩人正事已經商討完畢,適時插話而進,撇了撇嘴,而後興致勃勃道,“算我一個算我一個,玉姐姐,到時我助你一臂之力可好?”


    “不行,戰場豈是兒戲,刀劍無眼,你還是不要去的好!”玉瀟然看了一眼神色未明的赫連明,拒絕了塔雅思。


    “讓她去吧!”赫連成語出驚人,看了一眼塔雅思道,“身為赫連家的媳婦,也該去沙場曆練一番!”


    玉瀟然看著赫連成的神色,並不像是在說笑,但依舊是心有疑慮:“這……”


    “你是不知道她的本事!”赫連成神秘一笑,“她呀,你別看話多,又冒冒失失的,但是關鍵時刻拖不了你的後腿!”


    “叔叔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玉瀟然抬了抬眼皮,她又怎會不知塔雅思騎術天下無雙,隻怕是赫連成這戎馬半生的人也有所不及,而後調侃道,“既然叔叔就說了,那月兒豈有不遵之理,但是月兒可醜話說在前麵,塔雅思若是跟在我帳下,到時月兒可是不會客氣的,若是磕了碰了,叔叔可不要來找月兒清帳!”


    說歸說,但到時她又豈會讓塔雅思置於危險之地。


    赫連成神秘一笑:“月兒說這話為時尚早,將來怎樣,且拭目以待!”


    玉瀟然又是一笑:“看來叔叔對您的王妃十分有信心,既如此,月兒也不敢低看了叔母!”


    當日懷然城內塔雅思猝不及防替赫連成擋那一劍,如今想來,她的確是身法驚人的,確實不可小覷,想不到,鈺經果然是臥虎藏龍之地,托裏木和瓏緹的本事自不必說,就連一個公主,倒也是深藏不露的,就這一點,草原人的開放,是因循守舊的中原人無法比擬的,就自己這個公主,也是自小因流落在外所致,若果不然,想必如今她也隻會繡花歌舞,不知苦樂了。


    塔雅思得意一笑:“玉姐姐,你就等著到時在沙場之上與我並肩作戰吧,讓你我姐們馳騁沙場英勇殺敵,讓這天下的男兒看一看,咱們女子的膽色!”


    玉瀟然看著火紅衣衫女子的這盈盈一笑,明豔如夏花,燦爛如嫣紅的朝陽,與之相視一笑:“好,借你吉言,讓天下人看一看咱們女兒本色!”


    塔雅思雙目彎成了月牙:“姐姐甚得我心!”


    “妹妹也是!”玉瀟然炸了眨眼。


    “好了!”赫連成適時開口,“天色已晚,我和塔雅思不能在此久留,明日我夫婦二人在大營待你歸來!”


    塔雅思戀戀不舍:“玉姐姐,我還想和你說聊一會呢!”


    “好了!”玉瀟然深知赫連成來這一趟實屬不易,對著塔雅思調侃,“來日方長,不久你我還要並肩作戰的,到時你可不要怨怪我沒有給你和叔叔單獨相處的時間!”


    “胡說八道什麽呢!”塔雅思麵色一紅,看了一眼身側滿目寵溺的赫連成,比起臉皮,天下自然沒有幾個能比得過玉瀟然的,更何況心思單純的塔雅思,她嗔怒一聲,“玉姐姐還是這麽壞,不理你了!”


    赫連成將赫連湛放入玉瀟然懷裏:“這裏夜裏涼,要小心照看!”


    “無妨,我這裏有個神醫呢,湛兒雖然早產,但這身體可不是尋常人家的孩子可比的!”玉瀟然看了一眼靠在榻上閉目養神的青謹道。


    赫連成眼中閃過喜色:“青謹小兄弟果然如傳言那般妙手回春?”


    戰爭之中除卻糧草,最為需要的便是大夫了,更何況是神醫,他又如何不喜。


    “傳言太過誇大,治一治傷病還是綽綽有餘的!”玉瀟然故意斜眼看著他。


    立刻引來某神醫的炸毛:“信口胡謅,不許侮辱我的醫術!定遠王,我可告訴你啊,傳言隻少不多!我的本事,可大著呢!”


    赫連成輕輕一笑:“小王相信小兄弟有如此能耐,到時,就有賴小兄弟妙手回春了!那你們今日就先在這裏好生歇息,明日再聚!”


    “叔叔慢走!”玉瀟然看著塔雅思乖乖地窩在赫連成的臂彎之中隨之離去,欣慰一笑,為赫連成,也為塔雅思。


    一身利落的男裝,高高束起的墨發,身材弱小卻筆挺如一把出鞘的利劍,這是玉瀟然第一次以真麵目出現在邊疆的軍營,手中的玉璽和遺詔高舉,從一致排開的將士中緩緩走過,小黑抱著赫連湛和青謹青慎二人緊隨其後,五人一起走向高台上肅目以待的赫連成和塔雅思兩人。


    赫連成一身銀甲戎裝,襯得他愈發神采奕奕,他的身旁,是一身火紅色簡練馬裝的塔雅思。


    “將士們,讓我們用最高昂的號角和歡呼,迎接我們曆經千辛萬苦逃離魔掌歸來的公主殿下!”赫連成高舉手中長劍,聲音傳到了寬闊校場中的每一個角落。


    號角聲起,綿延不絕,氣衝雲霄。


    將士們的聲音響亮無比:“恭迎公主歸來,恭迎嘯月將軍!”


    嘯月,成元帝所賜的名號,如今再次聽到,感慨良多,還有人記得。


    心中因這氣貫長虹的聲勢而微微震動,她將手中的玉璽暴露在陽光之下,日光出奇得好,打落在乳白色玉質的國璽之上,反襯出五顏六色的光芒來,一看便知不是造假:“這,是我北牧傳承百年的國璽,這,是父皇臨終前交由我的秘詔!”


    她話音剛落,校場將士便齊齊跪下,包括校場之上的赫連成和塔雅思,四周之人齊齊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她打開遺詔,原原本本念了一遍,而後朗聲道:“眾位將士請起!”


    校場一陣盔甲響動過後,眾人已肅目而立。


    “眾位將士!”她接著道,“當今皇上得位不正,登基月餘,為排除異己鞏固皇位,不惜陷害先皇忠臣近侍,又以增加賦稅,削減軍餉來擴充國庫,本宮本無意於興起戰事爭奪天下,隻是上有先皇遺命在先,下有百萬百姓在後,本宮欲以微薄之力推翻暴君,還我北牧一個太平河山,眾位將士,願隨我否?”


    “誓死追隨公主,誓死追隨公主!”將士們答得毫不遲疑,想必多日來赫連成做了不少準備。


    玉瀟然能得如此兵力,自然是占據了天時地利人和,先有赫連成有意表達對當朝不滿,再有天下早已傳言四起,說赫連明得位不正,最後便是赫連明連日削藩增賦減軍餉,使之早已怨聲載道,而曾與玉瀟然並肩作戰的他們,自然是對這位種種傳奇在外的公主有幾分了解,相比之下,誰好誰壞,一看便知。


    在回音依舊散落在山野之中的時候,玉瀟然緩緩下跪,對著前方將士們狠狠地磕了三個響頭,聲音沉重:“本宮知道,戰事一起,哀鴻遍野民不聊生,但是破而後立,為我北牧大好的河山,本宮甘願擔上千古罵名,在此,本宮先感謝眾位將士的厚愛和信任!”


    “追隨公主,追隨公主!”將士們因這三個響頭而更加堅定自己的選擇,聲音整齊毫不遲疑。


    長安帝元年二月二十八日,消失月餘的成元帝之女赫連捧月突然歸來,再次令天下匯聚目光於北牧,她攜傳位詔書和玉璽起兵於懷然郡,以雷霆萬鈞之勢帶領定遠王的二十萬大軍,以撥亂反正之名向永寧進軍,天下皆驚。


    一時間四海翻起軒然大波,各國開始暗潮洶湧。


    後世史學家每每談及此事,不知該如何評說其功過,最後史書之中隻記載事變始末,卻最終無一人敢評論其好壞,因為赫連捧月的出現,是中原內陸史上的一段不朽傳奇佳話,更是四海戰事伊始的開端。


    至此,天下漸入混亂之期,四海梟雄蠢蠢欲動,伺機而發。


    北牧終結了上一代帝王的盛世繁華,開始進入了內亂時期,這是近百年來最為張狂的一次內亂,一邊已榮登皇位坐擁天下,一邊攜玉璽遺詔氣勢洶洶。


    長安帝震怒於朝堂之上,當即命裘光柯為平叛大將軍,並帶四十萬大軍啟程迎戰,聲勢浩大。


    人數聲勢上,玉瀟然已遜色一籌。


    此刻她帶領大軍正駐紮在南下第一關俾樸關三十裏處。


    俾樸關乃天下聞名的關隘,順天勢而成,城門固若金湯,城外乃是一望無際的草原,真真是近不可硬攻,遠不可偷襲,守這北牧第一關的守將,乃是聞名北牧的大臣烏羅拉氏尤一,烏羅拉氏自北牧建國初便被派遣在這裏鎮守大關,與裏隆的先祖同為草原氏族,在開國時立下過汗馬功勞,隻是其卻不願在永寧享受封王,自願請命來到此處守關,世代不變,而現今守關將軍尤一,更是一個少年成名的英雄人物,如今雖年近花甲,但卻仍不可小覷,三年前曾一把大刀獨自殺掉數百馬賊而不傷分毫,可見依舊是寶刀未老。


    一大早,玉瀟然就在大帳中看著赫連成送來的一些資料,皺了皺眉之後看向小黑:“你現在和青慎一起混進關內,跟在尤一身後,將尤一的所有喜惡都打聽清楚,回來之後將他的一舉一動都一絲不落地告訴我,注意,是一絲不落!”


    小黑也不問緣由,道了聲“是”便和青慎一同出了帳去。


    “不錯!”赫連成眼中閃過讚賞之色,“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知道一個人的生活習性,便也就知道了他的軟肋!月兒,這招高明!”


    玉瀟然笑了一聲:“月兒又怎敢在叔叔麵前妄自托大,隻怕是叔叔早已想到了,隻是有心要考一考我罷了!”


    一大清早,她便不見了楚關的身影,想必也是入關去了,還是叔叔快了一步,之所以讓小黑和青慎再跑一趟,隻不過是為了觀察地更加細致而已。


    “你啊,鬼靈精!”赫連成無奈一笑,搖了搖頭,看了床上毫無睡意東張西望的赫連湛,笑了笑,“湛兒想必對這軍營十分好奇,瞧這精神抖擻的樣子,嗬嗬!”


    塔雅思一邊逗著赫連湛,一邊漫不經心回道:“是呀,你看這大眼睛轉動得,都未曾歇過!”


    玉瀟然見他如此喜歡赫連湛,便笑道:“塔雅思妹妹,既然你這麽喜歡孩子,早點自己生一個啊!”


    自從赫連湛來到軍營,塔雅思幾乎就對之寸步不離,除了晚上被赫連成拉回去睡覺的時間,幾乎都是不讓赫連湛跑出她的視線的。


    塔雅思麵上又是一紅,偷偷看了一眼目光灼灼的赫連成,聲音十分沒有底氣:“我才不要跟他生孩子呢!”


    赫連成嘴角湧上笑意,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雙目明亮:“怎麽,難道夫人對為夫有所不滿!”


    塔雅思看了一眼玉瀟然,麵色更紅,故意偏首去逗弄赫連湛。


    玉瀟然打了個冷顫抖,這赫連成不正經起來倒也真令人發指,突然間就想起那個常常戲謔自己的邪魅男子來,心中微起蕩漾,卻是一瞬間被自己生生壓了下去,咳了一聲調侃道:“咳咳,叔叔叔母啊,您二老可要在我等晚輩麵前注意言行舉止啊,前輩的言行,對我等後生晚輩的影響可是畢生的啊!”


    赫連成拋卻戰神的光環也是個厚臉皮的人物,麵色絲毫不曾改變,不動聲色道:“我聽說月兒曾在天行太子府生活許久,哎呀,不知傳聞中智如天人的龍延拓府中風景如何?人又如何?”


    玉瀟然頓了頓,而後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大言不慚:“風景不如人!”


    這下輪到赫連成一頓,而後哈哈一笑:“看來我月兒也終於找到歸屬了!”


    玉瀟然輕輕一笑,收回嬉笑,透過大帳的窗戶看向遠方,神色未明。


    天行皇宮。


    一身金龍繡麵的紫袍勾勒出男子修長挺拔的身姿,金色的禦座顯出幾分莊重之感,坐在其上的人本該麵帶威嚴宛如天神,這人卻身姿散漫隨意斜靠,舉手投足之間數不盡的風情盡情流淌,動作優雅緩慢,神情更是閑適恬淡,讓本有些邪魅的五官更加嫵媚妖嬈,修長的手指漫不經心翻閱一本奏折,唇邊笑意有又擴大煩人趨勢:“俾樸關那個尤一是個懼內的人吧,這倒是個十分有趣的事!”


    “主子,難道您老隻是關注一下,不曾做些什麽?”房梁上突兀響起戲謔的聲音,那人倒掛高大的梁柱之上,十分悠閑。


    禦座斜靠的人似是輕輕一笑,笑容裏帶幾分得意:“這點小麻煩,自然不用朕費心的!”


    聲音淡淡,蕩漾在寬闊華麗的大殿之內,帶起絲絲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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