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4-01-17


    都說美女脾氣大,可總要有個來由吧,無緣無故地把人家當賊瞪,豈是待客之道?


    李煦心裏有些火大,擄人的是你們,我身為苦主的兄弟前來討人,你們不說擺個七桌八桌請我們進去坐坐喝兩杯,給咱唱個小曲,跳個舞,解個悶,多少也該笑臉相迎吧,難道僅僅因為你們是雙胞胎美女就可以無緣無故地朝人瞪眼發脾氣,什麽狗娘養的道理嘛。


    李煦心裏吐槽,臉上卻滿是諂媚的笑,話說在美人麵前陪個笑臉也不算怎麽丟人吧。


    “兩位仙姑,請通稟真人,老奴陳弘誌求見。”陳弘誌此刻若把兩條胳膊放下,完全可以四肢著地走路,那神情、那言語真是恭敬的讓李煦都替他臉紅。


    兩個美女道士頗為滿意,妹妹嘴角微微輕挑,嘀咕了一句:“又一個馬屁精。”做姐姐的卻仍然一臉肅色,一道淩厲的目光投向李煦:“你啞巴了嗎?”


    “我……”一股怒火直衝腦門,李煦正要教訓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道士兩句,轉念一想:人為主我為客,她為女我為男,念她年輕又是初犯,還是本著與人方便自己方便的態度饒她這回吧。


    一念至此,李煦躬身答道:“某韶州新任參軍楊讚。”


    “韶州的官跑到這來撒野,哼哼,楊參軍?後門在那邊。”雙胞胎中的妹妹朝她眉梢長有一顆紅痣的姐姐擠了擠眼,嬉笑著。


    “兩位姐姐不必擠兌楊某,楊某此來是辦正經事的,還請兩位行個方便。”


    “正經事?哈哈哈哈……”兩個女道士莫名地笑了起來,笑的花枝亂顫,笑的李煦一頭霧水。


    陳弘誌陪著笑了兩聲,回過頭來狠狠地剜了楊讚一眼,滿臉依然堆著笑,隻是目光冷的嚇人。李煦沒睬他。


    “請吧。”雙胞胎女道士的笑聲戛然而止,麵色驟然間恢複了肅容,笑的莫名收的突兀。


    “有古怪!”李煦心裏想,“這觀裏的人怎麽都神神叨叨的,不怕你真瘋就怕你裝顛,一對小雙胞胎姐妹花已經這般難纏,真不知背後那位皇家小姨子是何等人物?”


    雙胞胎姐妹分成兩撥,妹妹在前麵帶路,姐姐斷後。


    “多謝,多謝。”陳弘誌拱手賠笑,率先踏上了門下走廊。


    李煦因為心裏有了此番計較,打姐姐身邊過時,嚇的心酥腳軟,竟忘了觀察一眼姐姐那眉梢那顆痣究竟是色素沉澱所致,還是根本就是一顆小肉瘤,話說有這顆紅痣點綴,這做姐姐的驟然之間就比妹妹平添了幾分嫵媚。


    好痣啊,那麵相學怎麽說來著:嘴角有痣,主旺夫。


    哦,對了,那是嘴角。


    究竟是色素痣還是肉瘤痣呢,李煦很想解開心中的這份疑惑,但先機已逝,隻餘空恨。至少目下這種情形他是沒勇氣再回頭看上一眼了,非但不敢回頭看,他現在固然腰已經不敢彎了,連走路也發生了問題,左搖右擺的,像個蹣跚學步的嬰兒。


    讓一個抱著劍的人站在自己的背後監視著自己的一舉一動,這種感覺非要用個成語來形容的話那就是:如芒在背。


    如芒在背,此行的第一個收獲是李煦體味到了這個成語的深刻含義。


    這個小院的正堂裏空無一人,穿過一道錦屏,繞到堂後,視野豁然開朗,一塊四四方方的庭院,約有四五畝大小,庭院沿院牆是一排高聳的鬆、柏、杉、樟,內側是竹林,再內是一條環形小徑,小徑外側辟著花圃,以竹籬分割,圃內花草正開的鮮旺,小徑內側則是一片綠草絨絨的庭中草坪,這草坪西北高聳,東南漸次走低,中間偶爾點綴一兩處花木。


    綠草地的東北角用錦屏圍起一道方格,羊絨毯鋪地,坐著一群峨冠博帶的男人和一群雍容富態的女人,男人們在搖頭晃腦地吟詩飲酒,女人們則人人做無上崇敬之狀,聽的如癡如醉。距這群男女不遠處,一群樂工獨坐一席吹拉彈奏,又有四五個裝扮妖異的舞女,在做天魔舞,纖細的腰肢,舒展的雙臂,柔軟的身體,一舞一式,一笑一顰,望之令人陡生天上人間之感。


    李煦隻是走的稍微慢了點,就聽到腦後悶雷般地響起了一聲幹咳。


    咳!


    李煦回頭看了一眼,一張嬌美如花的麵容,一雙冷峭如寒冰的眼眸。李煦友善地朝她笑了笑,頗有紳士風度地繼續滾蛋。


    這一眼收獲頗多,其一,他看清了美人眼角的紅痣的確是色素積澱所致;其二,美人離他非常之近,尚不到一丈的距離,接近公認的心理親密距離了,難不成她對我有意思?


    李煦無恥地想著,旋即他就把身後的美人丟到了九霄雲外,因為他的眼前出現了另一抹美麗的風景。


    一個頭戴高冠、身著月白長袍的女道士不知何時加入了天魔舞團,正在翩翩起舞,她帶著幾分醉態,舞姿隨意,透著一股說不出灑脫,她身段真好,脖子修長,膚色白裏透的水嫩,至於五官長相如何則不好判斷,不知道她跳的是什麽舞,臉上正戴著一副白漆麵具。麵具的造型是一隻白狐。


    這想來就是無憂道人了,李煦估算她的年紀約在二十七八,已經是個熟透了的嫵媚女人。


    陳弘誌垂手恭立在草坪邊緣,麵掛微笑,顯得十分有耐性。


    李煦叉手而立,用一隻眼盯著白狐道人,用另隻眼掃量著兩個女道士,這種姿勢其實很累,所以不一會兒他就覺得眼花頭暈,有些輕微的惡心,於是他狠命地眨了眨眼,咬咬牙把目光全集中在了那對姐妹花身上。


    姐妹倆此刻遠遠地站在滴水簷下,還是走的冷酷路線,不過眸子裏的那股狠辣厲色不見了,代之的是一片溫潤。尤其是做妹妹的,一雙含笑的俏目總是有意無意地在自己的身上溜兩下。李煦覺得有些緊張,早知如此,進觀之前就該去看看醫生,這該死的鼻子又癢了,鼻腔裏的鼻涕蠢蠢欲動,美人麵前拖鼻涕,那形象豈不是全毀了?


    我忍,我忍,我忍的好難受啊……


    李煦無奈地望了眼姐妹花,精神稍振:如此看還是姐姐有問道些,尤其是那顆紅痣實在是奪人心魄呀,妹妹嘛,擺酷還行……


    “一看美人鼻子就不癢了嘛?”


    李煦正在心裏興致勃勃地品論這對姐妹花,不妨陳弘誌在耳邊輕輕地說了這麽一句,隨即就塞過來一顆東西,李煦接在手中沒敢看,問道:“陳公所賜為何物?”


    陳弘誌冷笑道:“要想不在美人麵前丟人現眼就趕快吞下去。”


    李煦低頭一看,這才弄清,陳弘誌塞給他的原來是一枚紅藥丸,跟李德裕送給他的那枚一模一樣,遂也不疑,以手掩嘴裝作要咳嗽的樣子,丟進嘴裏嚼嚼吞了。


    陳弘誌斜了他一眼,沒說話。李煦吞了藥丸心中大定,環目四顧,正無聊。陳弘誌忽而咳了一聲,低聲說:“該走了。”


    原來草坪上的歌舞停了,一群男女正對著那白袍女道士大頌讚歌,幾個心思機巧的已經開始臨場賦詩相贈了,那白袍女道吃了笑藥一般,咯咯地笑著,姿態狂狷不羈。此刻上前打攪,李煦不知道合不合適,他總覺得文人之間的事還是少摻合為妙,不摻合的好。


    大唐是詩的王朝,雖然李白、杜甫都已作古,元白、小杜還都健在,誰知這群峨冠博帶的人中有沒有白居易、元稹、杜牧本尊呢。


    這麽湊上去,萬一無憂道長請你做首詩,你是答應呢,還是拒絕呢,詩是肯定不會做的,打油詩倒是會弄兩首,上不了台麵,剽竊兩首,當然是沒問題的,元白小杜的怕撞車是不能抄了,李商隱不還有兩首拿得出手的嗎,可是剽竊的結果是什麽呢,先是被捧死,然後穿幫露底再被罵死,想一想又何必,美人麵前咱丟不起哪個臉。


    李煦一路雞腸曲曲,盡想些小心思,直到耳邊飄來一句天籟之音:


    “來了就過來嘛,離著我八丈遠,怕我吃了你們不成?”


    方才低頭走路沒注意,無憂道人不知何時已經迎了過來,剛跳完舞,額頭上還殘留著一層虛汗,麵具摘了,五官仍然模糊,她的臉上塗著一層油彩,描畫的還是白狐的形象。三個道童各執一方坐席鋪在草坪上,李煦和陳弘誌的都是四方形,白狐道人的卻是長方形。


    李煦正詫異做主人何意待客不尊,無憂道士卻突然解開衣帶,脫起了衣裳。雖然這是她自己送上門來的,雖然心裏也極度想一瞻白狐道人月白長袍背後的風光,李煦還是紅著臉低下了頭。耳邊是一陣悉悉索索的脫衣聲。李煦悔恨不已,當初應該用手捂眼的,那樣至少還可以留一線指縫。


    教訓,慘痛的教訓太深刻了。


    “公子請用茶。”女道童奉上一杯香茶來,李煦慌忙接了,情慌心亂,沒注意連茶碗帶女道童的手一起接了過來,小手柔若無骨,溫香滑膩,李煦卻像摸到了蠍子一樣,慌忙甩開了,茶碗裏的茶潑了一半,萬幸,茶碗還在手上。


    “多謝,多謝。”李煦低頭忙喝茶,手抖茶碗也抖,碗蓋在茶碗上跳舞,咄咄作響。女道童莞爾一笑,退下了。此刻,陳弘誌正和無憂道長寒暄,似乎並沒注意到發生的這一切。


    無憂道長換了件青色道袍,此刻正慵懶地斜躺在那塊長方形的鋪毯上,右臂撐地作枕,左手則擎著一隻精致的紫砂小壺。正饒有興致地聽著陳弘誌絮叨宮裏的奇聞趣事,飲宴時某妃嬪醉倒,魚藻宮觀競舟時,某內侍失足落水成了落湯雞,又那次擊球賽上某太妃讓人偷了一根發釵,一查卻是某淘氣的小皇孫幹的,林林總總,千奇百怪。


    無憂道長聽講時,目光溫潤,嘴角始終帶著如春風般的微笑,隻是這微笑襯著她臉上的白狐麵具看起來著實有幾分詭異。


    李煦借喝茶之機定了定心神,目光遊向遠方,東北方向,那群白麵長須的文人仍在吟詩,一個個閉著眼睛搖頭晃腦,做神遊四海狀,受此影響,那幾個女人的腦袋也微微搖晃起來,似乎下定決心要把自己那不多的腦漿搖的更粘乎一些。


    這些女人肥肥碩碩,年紀也都不小,看麵相富貴,觀舉止從容,發髻上插釵環步搖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俱是價值不菲,而她們隻是隨意地往發髻上一插,顯得十分隨意,這彰顯了她們不光富有而且絕對尊貴。


    因為她們懂得富貴之別隻在對財富的態度,存敬畏之心者,雖富卻難為貴。心中無財,手中有物方始為貴人。


    李煦開始有些理解為何陳弘誌如此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了,原來無憂道人的座上賓都是些大福大貴之人,這些人個個都有通天之能,絕不是他一個功德使能招惹的起的。


    陳弘誌兜了一個老大的圈子總算把話繞到正題上來了,孰料剛說了兩句,就被無憂道人給打斷了,她盯著李煦,忽然道:“喲,這是位外官呢,……小道失禮啦。”


    於是她坐正了身體,向陳弘誌嗔怒道:“好你個老陳,有外官在,為何不早說,害我如此輕禮怠慢。”說到這,她微微一頓,麵頰忽然微微一紅。


    陳弘誌笑道:“冤枉,這與老奴何幹,怪隻怪真人您有眼無珠。”


    無憂真人笑罵道:“還敢頂嘴,看我回頭再找你麻煩。”


    說完她望向李煦,問道:“我今日酒多了,失禮之處尚祈海涵,未請教來者名諱?”


    李煦起身,躬身一禮,道:“嶺南道韶州新任參軍事楊讚見過無憂道長。”


    那女道士溜溜地把李煦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個遍,卻問:“你莫不就是靖邊侯家的楊大郎?”


    李煦凜然一驚,暗忖:她竟認識楊讚?


    “是,正是楊讚。”


    “你果然是楊讚?”女道士的言語裏似乎夾雜著些不滿。


    “喲,楊讚,你什麽時候開罪的真人,惹人家半仙之人都生了這麽大的氣,還不快跪下來磕個頭認個錯,由我老陳出麵為你說合,或能免你一死。”陳弘誌說的一本正經,用意卻在攪合。


    “行啦,別嚇著孩子。”女道士咄了一聲,白了陳弘誌一眼,“他果然開罪了我,你老陳的麵子我也不給,誰的麵子我也不給。”


    陳弘誌哈哈大笑。


    但尷尬的氣氛並沒有因為他這哈哈一笑而轉變,李煦仍舊恭恭敬敬地站在那,他有些發懵,陳弘誌心裏也發懵,楊讚跟無憂真人之間有什麽瓜葛,他完全不知道,


    可有一樣他心裏是明白的,楊讚昨天才回的長安,此前兩年一直呆在西北,而兩年前他不過才是一個十四歲的懵懂少年,這恩怨……就算是有,怕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吧。


    察言觀色,女真人貌似在生氣,實則……


    陳弘誌覺得自己懂了,他咳了一嗓子,對李煦說:“你有什麽得罪真人的地方,還不快快道個歉,真人是修仙得到的半仙之體,難道會為難你一個俗人嗎?”


    陳弘誌話中有話,李煦一聽也就明白了,忙向真人彎腰拱手。


    “慢著。得罪了我,道個歉就完了嗎?”女真人語氣仍然冰冷,但眸子裏卻漾著春波,她的嘴角微微上挑著,分明是含著笑意的。


    李煦心放下了,陳弘誌也放心了,二人同時想到一處去了,她這不是真生氣,她這是沒事找事、仗勢欺人給咱們一個下馬威呢,就算她不是擄人的主謀,甚至根本就不知道有這麽件事,但一個大內忙人,一個外道官好好的跑來找她,難道僅僅是來討杯茶喝?


    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用腳底板想也知道此來是有所求,所求為何物先不論,先仗著天時地利人和,劈頭蓋臉地給你一板磚,拿下最好,拿不下也先震你個七葷八素,去了你的勢,待會兒再說到正事,還怕你不讓我三分?


    玩這手陳弘誌也是行家,李煦至少也不陌生。奈何,明知她在玩陰的,實力不濟,也隻能陪著她玩,而且是悲催地被她玩,此中苦惱非足為外人道也。


    想到這,李煦便不卑不亢地拱手問道:“未知在下究竟哪地方得罪真人了,真人要如此刁難?”


    “大膽!”陳弘誌尖聲叫道,“真人麵前,你休得無禮!還不給真人跪下來磕個頭。”


    “笑話,我大唐的官員要跪拜一個女道士,敢問陳公,這是誰定下的規矩啊?”


    “你……”陳弘誌戟指李煦,手指發顫,嘴唇直抖,眼神卻在朝李煦打招呼:差不多就行了,別玩崩了。


    李煦心中大囧,自己在這老太監麵前怎麽跟個透明人一樣,想什麽他都看的穿?


    此處高朋滿座,全是這位女真人的客人,李煦不相信一個人可以無恥到當著一群客人的麵把自己縱容屬下擄人淫樂的醜事擺上桌麵,故而自己無須低三下四,挺起腰杆說話,效果可能更好。


    可恨這死老太監一眼就瞧穿了自己的心思。


    “哈哈哈……楊讚,你說的好。”女真人果然是個紙老虎,見軟的掐見硬的就軟。聽了李煦這兩句不卑不亢的話,態度頓時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改觀,竟是笑的前仰後合,可恨這天太冷,她身上的袍服又太過寬大,否則……


    李煦瞄了眼她的胸,惡狠狠地咽了口口水,陪著傻笑了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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