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4-01-29


    梅榕卻飛了他一眼,一擰身爽利地跳下車去,甩開大步朝那幫乞丐走去,倒也是英姿颯爽,隻是沒走幾步又扭腰擺臀起來,弱風扶柳一般。


    那群乞丐顯然跟他是相識的,彼此見了禮,圍著他嘀嘀咕咕說了一會,就有人用力一揮手,眾丐幫弟子立即停止了打蓮花落,唱乞討歌。專注地聽著梅榕在那絮叨,少時之後眾人的臉上就都露出了笑容,幾個貌似首領的老乞丐一邊連連點頭,一邊又朝馬車這邊打望,紛紛朝李熙拱手致意。


    李熙含笑答禮,為了不看到梅榕那張妖精臉,他趕緊打馬向前。


    丐幫弟子分列在街道兩旁,齊聲唱起了祝福的歌謠,歌詞含混不清,曲調卻是熱情奔放,喜氣洋洋,又載歌載舞跟著迎新的馬車跑了一段路方才停下,聚在一起又說了會話,驀然發出了一聲尖叫,便頓時作鳥獸散。


    楊讚沒有兄弟姐妹,除了老夫人也無一個近親,崔鶯鶯下車之後,郭仲恭領一幹人自發充當起楊家人,全體由小門退出,再從大門回來,把崔鶯鶯行走過的地方一股腦地擦拭了一遍,斷了新婦走回頭路的可能,寓意卻是祝願新人百年好合。


    拜了臨時搭建的豬圈,又拜了爐灶,再拜天神地詆、列祖列宗,然後夫妻交拜。


    再拜楊老夫人和觀禮的賓客,“拜客”已畢,送入洞房。


    這過程中李熙就像個木頭人一樣被人擺布來擺布去,繁文縟節之多之細,之不可思議,讓他從內而外地感到精疲力竭。


    終於盼到了進洞房的那一刻,很好,沒有“鬧洞房”的情節,新增一個節目叫“戲婦”,李熙瞪大了雙眼瞅著,原來特麽的“戲婦”就是鬧洞房。


    等郭仲恭一夥人把新娘新郎調戲夠了,李熙覺得渾身就像散了架一樣,整個身體都不屬於自己了。可是事情還沒完,還有合巹酒要喝,還要再對拜一次,然後坐上床等著一大群熱情高漲的大媽大嬸進來“撒帳”,十枚一串上麵刻有“長命富貴”字樣的六銖錢,呼啦啦地撒在床上。


    據說這錢晚上是不能移開的,李熙望著一床黃澄澄的銅錢,心裏反倒有些得意,有這麽多錢在床上,這晚上也不必睡覺了吧,若是不用睡覺,似乎某些事也可以省略不做了吧,那麽自己也就不必再挖空心思去敷衍坐在自己對麵的那位新娘子了。


    這一通折騰下來,新娘子看來也累的夠嗆,怎麽一聲不吭呢,哦,等著我給她挑蓋頭呢,蓋頭是用繒帛製成的,不僅蓋住了頭,差不多整個人都遮蔽了。


    李熙樂滋滋地正要去揭蓋頭,這差不多是整場婚禮中左右感覺的一環了。


    是用手直接扯掉呢,還是弄根棍子挑一下?李熙猶豫了一下,覺得還是找根棍子挑一下比較好,這樣應該顯得更有情趣一點。可是這洞房裏哪來的棍子呢?


    李熙搔了搔頭,一步跨到門邊,拉開門想出去找一根來。門一開,就聽得“咕咚”一聲,跌進來兩個人,是如花、似玉兩個丫鬟,如兩顆被拔出的胖蘿卜一般跌進屋來,如花壓著似玉,兩個呆丫頭傻傻地望著李熙和坐在床上的新婦。


    “你們是打算來聽房嗎?”李熙今晚心情格外的好。


    “哦,不是,哦,我們有事稟報。”兩個笨丫頭笨拙地說,像是在撒謊。


    “什麽事,說吧。”李熙麵含微笑,不過在如花似玉看來,這是主人開踹的前奏。


    “門外有人求見主人。”如花說。


    “是旺財哥帶過來的。”似玉說。


    “頭都抬到天上去了。”如花說。


    “好像是宮裏的人。”似玉道。


    如花似玉一人一句,最後一句剛說完,李熙已經不見了蹤影。二人麵麵相覷,許久之後,方有一陣清風從麵前掠過。


    旺財帶了一個人來,來人二十多歲,清瘦,一身青衫小帽,十分精神,也十分倨傲,他單手捧著一個木盒,另隻手背負在身後,左腳尖點擊地麵,舉首向天,做仰望星空狀,不過見了李熙後,來人的倨傲態度霎時不見了。


    “小的奉陳監軍之命特來敬獻一份賀禮,祝願二位新人和和美美,白頭偕老。”


    李熙一怔:“哪位陳監軍?”


    來人答道:“楊參軍或許還不知,陳公弘誌已經外放了嶺南監軍,今後與參軍就是一道的同僚了。”


    李熙略吃了一驚,陳弘誌左街功德使做的好好的,怎麽突然外放監軍去了,難道是因為玄真觀的事處置失當嗎,這皇帝的小姨子可真不好惹啊。


    “哦,楊某耳目閉塞,真是不知道陳公已監軍嶺南,改日當登門拜謝。”


    “拜謝就不必啦,陳公已經南下赴任,參軍有緣到廣州拜謝吧。”


    來人雙手捧上木盒,李熙接了,一麵敷衍著,一麵讓旺財捧來一盤金銀贈與來人,來人也不客氣,袖子裏取出一個口袋將金銀一股腦收下了,掂了掂分量,覺得十分滿意。


    這才又提醒道:“參軍何不打開看看陳公饋贈的是何物呢?”


    當著送禮人的麵打開禮物似乎並不禮貌,但經別人允許後,再打開也就不算失禮。


    盒子裏是一塊銅牌和一封公函,銅牌看著很普通,正麵刻有僧錄司的字樣,那封公函則蓋著左街功德使的印章,打開一看,李熙暗吃了一驚,這竟是一封左街功德使幕下巡官的官憑。眼見李熙麵露驚疑之色,來人微微一笑道:


    “參軍不必驚訝,這是陳公卸任前簽發的官憑,地道的實誠貨。這天下的僧官嘛向來是由和尚們自己推選的,朝廷則會定期派官巡視,巡視之官有天子差遣巡官,有功德使差遣巡官,都是一等一的美差啊。楊參軍兼任巡官之後,隻須沿途走馬觀花,待到了嶺南韶州,給新任功德使奏報一份文書即可,您願意繼續兼著就兼著,不願意就辭了,派驛傳送回官憑即可。”


    來人生怕李熙不解陳弘誌美意,索性又直言不諱地說道:“楊參軍隻是九品參軍,此去數千裏,沿途若走驛站,按例供給的柴米隻怕還不夠塞牙縫呢,而有了這份官憑,您一路的衣食用度就全著落在和尚、道士們身上了。論豪富天下有幾個比的了僧道宮觀的,吃他們的,喝他們的,拿他們的,這既為朝廷分了憂,又解了自己的愁,楊參軍您善莫大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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