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4-03-27


    李熙在沮喪中迎來了元和十五年的元旦,按照史書記載,此後不久,大明宮的那位天子就要駕崩了,不過事情也很難說,什麽都變了,天子還會按時死嗎,誰又知道?


    張孝先在潭州城下戰敗,一百四十六總旗被潭州兵殲滅七十八個,剩餘的也多名存實亡,張孝先在混戰中挨了一箭,被人抬著北上,不慎在嶽州又被荊南軍設伏截殺。


    西路神火軍潰散,張孝先、曹曛、劉夏護著趙上都父子奔黃州,張仃發、崔雍奔邵州,王弼則去了黔州。


    李熙有些激動,這可是個把賊首一網打盡的好機會呀,擒下趙氏父子和張孝先等人,大功告成,自己也能恢複正常生活了,這做賊的日子真是不好熬啊。


    李熙通過秘密渠道把信送給了仇士良,遲遲不見回信。直到張孝先等人來到黃州城下時,汪覆海才趕到營中,一見麵李熙就說:“我雖然用一萬兵打不破黃州城,但我有信心隻用親兵旗就能把賊首一網打盡。汪兄,為國立功的時機到了,你我共襄盛舉吧。”


    汪覆海淡淡地說:“時機還不到。”


    李熙如被當頭澆了盆涼水,囁嚅道:“這是什麽意思?”


    汪覆海道:“天子龍體沉重,已經昏迷多日了,隻怕大行之日不遠了。”


    李熙道:“天子病重,咱們殺賊,他老人家一高興或者就能好起來,這豈不是天大的一樁功勞。”


    汪覆海搖搖頭道:“宮闈之事很複雜,你我都是局外人,看不透的。”


    見李熙怏怏不樂,汪覆海道:“義父對你的表現很滿意,前日找了個機會已經把你的事奏明了天子,天子龍顏大悅,下旨讓我把你的兩位夫人送來,讓你們夫妻團聚。”


    李熙麵朝西北叩拜謝恩,抹了把眼淚方道:“而今我這個樣子,讓她來我如何心安,煩請汪兄妥善安置。”汪覆海道:“那是自然,不僅尊夫人,韓夫人我也妥善安置好了。”


    李熙驚問那個韓夫人,汪覆海詫異地問:“你藏在豐邑坊宅裏的韓氏不是你的夫人嗎,當日抄家時崔夫人和沐夫人死死地護著她,怎麽,難道是你勾引的別人家妻子?”


    李熙道:“嗨,汪兄真會開玩笑,住在我家都是我的妻子,依你這麽說,我看上誰請她過家吃頓飯,他就是我的人了,天下哪有這等好事,那是我結拜兄弟的。跟房下說的來,故而請她在家中住兩日。汪兄休要誤會了。”


    汪覆海吸了口氣,道:“也怪了,這位韓夫人既不是你的妻子,為何遲遲不見有人領回呢。她的丈夫在哪?”


    李熙道:“她丈夫,她丈夫是個浪子,東浪西浪的,誰知道他浪哪去了。唉,可憐的人,我好心好意讓房下接她過來住兩天,安慰她,結果又碰到抄家這勾當。汪兄可別為難她,免得我不好做人。”


    汪覆海笑笑,說:“那是自然,我已將她安置在義父府上,萬無一失。”


    李熙說:“那我就放心了,汪兄既不讓人殺賊建功,下一步怎麽做,請指示方略。”


    汪覆海道:“萬事不必太強求,順其自然,順其自然就好。”


    汪覆海公然拿崔鶯鶯、沐雅馨和韓氏的性命來威脅李熙不要輕舉妄動,無形中也透露出了他的一絲焦灼不安,天子如史書所載的一樣病了,會不會死呢,卻還不知道。


    君主更迭總與殺戮相伴,這一回卻又是誰殺誰,誰被殺?


    張孝先到達黃州城下當日將李熙叫去內總壇,隨即神諭便下達各分旗,令全力攻城迎接道聖降臨。黃州城半日後失陷,一場前所未有的大屠殺隨即開始。


    李熙不知道城內正在進行大屠殺,白白放過擒殺張孝先的先機後,他自己的日子也不好過。內總壇裏設了法壇,曹曛代表“道君聖主”對李熙進行盤問。李熙的親兵被擋外營外,隨身刀劍也被解去,曹曛問話時,他的背後站著四名壯漢,手提利刃,隨時準備撲殺。


    李熙汗出如漿,話語間卻是滴水不漏,自離開韶州後,仇士良沒有給他任何指示,他的所作所為多數時都在自保,根本找不到與內尋訪司之間有什麽瓜葛,曹曛盤問時言語雖厲,李熙卻絲毫不擔心,曹曛嘛,大草包一個,他能問出什麽名堂來?


    讓李熙汗出如漿的是躺在軟榻上的張孝先,這位敗陣而來的軍師臉上全然看不到半點人色,無喜無悲,無嗔無怒,眼眸深若黑洞,令人不敢直視。


    門外有小校來報,黃州城破。李熙心裏咯噔一緊。


    “看起來黃州城也沒什麽嘛,半天時間,呃,也就兩個時辰吧。怎麽說啊李總旗,你這一個月都忙啥去了。嗯?”曹曛笑嗬嗬地說,瞟了一眼李熙身後的四個大漢。


    “黃州城我的確是圍而不攻,我這麽做是有原因的。”


    “原因?什麽原因,想投官府,條件沒談好吧?”


    “神使這麽看李某,李某無言以對。若說投敵,我在江西時就應該投過去,單牧民多少是個觀察使,檢校禮部尚書。黃州城內那位算什麽?我獻洪州、饒州、撫州、江州、袁州、吉州,乃至袁州之地給單尚書,不比苦哈哈的窩在著跟黃州刺史磨牙強麽。”


    “江西有胡神使坐鎮,你未必能如願啊。黃州這你是老大。”


    “非是我對胡神使不敬,他若有出息,站在著受你盤問的就是他而不是我了。”


    “你……”


    曹曛有些詞窮,劉夏冷笑道:“你說你對黃州圍而不攻,有何用意,說來咱們聽聽嘛。或許你真是有苦衷呢。啊,哈哈。”


    “一個月前,我督兵於黃州城下,黃州刺史袁同海率軍抗拒,我軍一時受挫,我正整軍欲再戰。忽然巡警抓到一個奸細,我本以為是官軍派來的,一審才知是河北魏博鎮派來的,不是節度使田弘正,而是牙將王庭湊。”


    “王庭湊?他派人來此作甚?”曹曛急問。


    “王庭湊是魏博大將,不滿田弘正跟唐天子眉來眼去,心生反意,奈何找不到機會,聽聞南方有賊亂,他欲借出兵南下討賊之機,將兵權抓在手裏,將來他好反田弘正。”


    劉夏道:“且不論你說的是真是假,就算真有這麽回事,那也是他魏博鎮的事,幹你何事?你為何不攻城?”


    “對呀,你為何不攻城。”


    李熙道:“河朔強藩不光是魏博鎮一家,王庭湊欲借南下之機抓權造田弘正的反,其他人呢?幽州劉總原本準備削發為僧,而今聽聞南方匪亂,把前去宣旨的中使都殺了,反悔了,不願意了,準備繼續割據河北。這些事你們都知道嗎?不信可以去黃州縣衙看邸報,明文有載。”頓了一下,李熙繼續說道:


    “河北藩鎮被天子壓服,心裏並不服氣,怎奈明刀明槍鬥不過天子,這才偃旗息鼓,表示順服,有人入京為質,有人要削發為僧。如今讓他們找到了這麽一個好機會,何止一個王庭湊要動手,其他各鎮哪個不想生事?若讓河北兵南下,豈非咱們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故而我巧施一計,對黃州故意圍而不攻,給唐天子一個拒絕河北各鎮的理由,這不好嗎?黃州在我的重重包圍下,想吃隨時可以吃嘛。”


    曹曛向劉夏道:“這話說的也有理呀。”


    劉夏撇撇嘴,未吱一聲。崔雍因病沒來,趙氏父子隻是擺設,拿主意的隻有躺在軟榻上的張孝先。一陣沉默後,張孝先終於開了口,聲音很微弱。


    “李總旗幸苦了。”張孝先說完這句話後,站在李熙身後的四名大漢將刀插回皮鞘,各自後退了一步。


    “因我潭州之敗,大局忽而變得撲朔迷離起來,何去何從,李總旗有何高見?”


    李熙起身答道:“李熙隻是一名總旗主,領信徒弘揚濟民之法,何去何從這樣的大事,似乎還容不得我插嘴吧。”


    李熙說完,耳朵裏就聽到了四隻粗壯的手抓握刀柄的聲音。


    曹曛笑道:“護法神看的起你,你就說嘛,都是熟人,何必這麽生分呢。”


    李熙道:“現今天寒地凍,不易征戰,我意不如回洪州,待開春,再出江州,或打鄂州,或順江東下。”


    “東下是打揚州好,還是打潤州好?”張孝先追問道。


    “都好,都好。”


    “李總旗辛苦了。”劉夏朝李熙點點頭。


    李熙起身朝“道君聖主”趙上都和“聖子”趙晟施了一禮,在四名武士的“護送”下步出內總壇。


    李熙一走,“道聖”和“聖子”即被請下神位帶了出去。曹曛、劉夏一起望向張孝先:“此人可以信賴嗎?”張孝先道:“封他做大宰相。”


    二人俱各吃了一驚,潭州城下尚未兵敗時,張孝先鑒於神火軍各部建製混亂,重新擬定章程,規定四位神使各可以統帥一百總旗,大宰相可以統帥三十總旗,大將軍可以統帥十總旗,尚書可以統帥五總旗,將軍則統帥三總旗。


    “是不是拔的太高啦。給個尚書、將軍也就差不多了。”曹曛提議。


    “就讓他做大宰相,給他三十總旗,讓他去打鄂州,咱們順江東下,去江南。”


    見曹曛張著嘴不明所以的樣子,劉夏忍不住笑道:“讓他帶著那三十個不聽話的總旗主在此牽製五萬妖兵,才值一個大宰相的名號,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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