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悟被擒送長安,李熙奏請任命桂仲武為平盧節度使,魏謨勸道:“桂仲武梟雄也,怎可委以方麵重任?萬一有異心,如何鉗製?”李熙道:“正是因為他是梟雄,我才要奏請他為節度使,這樣的人居上位慣了,豈甘心居於人下?強扭的瓜不甜,強留的人不忠,讓他折騰兩年,多碰碰壁,鋒芒自然就會收斂。他是個方麵人才,能獨當一麵,卻不能統攬全局,你放心,他不是我們的威脅,而會成為我們忠實的盟友。”


    李熙除了任命陳笑天為登州刺史外,其餘州縣官吏和幕府僚屬人選統統交給桂仲武自行決定,桂仲武指天發誓要忠於李熙,至死也不變心。兩家遂約為聯盟。


    德州被朱赫攻占後,幽州兵殺盡州縣官員,洗掠了公府財富後退出,一座空城四門洞開,百姓惶惶不安,蟻聚在王ri簡門前請其出山主持德州大局,王ri簡再三推辭未果後,隻得“勉為其難”做了德州刺史,散盡家財,募兵三千守禦城池,一麵向節度使田弘正上表請求派員接管德州。田弘正看過王ri簡的親筆信後,淡淡一笑,還真的派人去接管德州。


    三百老弱殘兵到達德州城下,王ri簡親自出迎,手捧刺史大印拜迎來使,賺使者進入甕城,頓時關閉城門,弓弩齊發,使者中箭而亡,隨從死傷大半,兩座城門同時洞開,德州兵身披重甲持槊列陣而入,甲厚,弓弩難傷,戰士意誌堅定,踩踏死屍如履平地,霎時間將田弘正所遣三百老弱殘兵盡皆戮殺。


    王ri簡登上城頭扯下田家大旗,親手升起王字帥旗,宣布德州自立為一家。


    盛夏時,田弘正得了腹瀉,身體消瘦,入秋後,飲食大減,時常頭暈目眩,田萁聞之,從德州趕到鎮州探視,聞聽王ri簡殺使者反叛,心中疑惑。田弘正不允許子女幹政,田萁不敢當麵問父親逼反王ri簡的緣故,轉彎抹角的向蘇cāo打聽。


    蘇cāo是田弘正多年的老搭檔,又是田弘正麵前第一謀士,自然知道其中的原委,被田萁逼住,隻好回答道:“王ri簡反心已久,逼不逼早晚都是要反,與其如此,不如逼他顯出原形來,免得他跟咱們糾纏不清,也避免咱們的人上當被害。”


    田萁道:“徐州新敗,幽州兵雖然退,父親的名譽卻已受損,武寧與盧龍結盟,此刻應該籠絡王家壯壯聲勢才對。咱們知道王家狼子野心,遲早必反,可外人並不知道這些,王家在德州豎起了反旗豈不讓人小覷了我田家?”


    蘇cāo讚道:“好啊,好啊,這份見識足可去武寧軍做個參謀。”


    田萁臉sè一寒,吃驚地問道:“叔父此言何意?”


    蘇cāo歎息道:“徐州一敗,魏博jing銳十去其六,損失巨大,徐州與幽州結盟,南北夾擊,對咱們十分不利。”說過這話,蘇cāo笑咪咪地打量著田萁,問道:“你與李熙成親已有五年,總住在娘家也說不過去……”蘇cāo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田萁粗暴地打斷了,她冷笑著問蘇cāo:“這是拿我去和親嗎?”


    蘇cāo嘖嘖嘴,道:“你們本來就是夫妻嘛。”


    田萁道:“此事是叔父你的主意,還是父親的主意,抑或是義成帥的主意?”


    蘇cāo道:“這個……是我的主意,我的主意,嗬嗬。”


    田萁寒下臉來,哼道:“說句大不敬的話,您這主意實在不怎麽樣。”


    本來是來探望父親的,突然改變了主意,田萁決定立即離開鎮州,出節度使府儀門時迎麵走來三個牙將,看軍裝飾物,都是副將,中間一人年約四旬,黑麵,矮,壯實,看眉目是個胡人。河北軍中多有胡人之後,這並不奇怪,奇怪的是這個軍將膽子十分肥壯,竟直勾勾地盯著田萁看,目光yin厲如狼,瞧著田萁很不舒服,破天荒的竟低下了頭,主動讓到了路邊。


    隨行的銀刀兵不幹了,一個個杏眼圓瞪,柳眉倒豎,手握刀柄,隻等軍主一聲令下就要上前截住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牙將:四十歲才隻混個副將,有什麽了不起的,敢這樣盯著軍主看信不信剜了你的狗眼。


    田萁沒有吭聲,她此刻的心很亂,準確地說是有些害怕,剛才看她的那兩道目光就像兩條毒蛇,看的她渾身不舒服,現在回想起來,依舊從內而外冒著冷氣。這種感覺很不好,活了二十五歲,她還是第一次被別人的目光嚇退,而且還是在父親的節府裏。


    私下打聽那人的來曆,田萁得到了一個令她心生懼意的名字:王庭湊。


    王庭湊被赦免回到成德後,在家蟄伏了一段時ri,不久便重cāo舊業,披甲執槊做了牙將將軍,是最低級的那種。


    此次他從行唐縣大營回節度辦事,途遇田萁,隻覺得眼前一亮,心中便念念不忘。王庭湊重新入伍後,在行唐鎮將手下聽差,積功步步向上,隻用了不到一年的功夫就升遷為行唐鎮的鎮將。


    王ri簡扯旗造反後,蘇cāo建議田弘正誘殺此人,以防與王ri簡內外勾結,田弘正從其計,將王庭湊召來鎮州。一麵調動親軍,準備在王庭湊走後奪占行唐鎮,殺盡王庭湊的親信,斷其根本。王庭湊棋高一著,接令後自己動手在行唐鎮殺了起來,將那些與王家稍有牽連的軍將殺了個幹幹淨淨,帶著三十六顆人頭來見田弘正。


    正是這三十六顆人頭讓田弘正改變了初衷,王庭湊既然誠心投靠,自己若再無罪誅殺,恐寒了成德將士的心,反倒壞了大局。改變主意後,田弘正加意籠絡,在鎮州賜了王庭湊一所宅邸,允其每十ri回城看望妻子一次。


    這天王庭湊看完妻子後,是專程來向田弘正辭行的。


    雖然隻是看了田萁一眼,王庭湊的心裏就已割舍不下,見田弘正時,他主動提出交出行唐鎮兵權到鎮州牙軍供職。田弘正大喜,順勢解除了他的兵權。升其為左三將,領軍駐守牙城以西。


    待從節府出來,隨行的副將周毛元發牢sāo道:“大哥被那老兒灌了**湯了麽,稀裏糊塗的就把行唐鎮給交了,在他眼皮子底下當差,哪有在行唐鎮逍遙快活。”


    另一副將張軍騎嘿然冷笑道:“你就隻顧著眼前快活,卻不知大難臨頭了麽?德州反了,此早要開仗,屆時你讓大哥幫誰?幫誰都討不了好。”


    周毛元啞口無言,張軍騎這話說的在理,王庭湊原是德州王家豢養起來,雖然幾次三番被王氏利用,幾次三番被王氏出賣,卻還是離不開王家的扶持,沒有王家在暗中支持,王庭湊休想在成德立足。


    這次王庭湊為了自保,殺了三十六個王家安插在身邊的親信,已經是得罪了王家。王家這個靠山沒了,田弘正雖然籠絡,卻不可能完全信任和重用他。在此格局下,王庭湊永無出頭之ri,將來若田王兩家開戰,他免不了做炮灰的命。


    “那怎麽辦?咱們不能坐以待斃,要不咱們投幽州去,聽說王智興在那邊很受重用,混的不錯。咱們過去投奔他,再差也是個副將。”周毛元提議到,雖然現在是個副將,若幹年前,他也是跟王智興平起平坐的同袍兄弟。王智興現在在幽州任節度副使、薊州刺史兼靜塞軍兵馬使。與之相比,周毛元自歎不如,說起話來也就酸溜溜的。


    “跟著別人屁股後麵,怎如自己當家作主好。”張軍騎悶悶地說了一句,周毛元眼睛一亮,驚道:“這麽說,大哥要做大買賣?”


    張軍騎瞪了他一眼,咳嗽了兩聲,周毛元望了眼王庭湊訕訕地笑了笑,說道:“俺聽大哥的,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王庭湊不知道在想什麽,一直沒吭聲,聽周毛元在表忠心,不覺微微一笑,問:“那個長腿女人是什麽來曆?”


    “女人?!”周毛元一頭霧水,旋即他便想起來田萁,他一拍額頭,笑道:“我就說嘛,大哥今天怎麽心不在焉的。原來是為了她!這女子名叫田萁,是老兒的心肝寶貝,不過,可惜了,人家已經有了丈夫。徐州的李熙。”


    “他倒好福氣哇。”王庭湊依舊微笑著,大步穿過了節度使府大門。十二歲的馬奴見主人出來,趕忙去解韁繩,動作麻溜,王庭湊卻仍嫌慢,拔刀斬去,馬奴雙手齊腕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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