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熙聞言大喜,連忙稱謝,把官憑、銅牌緊緊攥著,生怕飛走了。臉上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心裏卻犯嘀咕道:“豈不怪哉,陳弘誌與我不過萍水之交,何以對我如此眷顧?”


    來人交代完畢,領了賞錢告辭而去。


    李熙將木盒捧回洞房,仔細收好了,這功夫,一個半老婦人帶著如花似玉過來了,這婦人穿著一套簇新的衣裳,抹著濃濃的妝,麵很生。戚氏已經許久沒露麵,這個人是代替戚氏來招呼一對新人洗漱的,本來她還負有一項重要的使命,就是給新郎官開蒙,即指點新婚之夜夫妻雙方的新生活。


    不過鑒於楊家少主人已經納妾在先,而且深諳夫妻之道,這開蒙一節就省去了。


    如花似玉兩個笨丫頭笨手笨腳地服侍李熙洗漱沐浴時,那婦人遊走到了內屋,交代了崔鶯鶯一番,其實在崔鶯鶯出門時,她的義母崔夫人已經交代過注意事項了。


    婦人說完一遍後,憐惜地握著崔鶯鶯的手說:“忍忍就好了,若是實在忍不住就大叫起來,嚇走他也好。”


    說完兩個人都咯咯地笑了起來。


    李熙洗漱沐浴完畢,婦人帶著如花似玉兩個帶著潔具離去。大門一關,洞房裏就隻剩下李熙和崔鶯鶯兩個人了。


    李熙笑嘻嘻地揭了崔鶯鶯的紅蓋頭,紅燭下看崔美人,怎麽看也看不出新娘子的味道,雖然頭發盤起少婦妝,臉上的毛也絞了去,但怎麽看還是一個未成年的黃毛丫頭。


    崔鶯鶯有些怕生,麵對新郎緊張的氣都不敢喘,臉側著不敢看李熙,那種嬌羞的神態,讓李熙心裏隻有憐惜。


    “來,我替你拿掉頭上的東西。”


    “我來吧。”


    “我來。”


    “我來。”


    “嘿,你個崔鶯鶯,成親第一晚你就不聽丈夫的話,這還得了,知道楊家家法第一條是什麽嗎?”


    “妾不知。”


    “做妻子的不聽丈夫的話,要打三十耳光。”


    “啊,這……”


    “不過念在你初犯的份上,這三十耳光就免了,以後可要記住了。“


    “妾記住了。”


    “好吧,我來替你拿下它,哇,好重,還是真金白銀的,還有珠翠,哇,還有美玉寶石,該不會是租來的吧?”


    “夫君嘲笑妾身嗎,這是妾身的陪嫁,怎麽會是租的呢。”


    “說句玩笑,夫人不介意吧。”


    “夫君以後說話還是不要太輕薄,妾身以為,做官的人應該穩重為上。”


    “知道啦,去了崔府兩天,你還是我從太極宮撿回來的崔鶯鶯嗎,怎麽整個人都變了?”


    “怎麽不是,我把衣裳脫了讓你看。”


    “謝謝……要不我們還是先喝點酒吧。”


    “酒?合巹酒不是喝過了嗎?”


    “我口渴。”


    “那妾陪夫君喝兩口,夫君歇著,我去拿酒。”


    “你歇著,我去拿。”


    “夫君歇著,我……啊,妾知錯了,耳光就免了吧。”


    “算你識相,耳光免了,不過得罰酒三杯。”李熙樂滋滋地提來一壺酒,壺有點偏大,能裝十斤酒。崔鶯鶯看了有些眼暈,待她看到李熙罰她的三杯酒,更加眼暈,那杯子也偏大,一隻杯子能裝半斤酒吧。


    “夫君這是在捉弄妾嗎?”


    “我愛你還來不及呢,怎麽會捉弄你呢。罰酒不都是這麽罰的嗎,輕輕舔兩口那還叫罰酒嗎?你先喝著,實在喝不下,再想我告饒,我替你喝,有什麽辦法,誰讓你我是夫妻呢。”


    “哦,那妾勉力吧。”


    “勉力?啊,好雅的詞,來,走一個。”


    李熙取個小杯在手,跟崔鶯鶯碰了一下,崔鶯鶯抱起杯子“咕咚”一口,“咕咚”又是一口。這女子有點死心眼,她見李熙這晚酒喝的多了,生恐他多喝傷身,於是一心隻想著自己把罰酒吃光。


    “哎呀,妾不勝酒力了……”


    “我來幫你喝一杯。”李熙生怕崔鶯鶯半道耍賴,自己奸計不得售,於是也抱起一隻半斤大杯,先咕咚喝了一大口,再跟崔鶯鶯的那個輕輕碰了一下,“你我今日結為夫婦,從此天上地下唯我獨尊,你我攜手共進,共克時艱,共……早日白頭偕老,早生貴子,來生發大財,來,幹!”


    “咕咚”又是一大口,然後李熙雙目發直,臉頰通紅,隻覺得頭暈目眩,他望著崔鶯鶯,語無倫次地說:“妾……不是,我是不是醉了?”


    李熙醉了,酒醉無德,嘴裏胡言亂語,隻聽他絮絮叨叨地說道:


    “……她還是個孩子呢,我豈能跟孩子圓房,嘿嘿,你真當我天朝的官員……個個都是禽獸嗎?”


    濃睡一夜,二日一大早李熙就醒了,這時代的酒酒精度普遍不高,又絕對純天然,醉了,醒了,就過去了,沒有頭疼、頭暈、胃酸的後遺症。


    崔鶯鶯脫了禮服,穿了一件常服趴在床尾,她身旁的幾案上放著湯碗、茶碗,地上放著銅盆、手巾等物,看起來小妮子一晚上都沒睡,枕戈待旦地等著服侍自己呢。


    屋子裏生有地龍,暖烘烘的,倒不怕凍著,隻是這份情誼著實讓李熙感動。


    回想很多很多年後自己因為酒醉被媳婦攆到客廳沙發上睡,半夜被凍醒的淒涼場景,李熙不由的發了兩聲感慨。


    坐著發了會呆,這才悄悄溜下床,左右比劃了一下,覺得橫著抱起她可能不會驚醒她,不過這麽一來要想把她放上床就有點困難,這床是貼牆而放的,自己得先上去才行。


    算了,就橫著抱吧,爬上爬下也沒什麽,她這小身板七八十斤而已。抱的動。


    崔鶯鶯的確不重,輕輕一抱就起來了,她身材又短小,抱在懷裏像抱了個嬰兒,上床也絲毫不費力,就是難免動作有點大。李熙在心裏念叨她別醒來別醒來,結果剛一上了床,崔鶯鶯就驚醒過來,她“呀”地叫了一聲,慌手慌腳地推了李熙一把,掙在床上往角落裏縮,雙臂交叉在胸前把自己保護的嚴嚴實實。


    “是我。”李熙呲牙咧嘴地笑了笑,像做了什麽虧心事被逮到一樣。


    崔鶯鶯滿臉尷尬,做妻子的在丈夫麵前做出這幅神態,跟挑逗有什麽兩樣。


    “呀,天亮了,我得起來了。”


    “別,別起來,再睡會,你守了我一夜沒睡呢。”李熙按住她的小肩膀說。


    小女子低頭思忖了一會,咬著唇說:“那怎麽成,哪有新婦第一天到夫家就睡懶覺的。還有好多事要做呢。”


    崔鶯鶯不僅是個知禮守法的大家閨秀,還顯露了她具備做個精明能幹的管家婆的潛質,她一骨碌跳下床,衝出門去喊起如花、似玉兩個準備熱湯、洗漱之具。這倆丫頭此刻正在偏房裏夢遊四海呢,崔鶯鶯嗓門本來就不大,加之初為人婦的羞怯,一連喊了兩遍,二偏房裏就寂寂無聲,顯然二人並沒聽見。


    於是楊夫人崔氏終於扯著嗓門大喊了一聲:“起床了,都起來呀。”


    恐清早風冷,愛妻又是光著頭出門,李熙為了表達自己的愛護之意,就找了個帽子追了出去,恰巧聽到了這極具穿透力的一聲喊。


    他心裏咯噔一驚,旋即笑了笑,望著呐喊之後滿臉通紅,羞怯難當,低著頭往回走的新夫人,挑著大拇指讚了聲:“行,我看有點掌家作主的味道了。”


    崔鶯鶯的臉紅的更狠了。


    洗漱梳妝完畢,看看時辰差不多了,昨晚來過的那個婦人又來了,換了身衣裳,臉上撲滿了粉,抹了個猩紅的唇,扭呀扭呀走了來。看她年紀四旬上下,腰卻比水桶還粗,臉上又滿是褶子,與年齡相仿的戚氏相比……簡直沒法子比。


    崔鶯鶯呼她趙大娘,李熙也跟著叫。趙大娘眯著一雙三角眼把一對新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老鴇看*般地咧嘴笑了。然後她挽著崔鶯鶯的胳膊嘀嘀咕咕問了些話,再抬頭望向李熙時,目光中有些許驚奇,有些許不解,還有些許同情。


    李熙不屑地切了一聲,暗道:“我有你想的那麽不堪嗎?”


    有趙大娘這位深諳婚俗禮儀的大家指引,李熙領著新媳婦整個上午就像木偶一樣行行止止,拜拜停停,說不上累,隻是有些煩,當然這隻是李熙的感覺,崔鶯鶯看起來對這一切的一切都很感興趣,一件件一樁樁都認認真真地去做,讓吊兒郎當的李熙滿心羞慚。


    午時一過,諸般禮儀結束,趙大娘也要告辭離去,行前她說要去給老夫人行個禮。李熙推說老夫人習慣午睡,沒讓她去,讓旺財捧了五貫錢的謝儀給她。這婆子取了一方手帕,把錢包了,袖在袖中,扭著水桶腰樂滋滋地去了。


    崔鶯鶯問李熙為何不讓她見老夫人,李熙道:“給老夫人行禮是假,討錢才是真,與其如此不如直接把錢給她好了,免得大夥都跟著折騰不休。”


    崔鶯鶯道:“真是這個意思麽?我怎麽就沒看出來呢。”


    李熙道:“娘子,你才幾歲,懂得什麽人情世禮?”


    崔鶯鶯笑道:“我哪裏懂呢,我隻知道我的夫君是個直爽的漢子,最不會裝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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