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煦打躬作揖道:“如此就幸苦如夫人了,我就說嘛,沐家小娘子最識情知趣了,哈哈……”丟下麵色赤紅如醬的沐雅馨,李熙飄然而去。


    臨近年關,衙門裏沒事,不過人情走動卻很勞心神,好在若幹年後,李熙就熟悉了這一套,加之今年手頭特別活絡,這一番走來,真是無往而不利。身為參軍事,韶州城內需要他巴結的人不多,自然初來乍到的他還是本著“多個朋友多條路,多個冤家多堵牆”的庸俗思想,但凡能沾上點邊的全部拜訪,一個不落,人情是有了,身體也幾乎累垮了。


    沐雅馨因為陳招弟的事跟他犯別扭,入夜早早上床就睡,李熙求她給做個全身按摩,第一次推說犯困,第二次推說怕冷,第三次勉強做了,也是偷工減料。恨的李熙跳起來給她全身鬆了遍骨,結果第二天她就裝病不起了。


    李熙正思量年前要不要告假去趟廣州拜望一下陳弘誌,把一路搜刮的好處孝敬給他一份,可巧陳弘誌自己就到了韶州。臘月二十,因為駐紮韶州的清海軍韶州營要移防循州,恐起鬧出兵變,陳弘誌和節度使崔詠分頭奔赴兩地坐鎮。


    韶州營是由活躍在雷州一帶的海盜改變成軍,人數約兩千,軍紀敗壞比之土匪尚且不如,駐紮韶州期間數次入城搶掠,鬧的最凶的一次,把韶州鹽鐵院也給搶了,打死巡鹽判官兩名,打死巡鹽緝捕六名,事後為了掩蓋罪行,一把火燒了鹽鐵院。


    大火熊熊燒了一夜,拂曉時分,東南風大起,火勢向城區蔓延,一口氣燒了半座韶州城,地方官府不敢追究,事後以失火結案。


    作為上任後燒的三把火之一,崔詠決心嚴肅軍紀,徹底收服這支海盜軍。監軍陳弘誌卻建議他先把韶州營調防循州,置於精銳的循州營看管下,然後再整飭軍紀,以防手段過激而釀起兵變。


    崔詠采納了陳弘誌的建議,二人這才分頭行動。陳弘誌剛上任監軍,人地兩生,無甚顧忌,其手段也還不為外人所知,來韶州監督撤防十分合適,若換成其他人來,韶州營又不知道要鬧出什麽亂子來。


    陳弘誌一到韶州就斬殺了兩員在酒肆裏借酒鬧事的軍將,韶州營官兵一看勢頭不對,立即拔營南下,韶州有陳弘誌鎮著不敢動,就換個地方折騰吧。留下三百老弱殘兵後,韶州營拔營南下,所過之處拆房征夫,百姓財貨為之一空,稍有姿色的婦女悉數編入浣衣院,留作營妓,行為之惡劣比之土匪何遑多讓。


    當然他們是不知道節度使崔詠已督大軍在循州嚴陣以待準備收拾他們了,否則半途嘩變的可能性絕對超過九成。


    送走了這個瘟神,陳弘誌此行功德圓滿,至於崔詠能不能收拾的了韶州營,那就不是他關心的了,收拾的了好,收拾不了更好。韶州營要是嘩變,崔詠必定丟官罷職,那時他陳弘誌才好上下起手,扶持自己的人馬,置嶺南於自己的掌控之下呀。


    像嶺南這種地方,監軍和節度使分不清誰主誰次,誰有本事拉到人,誰就是主,反之就隻能做冷板凳。韶州有沒有值得拉攏的人呢,有,楊無敵就是一個。雖然隻是跟李熙見過一麵,但陳弘誌已經認定此人是個可結交,應該結交的人,至少順便結交一下對自己沒壞處。


    監軍蒞臨韶州,州縣兩衙接待是免不了的,請吃頓飯自然也在情理之中,吃飯不喝酒又有什麽意思呢,得喝,喝酒時闔衙官員全體出動相陪方才顯得尊重,下位者陪酒就得敬酒,參軍事楊無敵給監軍陳弘誌敬酒順理成章。


    監軍陳弘誌給參軍事楊無敵敬酒呢,非同尋常,太意外了。


    當陳弘誌捧著酒杯跟李熙對飲,如多年朋友一般暢談往事時,州縣兩衙官員徹底驚呆了,雖然事後李熙拚命解釋說自己跟陳弘誌隻是在長安有過一麵之緣,隻是認識,算不上熟,此番在韶州重逢他也感到十分意外,但這話,誰信?


    一麵之緣人家主動跟你喝酒,人家是十幾歲的毛頭小子麽,是初入官場的愣頭青麽,不是,人家是嶺南監軍,以前在宮裏當差超過三十年,身居高位,深得寵幸,這個你怎麽解釋?你敢狡辯就是蔑視天子,笑話陳弘誌是傻瓜就是笑話天子也是傻瓜,你楊無敵有幾個腦袋夠砍的?


    解釋不了,李熙就乖乖地閉了嘴,他們愛怎麽猜讓他們猜去吧,沉默不是為了裝神秘,而純粹是因為無話可說。


    陳弘誌在韶州逗留期間,李熙隻去賓館拜訪了他一次,說的也都是些場麵話,倒不是生疏沒話可說,而是當著外人的麵有些話不好說。


    不過麵對陳江湖,就什麽話都好說了。陳江湖是陳弘誌的養子,二十出頭年紀,長的白白淨淨,李熙仔細觀察過他,喉間有喉結,這證明他是個男人,至於下麵那東西有沒有切了,隔著衣服不好說,但李熙猜想多半是切了的,否則,他不會總翹著蘭花指,說話也是一副娘娘腔。


    李熙曾把他跟梅榕做了對比,結論是梅榕身體是男人,卻在心裏把自己當成了女人,陳江湖是很想做男人,但他畸形的生理逼迫他不知不覺向女人靠攏。


    這兩個人無疑都很痛苦,痛苦的內容也十分類似。


    李熙向陳江湖提出要把沿途搜刮的二十幾萬貫錢獻給陳弘誌,李熙沒有隱瞞錢的數量,陳弘誌是老江湖,一路行來能搜刮到多少銀兩他心裏是有數的,既然要做就做漂亮點,二十幾萬貫對李熙來說是個天文數字。但對久居上位的陳弘誌來說,人家未必就放在眼裏。


    果然陳江湖擺擺手說道:“不必,你初來乍到也要用錢,我幹爹那不缺這些。”稍頓,又說:“老弟呀,你膽子夠肥的,我聽說這一路上你不光收錢,人家給東西你也要,還雇了幾十個挑夫挑著,走的浩浩蕩蕩。這就落了下乘了,容易落人口舌,下回不能這麽幹了,直接要金錠,再不濟也問他們要銀子。這幫禿驢手裏肥著呢。”


    李熙紅著臉說:“小弟沒經驗,上了那幫禿驢的當,下回一定注意。”


    陳江湖笑道:“以後就不必跟他們糾纏了,好好做你的官,不怕財源不滾滾進。我幹爹說雖然隻見了你一麵,卻就知道你是個能人,將來有出人頭地的那一天。”


    李熙忙說:“小家破戶的,要想出人頭地,必須得有貴人關照,陳公就是我的貴人,陳兄要做我的引路人呀。”


    陳江湖道:“我與無敵兄一見投緣,此事不必吩咐。”


    雖然陳江湖帶話說陳弘誌不要錢,李熙還是準備了價值十萬貫的細軟,裝了兩隻柳條箱給陳江湖帶上。送別陳弘誌那日,陳弘誌語重心長地對韶州刺史常懷德說:“欽天監說今年冬天嶺南氣候溫暖不會下雪,雪不下,蟲子就凍不死,來年或許要有災情呀。韶州駐軍已撤,老虎不在猴子稱王,太守要把自己的軍練起來,防止受了災的亂民打破了你的韶州城,那可就雞飛蛋打一場空啦。”


    陳弘誌此言何意,李熙一時琢磨不透,何止是他,常懷德也似懂非懂,不過陳弘誌要他練兵這句話他是懂了。清海軍韶州營已移防循州,韶州地方治安就得靠地方土兵了,土兵又稱團結兵,抽掉戶籍人口中的青壯組成,半兵半農,忙時為農,閑時訓練,負責守備地方,防患盜賊。


    每州設團練使一人掌管兵籍、訓練和戰時統領,團練使一般由刺史兼任,也有單獨設置,在邊境和經常用兵的地區團練使因為掌軍,權勢很大,刺史若不兼任團練使,其權勢則被大大削減,常淪為團練使的附庸,不過在南方地區,因為較少用兵。即使刺史不兼任團練使,權勢也比團練使要大。


    韶州刺史兼任團練使,都是常懷德一人,不過雖已經做了兩年的團練使,常懷德卻還不知道兵為何物,這兩年間他這個團練使甚至連土兵的兵營都沒去過,隻依稀記得似乎在城北靈鷲山下,至於是城西北還是東北,就真的搞不清楚了。


    陳弘誌已經上了船,站在船頭拱手向韶州州縣兩衙官員告別,船行漸遠,他忽然向李熙喊了一嗓子:“你是西北剿匪的功臣,要協助太守把兵練起來。”


    因為陳弘誌的這句話,李熙就有了一項新差事,常懷德任命他為韶州團練判官,協助他操練土兵,說是協助,常懷德是準備把挑子都撂給李熙一人挑的,因為他的確對軍務一竅不通,而且極度厭惡武力。


    問題是李熙對軍務也一竅不通,他這個西北剿匪功臣,除了穿過幾天軍裝,實際是從未上過戰場的,武藝是根本沒有,弓箭也絕對拉不開,排兵布陣更不知為何物。


    望著江麵上漸成一個黑點的座船,李熙哭的心都有了,他在心裏暗罵道:“這太平盛世的好好的練哪門子兵嘛,這豈不是趕鴨子上架麽。愁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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