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熙正在碑林由善會和尚陪著觀瞻前人留下的題字,崔鶯鶯和沐雅馨手拉著手樂陶陶地闖了過來,臉上都洋溢著喜慶,崔鶯鶯望著他,水汪汪的眼眸裏似有許多話要跟他說,而沐雅馨——李熙吃了一驚——一眨眼的功夫,她怎麽像變了一個人。由一個哀愁、幽怨,滿臉怨毒的棄婦忽然變成了一個花癡少婦,這清涼寺難道真的有靈氣?


    善會和尚不光佛理jing深,更是通透人情,向李熙一輯,說道:“新近采得幾枚新茶,待小僧烹來奉承大王。”李熙答一句“有勞了”,送走了善會。回過身望向兩個女子,重心又在沐雅馨身上:幾分羞澀猶如新婦。


    兩個女子見善會和尚離去,手拉著手走過來,崔鶯鶯揚起笑臉,樂陶陶地說:“有件大喜事,夫君要不要聽。”李熙皺皺眉頭,道:“你們又去找了然和尚算命去了,那和尚滿嘴胡言,遠近聞名,也隻能騙騙你們這些無知少女,做不得真的。”沐雅馨喝道:“不許侮辱仙家,他可是一位有大神通的和尚。”


    李熙托著下巴把滿臉紅光的沐雅馨打量了一番,高興地說:“有意思,這和尚隻聞會算卦,難道還會解心結,觀夫人這小高興樣,心結解開啦?”沐雅馨道:“心結是我自己解開的,跟他無關,我們要給你說一件正經事。”


    “正經事,好,洗耳恭聽。”


    “招弟有下落了。”


    “就在常州。”


    “落腳在城西大禹廟,靠給人縫補衣裳過活。”


    “她還改了個名字叫陳燕燕。”


    “鶯鶯燕燕你都有了,你該囂張了。”


    一遞一句話,說的李熙終於‘明白’過來,他哈哈大笑,左擁右抱,放話說:“這和尚若能說的準,我給他起廟宇,塑金身。”崔鶯鶯趕忙提醒他說:“人家活的好好的,塑哪門子金身呢,夫君慎言。”李熙問沐雅馨道:“金身一定要死後才能塑嗎,這個道理我怎麽不知道呢,沐夫人,你知道麽。”


    沐雅馨紅著臉沒理他,李熙應二人所請,立即派人去常州大禹廟查訪,自己卻帶著妻妾趕去禍害善會和尚的好茶。在清涼寺一直呆到夕陽西下,下山後,李熙跟手拉手的兩個小女子說:“我在奉賢閣定了個包房,你們先過去,我待會再去。”


    崔鶯鶯問:“夫君是請什麽人吃飯嗎?”


    李熙道:“什麽人都不請,平ri窮忙沒功夫帶你們出來走動,今ri得閑暇帶你們出來散散心,過兩天我又要出遠差,一去可能要好幾個月呢。”李熙說罷,打發二人上轎,目送著離去,自己騎馬繞著山腳小道走。一條岔道口立著兩個壯漢,見李熙來,一人上前施禮問道:“來的可是楊無敵。”


    李熙點頭,牽著馬沿著岔道走,約十餘丈,拐了一個彎,將馬韁遞給侍立路旁的一個漢子,繼續向前走,路的盡頭是一口池塘,水麵清波蕩漾,魚兒成群結隊鳧頭透氣,點起一圈圈漣漪。汪覆海頭戴鬥笠,立在水畔,手執一根魚竿。


    一個侍者遞給李熙一杆穿好誘餌的魚竿,送他走到汪覆海身邊。


    “我很想知道你是怎麽買通了然和尚說謊的,他可是個得道的高人呐。”


    “得道的高人是買不通的,兩位夫人見到的不是真了然,假和尚說說謊有什麽了不起的。”汪覆海手一抖,釣鉤出水,釣上來一尾半斤重的鯽魚。使者跑過來把魚從魚鉤上摘下來,毫不猶豫地丟進水裏。


    水麵濺起一朵水花,魚不見了。


    “汪兄每ri殺人,難得還有付菩薩心腸。”


    “鯽魚是賤魚,伏在爛泥裏,吃的不幹淨,我看不上眼。換做是尾鱸魚,我是絕不肯放過的。”


    “鱸魚也能釣上來嗎?我隻吃鱸魚,從來不知道它們釣的還是下網撈的。”


    “哈哈哈……”汪覆海忍不住哈哈大笑,“跟楊無敵聊天真是一樁有趣的事,明明沒意思的話題偏能讓他說的有滋有味。”


    “跟汪兄說話是最沒意思的,明明一句話就能說明白的事,偏偏藏著掖著,耍弄人玩。夕陽西下,星月露於東天,普天神明都在看著,魚兒也在水裏聽著,你有什麽話就說”


    汪覆海沉默了一會,眼睛望著水麵,用聊天的語氣說道:“我想借你右台禦史的威風在各道州開荒建節。內尋訪司除總司外,在每州建一台,設尋訪小使若幹員,以掌班統領,處置州事;每道建一鎮,設節度一員,統領管內各州掌台小使。大聖國以外各道州都已經建成,唯獨此地還是一片荒原,義父派我來開荒,我能認識的朋友也隻有你能幫我這個忙了。”


    李熙道:“張孝先和崔雍幫不得你嗎,他們的權勢可遠在我之上。”


    汪覆海嗬嗬笑道:“誰有多少斤兩我還是能掂量的出來的。我找你自然有我的道理。”


    李熙臉一沉:“你承認張孝先和崔雍都是你們的人了?”


    汪覆海沒有正麵回應,麵se如常。


    “需要我做些什麽?”


    “很簡單,把所有道州的官員履曆都抄一份給我,哦,這件事不必你親自出麵,你隻須行個方便,我會派人去做。其他的你什麽都不必過問,坐享其成即可。”


    李熙笑道:“你們的鎮台建成後,還有我的好處?”


    汪覆海又笑了起來,“好處妙不可言啊。”


    水麵的浮標顫抖了兩下,汪覆海吸腹控背,全神貫注。“嘩啦”一聲響,釣竿抬起處,汪覆海又釣上來一條魚,這條魚足足有一斤重,長著一個奇怪的大嘴,嘴角還有兩根胡須,看肉質應該非常的嫩,汪覆海樂嗬嗬地讓侍者把魚裝進了竹簍裏。


    李熙惱怒地把釣竿往池塘裏一丟,破口罵道:“媽的,什麽破玩意,害我浪費時間。”折身就走,走沒兩步,溜回去把汪覆海剛釣的魚從魚簍裏撈了出來,扣著魚鰓,拎著就跑。


    崔鶯鶯和沐雅馨等到紅霞滿天時,才見李熙過來,問他哪裏去了,李熙提起手中的魚說:“給你們撈條鮮魚嚐嚐。”沐雅馨戳了魚一下,發現它還能搖尾巴,驚叫道:“呀,它還活著呢。”崔鶯鶯眼睛水汪汪的,說:“咱們才從清涼寺出來,就殺生,太不吉利了。”沐雅馨聽了從李熙手裏奪過魚,從樓上丟進了樓下的水池裏。


    李熙叫苦不迭,追到憑欄處,往下看,魚飄在碧綠的水麵上,不知是摔死了,還是摔暈了,一動不動,樓下一撥食客都趴在欄杆上看,指指點點,不解這魚因何會從天而降。


    李熙本意是要找沐雅馨算算賬,有崔鶯鶯護著,他改變了主意,陳招弟快回來了,三個女人一台戲,以後她的ri子會越來越不好過。崔鶯鶯長大了,正牌夫人的威勢此早是要端起來的,陳招弟母憑子貴,又有一個能幹的弟弟,優勢會越來越顯現。隻有她什麽都沒有。自己理應多關照著點,才能使得內宅寧靜。


    李熙叫了一票歌姬、舞姬、雜戲過來助興,讓阮承梁、張三、李四也進來同賞歌舞,哄哄鬧鬧到一更天才回府。路上遇到幾撥監門軍盤查,都被阮承梁喝散。


    下半夜後,暑氣漸消,洗了個熱水澡,渾身解乏,李熙睡不著,來到書房,把毛耀上次給他的信封拿出來拆開看,這是一份整編後的左佑聖軍和左右神火軍將官名冊,具體到每一個隊官,所有左神火軍原有各軍官姓名都被毛耀做了記號。原任何職,現任何職,駐地在何處,以及兵部對此人的考評和將來的使用打算,都標列的一清二楚。


    有了這份東西在手,將來若要召集舊部就有章可循。李熙揣測毛耀背後一定有人指點,否則他未必能想到拿這個東西答謝自己放潘濟陽一條生路。身為兵部尚書,拿到這種東西不難,但把這東西外傳卻屬泄露機密,他是擔著風險的。


    李熙打開書房裏的密室,把毛耀的這份東西收存好,至於陳蘇給他的那份名單,他早已看過燒毀了,在聖京這個地方,他還找不到安全感,能夠用心記住的東西,他絕對不會行諸於有形的紙片或其他什麽。


    把雜亂的密室收拾了一下,李熙捂了一身熱汗,退出密室鎖了門,正yu去重新衝個涼,一轉身去嚇了一跳,屋裏坐著個人,是沐雅馨,身邊放在一壺涼茶,沐雅馨穿著淡藍se的長袖罩裙,把身體遮的嚴嚴實實的,看到李熙發怔,她尷尬地站起來,叉手胸前,怯怯說:“我沒嚇著你。”


    李熙道:“差點。”又問她:“有事嗎?”


    沐雅馨搖搖頭,說:“沒事,睡不著,看你這燈還亮著就過來看看。”


    李熙又問:“捂這麽嚴實做什麽,怕蚊子嗎,這裏沒蚊子,脫掉。”


    “不脫。”沐雅馨捂著胸口,“又瘦又黑,還有暗斑,你會討厭我的。”


    但是她受不住李熙嚴厲眼神的驅策,還是走到了他麵前,任由李熙為她解開衣帶。李熙的手在她排肋上輕輕滑動著,心疼地說:“都是倔強惹的禍,你是個倔強xing子,偏偏我也是。你與鶯鶯比,最大的不足就是,她的心比你寬,她凡事都往好的方麵想,而你就愛鑽牛角尖。”


    沐雅馨低著頭說:“我知道錯了,我改。”聲音低若蚊蚋,李熙道:“我也有錯,錯你還大,我也改。”他說過,把腰上的鑰匙解下來遞到沐雅馨手裏,說:“得空時,把裏麵收拾收拾,太亂了。”


    “嗯。”沐雅馨點點頭,把鑰匙緊緊地攥著。


    “那麽現在……一起洗個鴛鴦浴去?”李熙牽著她的手問,不給她考慮的機會,抱起她樂嗬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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