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劍講究技巧,錘這樣的重兵器卻沒那麽多技巧可講,許多時候氣力才是製勝的關鍵。李升有些吃驚,溫良是溫造的侄兒,敢來朔方分明是沒把朔方諸將放在眼裏,諸將要殺他,他沒有意見,在邊軍中因為酒宴上比武而誤傷人命的事並不少見,大家習以為常,殺了就殺了,他溫造還敢興兵犯界不成?


    李熙要下場袒護溫良,這讓李升心裏很不滿,張祜跟李熙舞劍時用狠招,不留情,他沒意見,隻要李熙不死,砍個幾刀出出氣也好,怪隻怪他自己不識時務,好出風頭。但這個使錘的軍將一下場,李升還是忍不住站了起來。這軍將名叫王中霸,人如其名,王中之霸,乃朔方鎮屈指可數的猛將,手中錘重三十八斤,掄砸起來碎金斷石,無堅不摧。


    且這人天生有股子愣勁,動起手來,眼裏隻有勝負生死,兄弟父子都可拋下。


    “王中霸,退下?”


    “為嘛?”


    “舞劍助興,你掄錘算什麽?”李升笑著說。


    眾人哈哈大笑,王中霸嘿嘿跟著笑,他向李熙躬身施禮,說道:“末將王中霸,不是來比武助興,而是來與宰相切磋武藝的。”


    眾人轟然又是一陣大笑。李升的臉紅了,喝道:“放肆!你是什麽身份,敢在宰相麵前如此無禮?”大喝一聲:“衛士何在?!”


    有六名甲衣衛士闖進來,李升一指王中霸:“左二將以下犯上,給我拿下!”王中霸怒吼一聲:“我不服,宰相昔ri號稱‘萬人敵’,也是武將出身,如今做了宰相就忘本耶,軍中飲酒,武將比武切磋有何不可?”


    諸將肅然起立,紛紛為王中霸求情。李熙嗬嗬一笑,喝退六名衛士,拍著王中霸的肩膀,問道:“你遠在朔方,也知道江南的‘萬人敵’?”


    王中霸嘿然笑道:“某平素最佩服天下英雄,隻要是英雄,雖擱萬裏某也誠心欽佩。”王中霸麵粗而心細,輕飄飄一句話就把李熙擱進去了,是英雄,雖隔萬裏也誠心欽佩,換句話說若不是英雄,豈非當麵也要鄙視?


    李熙哈哈大笑,讚道:“壯哉!朔方果然名將輩出,想昔ri安史之亂時,肅宗皇帝在此起兵,一鼓奠定中興之基,時隔七十載,大唐國勢維艱,朔方男兒還能如當年奮起以救天下嗎?”諸將肅然起立,皆答:“不敢忘臣子本分。”


    李熙拱手四顧,言道:“守住邊鎮,為國家爭取中興時間,某在此謝過了。”


    李升領諸將回拜道:“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yin山,朔方將士不敢忘國家恩德。為國戍邊,至死方休。”


    李熙微笑道:“死不得,死不得,你們要好好活著,不可輕言生死,你們輕擲一死,國家的西北門戶怎麽辦?你們要像釘子一樣釘在西北,誰想打你們身上踩過,就絆他個跟頭。”眾皆哄笑,李熙又肅容說道:“天子節衣縮食,為將士們籌集糧餉冬衣,宮中上至太後,下至宮婢都在ri夜為戍邊將士趕製冬衣,時方艱難,望諸位多多體諒國家的難處。”


    李升道:“朔方將士感受天子恩德,寧可戰死沙場,凍餓而死,也絕不做亂臣賊子。”


    李熙笑道:“這就好,這就好。”言訖落淚。待將淚揩去,卻又問王中霸:“你是朔方名將,你覺得用幾招能勝我?”眾人皆微笑,看王中霸如何滿嘴跑馬。


    王中霸搔搔後腦勺,狡黠地笑道:“宰相麵前某不敢托大,二十合。”


    眾皆吃吃發笑。李熙笑道:“我與你打個賭,二十招內你勝不了我,果然,你就拜在我門下做我的徒弟。”


    王中霸搔搔頭,嘿嘿笑道:“那我要是勝了呢。”


    有人已經忍不住笑出聲來,李升臉sè黑紅,張口yu嗬斥,又忍住了。他也很想看看這位傳說中能文能武的宰相究竟有多少斤兩,個人武藝的高低雖不足以決定戰爭的成敗,但不可否認武藝高的人膽氣一般較尋常人要高,宰相也是人,試探一下也好。


    “唉……好,老夫要是輸給你,我拜你做師傅。”李熙聊發少年狂。


    “一言為定,不許翻悔。”王中霸生恐李熙反悔,李升幹涉,張口就來。


    “一定為定,後悔的是王八。”李熙爆了句粗口,將手中劍隨手一擺,喝道:“來!”


    “來!”王中霸應了一聲,手中鐵錘“嗚”地飛出,徑直奔李熙麵門而去。


    李熙沒有躲避,挨得鐵錘靠近,隻將手中長劍向上一削,以軟兵器劍上削沉重的鐵錘,任是誰看見了也會認為李熙必輸無疑,王中霸也不例外,眼看李熙慢悠悠地挑劍來削他的鐵錘,他有些發懵,有些猶疑。李熙以宰相之尊肯答應跟他過招,已經是給了他莫大的麵子,勝之心裏尚有愧,打殺他……


    王中霸魯莽是有,卻並不傻,眼見如此,急忙收錘,奈何去勢已成,想抽身談何容易?一看事情不妙,王中霸自己喊了聲:“讓開!”


    嗚!地一聲鐵錘已經砸到……


    嗚!鐵錘脫手而飛……


    咣!鐵錘破窗而出……


    啊!某人受傷,


    啊!啊!啊!……


    某人慘叫不已,除此之外,能容納百餘人的廳堂內一百五十多人如被人捏住了喉嚨一般,鴉雀無聲,死一般的靜。


    王中霸揉了揉被震的生疼的虎口,咧嘴呲牙地望向李熙,長劍還在他手上,分毫未損。


    “你的錘呢?”李熙詫異地問。


    “飛了。”王中霸茫然答道,側麵向牆壁看去,有個新開的大洞,冰冷的夜風一陣陣地灌進來。七八個朔方軍將衝過來圍在王中霸身邊,有人檢視他的手,烏青烏青。


    廳堂中仍無一聲,堂外的慘叫更濃,李熙提劍轉身大步走出廳堂,眾人許久才緩過神來,隨即跟出,他們看到李熙蹲在地上,懷裏抱著一個滿頭是血的衛士,一群士卒簇擁著他。


    士卒被震飛的鐵錘砸中的腦袋,傷的極重,奄奄待斃,李熙從阮承梁手中接過一枚丹藥給他喂下,又取來金創藥和紗布,手法熟練地給士卒包紮起來。這中間李升伸出手想幫忙,卻不知該做些什麽,直到李熙把士卒幫紮好,吩咐他去找擔架時,李升才有了表現機會,大呼小叫地喊著要擔架。


    那名士卒因為傷重最終沒能挺過去,李熙深感悲痛,親往吊唁,又出厚資安撫他的妻子父母,將他的一個幼弟留在身邊做衛士。王中霸敗給李熙後,倒不食言,當即拜了李熙為師,李熙讓他拜那位橫死的士卒父母為義父母,時時前往奉承,王中霸索xing將義父母接到自己家中,與老母一起奉養。朔方軍士聞訊感激涕零,相顧言道:“宰相神功絕世,又如此厚德仁慈,天子為何不重用而使巡邊耶?”


    李熙聞聽,對阮承梁等人言道:“都雲西北邊軍驕矜難纏,其實比河北軍好相處多了,那些才真是喂不飽的白眼狼。”


    阮承梁笑道:“他們不是白眼狼,他們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狼,若非你的劍耍的好,用武力鎮住了他們,這些人哪肯買你的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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