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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訪司將宰相會食時發生的這個小細節報到洛陽時,李熙正由留守府去往溫柔坊的路上,馬車在靜瓷觀外停住,李熙批了回執,下車由專辟的門走入道觀。


    常秋紋正在後園陪著兒子玩耍,聞聽李熙到了,把送子交給道童,一路小跑著趕來,在院子裏理理發髻,擦擦汗,款步走進來,笑問:“你幾時回來的?”李熙道:“昨日黃昏進城,今日就來看你不算怠慢吧。”常秋紋道:“即使怠慢了,我又能怎樣。”跳上前,閉眼待吻。李熙將她攔腰抱起,往床邊走,常秋紋推拒道:“滿身是汗,容我洗洗。”李熙道:“原汁原味嚼來更香。”將常秋紋壓在床上,用舌頭堵住她的嘴。


    常秋紋嗚嗚了兩聲,展臂將他抱緊……


    溫存一番後,常秋紋側撐起身,捋捋汗濕的發髻,嬌喘徐徐地問:“善謀你見到了嗎?”李熙以臂做枕躺在那應道:“見到了,個子高的快趕上我了,我安置他去軍中做虞侯。”常秋紋道:“那也好,休看他長那麽大個兒,肉頭的很,衝鋒陷陣的勾當怕是做不來。”李熙笑道:“你的兄弟,我怎舍得讓他去冒這個險。不過做虞侯的升遷慢,到時你可別怨我。”常秋紋道:“怎敢怨你,你肯破例幫我,我已經感激不盡了。”李熙笑道:“這話就見外了。”


    常秋紋下了床,打水洗了臉,把被揉皺的道袍脫下,擦洗了身子,重新換了居家衣裳出來,雖然屋裏隻有兩個人,院子裏也不虞有外人會突然闖入,常秋紋換洗的時候,還是躲在屏風後,不讓李熙看到分毫。


    然後她出了門,少時端回來一籮筐紅紅綠綠肥肥瘦瘦的果子,跪到床邊服侍李熙吃。李熙道:“送子的名字我想好了,叫壯。威武雄壯,他排老四。”忽生一歎:“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今夕複何夕,共此燈燭光。少壯能幾時,鬢發各已蒼,訪舊半為鬼,驚呼熱中腸。焉知二十載,重上君子堂,昔別君未婚,兒女忽成行。……眨眼之間我都老了。”


    常秋紋把一枚紅果塞進他嘴裏,笑道:“歲月不長,你那來的享受?最近功力又增長了麽,勒的我骨架都快散了。”李熙道:“是思念勒的你,跟功力何幹,若是憑功力,早幾年我就能把你和骨連肉搓成泥。”常秋紋紅唇輕啟,微笑道:“你說的我都信,隻是歲月不饒人,三十多歲的人了,當愛惜著點身體。”李熙摸了摸常秋紋的臉頰,說道:“為何你說的話,我總是願意聽呢,我的靜瓷道長?”


    聞聽“道長”二字,常秋紋眸中神彩頓時黯淡下去,她撲哧一笑以做掩飾,李熙拍拍她


    的手:“我會給你們母子一個名分的。”常秋紋明亮的眼睛裏滾下一行淚,她悄悄拭去,說:“不必了,這樣就挺好,能平平安安的我就知足了。”說過,淚落如珠。李熙坐起身,攬她入懷,戲道:“這是高興的淚水嗎?”


    常秋紋帶淚笑了出來,把頭埋在李熙胸前,將他的衣裳當布巾來回磨蹭了兩下,抬頭嬌嗔道:“不許笑話我。”李熙喜她嬌俏可愛,又與她溫存了一回,這才起身道:“我該走了,過兩天郭瑗搬來王府住,你們閑暇時多走動走動,說說話解解悶。”常秋紋聞言渾身一窒,十分不自信地說道:“我,可不敢見她。”李熙笑道:“傻子,她知道你我的事,過來就是給你進出王府做幌子的。”


    常秋紋聞言臉色緋紅,羞的滿臉是淚。


    ……


    劉駕奏請聯合回鶻攻取隴西,李涵不顧裴度等人的反對,下詔準行。詔令靈武、夏綏銀、邠寧、鄜坊、鳳翔、涇源、山南西、金商、河東、河中、陝虢、宣武、武寧、魏博、潞澤等道各選精銳集於鳳翔行營,由神策京西行營節度使劉莊統領,出師西征。


    詔書未下,李熙已經得到消息,召烏重胤、賈直言、魏謨、杜牧計議,魏謨、杜牧皆主張坐山觀虎鬥,讓河東虎去都西北狼。烏重胤建議應詔出兵,兵力不須多,三千人足矣,然後要朝廷撥付出界糧,未得糧草前暫不出兵,實質也是不主張出兵。賈直言道:“劉駕此舉無非是借西征之名而攬權,各鎮若不響應,西征就成了泡影,天子感天下諸侯皆不可用,自然會更加倚重河東,則劉駕無須出一兵一將即可得十成之利。目下有兩條路可選,其一,坐視不理,讓劉駕得利,我們找借口撤回對朝廷的供應,將這個大包袱徹底丟給河東,壓垮河東。其二,應詔出兵,逼劉駕假戲真做,出兵西征。勝是慘勝,敗則一敗塗地,不論勝敗,河東都必將實力大損。從此去一勁敵。”


    李熙道:“內訪司和柳條營分析說隴西弄牙真在吐蕃國內甚受排擠,若出兵伐他,絕無盟友相助。隴西自安史之亂後失陷胡塵迄今已有一個甲子,然百姓思念故國之心迄今未變,加之吐蕃人橫征暴斂,近年歸心更濃,我以為若能借此契機集合天下藩鎮共聚義師西征,或能一戰建功,收回來的隴西百廢待興,便是一個無底的黑洞,屆時丟給劉駕,讓他去填,填的好,河東垮,填不好,河東名譽掃地,也沾不到便宜。還有一點,四位想過沒有,我們需要的馬匹一直都從京西購買,要二十貫一匹,還都是次等的馬!若能在隴西奪得一城半鎮,別的不說,就近買馬一年要省去多少費用?而且還能買到


    上等好馬!”


    烏重胤道:“大帥既有爭霸天下的雄心,這場仗該打。某不才,願領軍西征。”李熙笑道:“保君身份貴重,你若去了,劉莊當不自在了。”議以李讓坤為西征軍主帥,於各軍抽掉精銳萬人,集於虢州城下,又調集軍糧十萬石,待詔書一下,旋即出關西進,第一個響應天子詔。李涵大喜,劉駕大驚。


    裴度和李德裕見李熙也熱心西征,轉而表態支持西征,李涵心情大暢,於大朝會上議拜左神武軍大將軍劉莊為神策京西行營節度使,劉駕被逼住不得不表態支撐,惟恐被李熙搶了功勞,急令從河東、潞澤、河中三鎮抽掉精銳西進,連同原來屯駐關中的河東軍合計有三萬人,壓了李熙一頭。宣武鎮奉詔遣大將宋濤出兵三千,向天子要了出界糧後,借道陝虢西進,其餘各道或出兵一千,或出兵三百,索要了出界糧後紛紛西進。各道集兵五萬四千人,以劉莊為神策京西行營節度使、鄯州四麵招討使、隴西處置大使,統帥三軍。以仇士良為都監,於大和三年秋揮師西進,兵鋒所指,直取隴西,去的浩浩蕩蕩。


    戰事初期,回鶻聯軍三萬人攻伊州、瓜州、沙州、肅州,吐蕃兵連番戰敗,瓜州、沙州、肅州三州相繼被回鶻奪取,劉莊見有機可乘,揮軍出彈箏峽、清水、穀同,三路並進,連陷秦州、渭州、成州、武州、會州,捷報如雪片一般飛入長安,李涵和劉駕大喜過望,長安城內一片沸騰。得意忘形下李涵不顧軍隊疲憊,連下詔令,強令劉莊出擊,劉莊硬著頭皮由渭州出兵西進攻打蘭州。


    吐蕃隴西節度使弄牙真集中主力萬人埋伏於武街,待疲憊的大唐軍至,驟然殺出,劉莊大敗,所部損折過半,七千唐軍做了俘虜。劉莊退守渭州,時手上還有精銳一萬七。劉駕接前方敗狀,隱匿不敢報,私令劉莊出擊,挽回戰局。


    劉莊告知凜冬將至,河東軍不適應西北幹寒氣候,強行作戰,恐不是蠻人對手。劉莊不聽,遣胞弟劉弘持手令和自家佩劍到前陣,名為協助劉莊彈壓三軍,實為監軍。


    劉弘到渭州後連日逼令劉莊出擊。


    大和三年,初冬,西北剛下第一場雪,河東軍精銳一萬五千人出渭州西進,在城西一百八十裏鳴沙穀遭遇吐蕃優勢兵力伏擊,激戰數日不能突圍,萬餘大軍被困。武寧軍李讓坤部正出會州向蘭州進取,聞主帥被圍,丟棄大隊,率輕騎兩千往救,途遇暴風雪,軍隊迷路,耽擱了三日,待趕到鳴沙穀,一片白茫茫的什麽也看不到,後仔細搜尋,才在兩尺厚的大雪下發現無數唐軍屍骨,衣甲旗幟軍械盡被吐蕃人剝去。李讓坤由此判


    斷,吐蕃人兵窮財盡,於是在返回大營後,未像其他各軍那樣撤退,而是繼續進取蘭州。


    大雪塞滿河西河穀,人馬難行。吐蕃人大勝劉莊後,判斷唐軍不會再有大動作,即使有在雪化前也難以進行,蘭州因此守備鬆懈。


    李讓坤雪夜襲城,先奪北城,殺吐蕃兩王兩宰相,繼而強渡黃河,吐蕃守軍拚死抵抗,激戰正酣之際,忽見城中火起,軍民齊呼唐軍進城,河岸守軍頓時大亂。李讓坤部三百敢戰士渡河成功,殺散頑抗守軍,突入城中。正遇弄牙真領兵來奪河防,兩軍街頭對射,吐蕃人衣甲厚實,唐軍弩箭犀利,混戰一場,難分勝負。弄牙真心憂河防有失,欲繞道前往察看,不慎為流矢射傷左眼。


    護軍以槍杆紮擔架,抬之奔西門,於勝負未分之際逃之夭夭。三百敢戰士劃皮筏渡河,大軍渡河卻無舟楫,李讓坤令士卒以槍杆紮筏強渡,冰河夜冷,風疾浪大,木筏每每傾覆,將士死傷數百,卻以失敗告終,李讓坤一籌莫展。已過三更,有老翁領十數子孫尋來大營,言可助大軍渡河,李讓坤道:“大河無船,冰寒徹骨,紮槍、泅水皆不能行,老丈有何倚仗?”老者令子孫抬上一個古怪的東西來,說道:“此物可助將軍渡河。”


    那木筏製作的甚是簡單,用六根木棒紮成目字狀,上鋪硬葦席,下麵拴著幾十個空葫蘆紮成,葫蘆重量輕,浮力大,縱然行駛中途有葫蘆被箭矢射中,亦無傷大局。


    李讓坤心中暗喜,又憂葫蘆筏太少,老翁道:“隴西失地盼王師久矣,老漢此來,鄉親數百人相隨,畏懼天朝威嚴不敢近前,將軍一聲召喚,頃刻可至。”


    李讓坤大喜,親往迎接,卻見距離大營不遠的山穀裏黑壓壓地藏滿了人,所攜葫蘆筏不下數百。眾人自請為撐杆人,協助大軍渡河,每張葫蘆筏上可坐四到六名士卒,雖夜深流急但有撐杆人掌舵,竟在冰冷的河麵上往來如飛,到天明時分,已有數千人渡河登岸,吐蕃河防兵聞聽主帥逃逸,無心戀戰,頓時作鳥獸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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