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煥洲…朕…是不是要死了?”金黃色繡龍帳裏,小皇帝微弱的聲音傳來。


    跪在龍床邊的馮煥洲忍住胸腔的一團熱氣,“不,皇上,你不能死,不能死!宣和大業還沒有複興,你還沒有救你的母後啊!”


    “對…朕的母後…朕的王朝……”小皇帝的聲音依舊微弱,良久,又道:“可是,朕覺得好困好累,好想睡覺……”


    “皇上!皇上!”馮煥洲終於沒有忍住,開始痛哭,他不能看著從小作伴的皇帝就這樣死去,他必須做些什麽!


    此時,門口傳來一些爭執聲。


    “讓我進去!你們讓我進去!”祝玉瑾十萬火急的趕到了項弘的寢宮,卻被小太監死命攔住。因為半刻鍾前,小皇帝吩咐任何人都不能進去,他要睡覺,隻讓貼身書童馮煥洲伺候著。


    馮煥洲趕緊站起身,走到門口,喊了一聲,“祝少保!”聲音之中帶著幾分急切。


    祝玉瑾隨即明白了,兩步跨了進去。門口站著的兩個小太監努力想往寢宮內張望,卻對上了馮煥洲陰厲的麵容;這些小太監平日裏沒少挨馮煥洲的收拾,所以還是懂些規矩的,又關上了門,守在了門外。


    “皇上?”隔著龍帳,她輕輕喊了一聲,仿佛聲音大了就會驚擾裏麵安睡的未來的九五之尊。不聽他回應,她急忙掀開了簾子,入眼的是他鐵青的麵龐。


    她的心裏仿佛被亂針猛紮了一下一般,眼淚忽的就溢滿了眼眶,上前扶起項弘的腦袋放在了自己腿上。


    項弘慢慢睜開眼,此時他仿佛毫無防備的柔弱羔羊。“夫子,朕…要死了…”


    她聽了心裏更是難受,哽咽道:“皇上,臣不會讓你死的!”話罷,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白小瓶,擰開紅蓋,掰開了他的嘴唇,往他嘴中灌。


    不料那藥液卻順著項弘的嘴角流出來。他的嘴唇已經麻木沒有知覺了!


    這可如何是好!


    難道要她嘴對嘴喂他?不!


    但是眼看著小皇帝性命垂危,此時此刻還在乎這些男女授受不親的塵世俗禮?


    馮煥洲在一旁看的心急火燎,跪下道:“祝少保,求求你救救皇上,你若能救皇上,我馮煥洲寧願給你做牛做馬,在所不惜!”


    祝玉瑾看了一眼馮煥洲,道:“你出去吧!把內堂的簾帳放下來,我要給皇上傳些內力!”她的心裏很沒底。


    馮煥洲聽了這話,轉身離去,把內堂的簾帳放下,中堂的簾帳也放下,自己則在外堂焦急的等待著。


    祝玉瑾仰脖喝下瓷瓶中的藥液,緊閉眼睛,唇蓋在了項弘的唇上,把藥液喂給了他。如今這是唯一的辦法,再有所遲疑,項弘或許真的神仙也難救了。


    瓷瓶藥液是柳如雲配出來的。她不知道柳如雲什麽時候知道項弘中了毒的,但是她唯一知道的是,當年在昆山派,柳如雲的製藥天分是藥堂宗師張懸濟都為所稱讚的。


    項弘在模模糊糊中感覺到有溫軟的唇襲來,仿佛是在一片冰冷黑暗中襲來的春光,清涼潤滑的液體順著喉管流入胃中,一股股馨香沁甜蕩漾了心懷,讓他開始周身舒泰。他能感覺到頭枕著一個人的腿部,溫暖的感覺讓他感到十分安寧,這樣的人,會是誰呢?


    看著項弘的臉色逐漸恢複正常,祝玉瑾總算舒了一口氣,但是毒素還未從他的體內清除,她學著柳如雲的辦法,拿出身上備好的銀針,朝著項弘的指尖刺了一下。


    項弘本來安逸的享受著溫暖和平靜,突然被這刺痛驚醒,一下直起身,看清楚了來人是祝玉瑾後,怒視著她,罵道:“你這蠢貨!居然敢刺朕!”


    祝玉瑾有些哭笑不得,但是看到他神色好轉語氣鏗鏘,也總算放心了,不過還有一件事沒做。“對,我不但要刺你,還要打你,快來,褲子脫了,屁股伸過來!”他的屁股上麵受了刀傷,還需要包紮一下。


    項弘聽了這話,臉上浮起紅暈,“你…你好大膽!”說著,他就要走下龍床,邊喊道:“煥洲,煥洲……”剛走下龍床,話還未完,屁股上傳來鑽心的痛,讓他倒在了地上,摔了一個狗啃泥。


    祝玉瑾看著他倒地的模樣,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馮煥洲也恰好走了過來,看到項弘趴在地上,又驚又喜又嚇的,趕緊也跪在了地上,道:“皇上,您好好的,給我行什麽大禮?奴才可承受不起啊!”


    項弘抬頭,悠悠的瞪了馮煥洲一眼。


    祝玉瑾見了此景,更是覺得好笑,一邊道:“煥洲,你去找些紗布和藥酒來。”一邊上前要浮起項弘。


    手剛碰到他的胳膊,卻被他一下打開,他悶聲道:“你這個連小孩子都不放過的殺人魔,少碰我!”


    祝玉瑾和馮煥洲皆是一愣。


    馮煥洲上前扶起項弘,道:“皇上,是祝少保救了您啊!您怎麽會說他是殺人魔?”


    項弘看著祝玉瑾,陰沉的道:“你問他!讓他自己說!”


    馮煥洲看了一眼祝玉瑾,尋求答案。


    祝玉瑾歎了一口氣,道:“皇上,你有所不知,江湖之大,無奇不有,有些黑心的刺客組織,不惜利用秘術,封鎖人的生長,使其停留在孩童的階段和模樣,利用這種孩童刺客來蠱惑對手,然後出其不意殺之。”


    項弘喉頭動了動,“你說謊!”他明明看到那個遞給他糖葫蘆的孩童純真的模樣,怎麽會是刺客?頂多是那個中年婦女刺客的孩子……此時此刻,那孩童脖間噴薄的鮮血還湧現在眼前。


    “皇上,我沒必要撒謊。”祝玉瑾平淡的說道,“皇上,你仔細回想一下,那孩童的脖間是否有喉結?說話時尾音是否粗粗的?”


    聽了這話,項弘細細回想起來,聲音尾音粗不粗已經想不起,但是脖間有喉結他是記得的。


    祝玉瑾繼續補充道:“垂髫小童怎會有喉結?就依次判斷那小童模樣的殺手,最起碼有二十歲!”


    項弘隱隱覺得有些後怕,當時那小童直直的把糖葫蘆戳過來,他的易容術才破的,現在想來,如果不是眼前的帝師相救,那麽,當時死的人或許就是他了。


    想明白了,也自知理虧了,但項弘仍倔著性子道:“我不管那麽多,反正你殺了那小童,你就是殺人魔!和曹祿中沒什麽兩樣的殺人魔!”但是語氣已經緩和了許多。


    祝玉瑾笑了笑,示意馮煥洲去拿紗布,並且走上去,道:“好,皇上金口玉言,就如皇上所說,臣就是殺人魔,曹祿中也是殺人魔。來,皇上過來,脫下褲子,讓臣給你療傷。”說著,去拉他的胳膊。


    他已經略顯俊毅的麵龐上露出一絲紅暈,甩開她的手,“別拿一種哄孩子的口氣對朕說話!”


    馮煥洲已經把備著的藥箱拿了過來,祝玉瑾接過藥箱,道:“好好,怎麽會呢,皇上就是皇上,怎麽會是哄小孩啊!快來!”


    他臉色一暗,十分不爽的道:“祝玉瑾,你現在就是這種哄小孩的語氣,你是故意的嗎?”雖然這麽說著,他還是乖乖的把褲子褪下了一半,露出了臀部上那觸目驚心的傷口。


    項弘很不自在,臉已經通紅了。


    祝玉瑾笑道:“皇上,你害羞了嗎?”


    “誰…誰害羞了?你快一點!在磨蹭一會兒,朕…朕治你罪!”


    “好好,皇上不要怕痛哦~”


    “說了不要把朕當小孩!”


    她笑了笑,輕輕的用藥酒擦拭他的傷口。


    他的身體顫抖著。但卻咬著牙沒有叫出聲。


    一定很痛吧!


    但自始至終,他都咬牙堅持著,明亮的眼眸中有一絲沉靜和忍耐,仿佛陽光下清澈河底的寶石一般。


    她的心莫名的顫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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