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外麵的哭喊聲是女子發出的,但是側耳一聽,竟然是男子發出的,且聲音悲戚嘶啞,充滿了絕望和赴死之意。


    在午時跑到養心殿前哭喊,卻沒有侍衛和太監驅趕,種種跡象表明,這或許就是芳妃娘娘設的局。


    殿外。


    吏部尚書馮章跪在養心殿的石階前,他頭發蓬亂,身上的囚服也破爛了,嘴唇幹裂,聲音嘶啞,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哭喊著:“皇上!皇上!罪臣馮章前來辭行!”這話完,對著殿前磕頭,直起身時,額前已經青紅一片了。


    祝玉瑾一驚,站起身,看著項弘的反應。她知道這個馮章,是前些日冬至宴鬧劇的替罪羊;當日,祝玉瑾本想利用龍袍事件引起曹祿中的注意力,順便扳倒僅次於曹祿中的奸臣王丞相,沒想到王丞相把責任全部推給了進獻給他黃袍的吏部尚書馮章身上。王丞相掌握著馮章一族的把柄,倘若馮章不認罪,那麽他們一族人都要遭殃。


    雖然沒有扳倒王丞相,但是卻成功的引起了曹祿中的注意力;曹祿中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整理朝政和眾大臣身上,如今朝廷腐敗成風,雖然曹祿中對此一直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發生了王丞相的龍袍事件後,曹祿中才明白,原來不止他一個人覬覦那個高高在上的皇位!所以他開始拉攏對自己忠心耿耿的大臣;曹祿中把大量精力放在了這些事情上,對項弘便鬆懈了,這也給了項弘更多的學習的機會。


    如今這馮章跑到殿前來哭訴,到底是唱的哪一出呢?


    “自從皇上登基以來,曹祿中便把持朝政,如今已過將近三年!”馮章幾乎字字聲嘶力竭,“三年啊!皇上三年未曾露麵,群臣惶恐!不得不拉幫結派,聽從曹祿中的擺布。朝中腐敗攀比,朝外稅收苛刻,天下要大亂也!然而曹祿中對此視而不見!一味的為自己以後的事坐著打算!皇上啊,他是等著您下台,逼著您下台啊!罪臣卑劣,沒有把持住內心,為求自保隻能求助王丞相,沒想到最後做了王丞相的替罪羊!皇上啊!您快醒一醒吧!要不然這天下真的成了曹祿中的!項王朝就徹底完了!”這話完,馮章在外一陣要命般的咳嗽,祝玉瑾聽來,這馮章命不久矣。


    項弘在窗前聽著,馮章的話字字句句仿佛針刺一般紮在心上,一方麵讓他覺得全身無力難受無比,一方麵他熱血沸騰怒火中燒。他的手緊緊握著窗沿,一個轉身,步伐沉澱有力的朝著偏殿門口走去。


    “項弘!你去哪裏?”祝玉瑾兩步上前,拉住了項弘的胳膊。


    他的身體僵硬,臉上陰沉,“放手。”聲音冷冽仿佛自冰雪中來。他要出去!他要拉起那個馮章!如此以死明誌的臣子哪怕犯過錯也要珍惜!更何況馮章的一番話讓他猶如醍醐灌頂!


    “項弘,你不能出去!”祝玉瑾握緊了項弘的胳膊。


    “我說了讓你放手!”他怒吼一聲,頭也不回,胳膊猛地一甩,突然之間力氣大增,一把甩開了祝玉瑾。


    祝玉瑾猝不及防,更沒想到項弘會有這麽大的力氣,一下摔出了近半丈之遠,恰好砸在了桌椅上,那桌椅瞬間倒塌,仰麵而下,直直的朝著她的臉部砸來,她下意識的把頭部挪動了一下,那桌角‘哐’的一聲砸在了地上,接著桌麵壓住了她的腦袋(萬幸沒有砸到她的臉)。


    項弘轉頭看到祝玉瑾倒地又被桌子砸到,身體動了動,想上前把祝玉瑾扶起來,但是又停住了動作,繼而轉身離開了偏殿。


    祝玉瑾努力睜開眼睛,她心中隻有一個念頭:不能讓項弘走出養心殿!但是眼前一片昏暗,腦袋裏覺得天旋地轉,手部發力,一下推開了那桌麵,搖搖晃晃的走出了偏殿。


    馮章還在殿外聲嘶力竭的說著話,那字字句句含著血一般的明誌,也難怪能讓項弘不顧一切的想走出殿外去見馮章,因為他想要向馮章表明:他不是一個窩囊的皇帝!他不是!


    “煥洲!你給我放手!”項弘眼睛通紅,腿部抖動著,想要甩開抱著他腿部的馮煥洲。


    馮煥洲是祝玉瑾事先安排在正殿裏的,他接到祝玉瑾的指示是:倘若看到皇上想要走出殿外,拚死了也要攔下,所以他不顧疼痛,抱住項弘的腿部,在地上拖住了他。


    恰在這時候,殿外傳來了曹祿中憤怒的聲音:“快把這個胡言亂語神誌不清的罪臣處死!”很顯然,曹祿中不知道馮章會出現在養心殿外,並且這般的說出了所有的實情。


    馮章看到曹祿中帶著大批侍衛走了過來,雙眼通紅,咬牙切齒的道:“曹祿中!你不得好死!總有一天……”


    馮章話未完,禦前侍衛官郎寅拿著長槍快步往前,銀槍一閃,血光噴濺,接著,‘咚咚’兩聲,馮章的腦袋掉在了地上,滾落到了一旁,他的身體也頓時癱軟倒地。血慢慢的流出來,蔓延在殿外的白色大理石上;馮章的嘴巴長著,瞳孔渙散,還保持著那副驚恐的麵容。


    養心殿內被馮煥洲拖住腿的項弘聽到了這樣的響動,他心中仿佛是一個瓷器被打碎了一半,臉上的怒容僵住,就在他馬上要怒吼一聲時,脖頸處突然遭到了痛擊,接著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馮煥洲一愣,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項弘,轉頭,看到了祝玉瑾那冷冷的神情以及帶著傷痕的臉龐。他張口想問祝玉瑾怎麽會受傷,還未開口,隻看到祝玉瑾一掌朝他劈來,接著便沒了知覺。


    祝玉瑾看了一眼馮煥洲,隨後抱起項弘,快步走向了東暖閣內,把項弘放在了床上,脫掉了他的衣服,又給他蓋好棉被,整個動作快速流暢;祝玉瑾站在床邊,看著項弘靜靜的睡容,心中忍不住想道,為什麽睡夢中的他和醒著的他差別這麽大呢?


    馮章在養心殿外的一番鬧騰,最大的受害者是項弘,但項弘也是最大的受益者,因為他有可能會因為這件事後幡然悔悟,不再沉迷女色。同是曹祿中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在他走進養心殿的時候,甚至都想到了如果項弘做出了什麽反應,他可以當場把項弘處決了,再對外宣傳是馮章害死了皇上。


    想著,曹祿中走進養心殿,朝著東暖閣走去。


    “這是怎麽回事?”當曹祿中看到昏倒在東暖閣外的馮煥洲後,疑惑的問道。


    身後的郎寅上前探了探馮煥洲的呼吸,而後回身道:“回攝政王,他昏倒了。”


    曹祿中眼中閃過一絲疑惑,看了郎寅一眼。


    郎寅點頭遵命,繼而小心翼翼的打開了東暖閣的門。


    暖閣內靜悄悄的,一副桌椅倒在了地上,風吹動內堂的簾布,輕飄飄的,祝玉瑾的臉龐若隱若現。


    郎寅上前一步,扯掉簾布,“祝少傅,你在做什麽?!”


    簾布掉了下來,隻見祝玉瑾坐在床上,雙手緊緊的捂住項弘的耳朵,看到曹祿中後,吃驚的說道,“攝政王,恕臣不能給您行禮。”說完,又看了看床上躺著的項弘。


    曹祿中眼睛眯了一下,猜測著祝玉瑾捂著項弘耳朵的目的,隨後,他臉上浮出一絲緩和的光芒,“無妨!祝少傅,你做的很好!馮章突然表忠心的事發突然,你的反應機變能力很強,本王果然沒有看錯你!”這話完,曹祿中賞識的看了祝玉瑾一眼,轉身欲離開,又說道:“本王看到你受傷了,過會兒就讓李三陽把賞賜和醫藥給你一並送去。”這話完,匆匆離去。


    “多謝攝政王。”祝玉瑾低頭說道。看到曹祿中和郎寅等人離開養心殿後,她才長舒了一口氣,走出暖閣,扶起地上躺著的馮煥洲後,才十分疲憊的離開了養心殿,回到了清雅閣。


    她之所以沒有讓項弘出養心殿,是因為知道馮章前來以死明誌本來就是一個雙層的圈套,倘若項弘走出了養心殿,並且扶起馮章,君臣互相扶持,那麽下一刻曹祿中的到來就恰好看到這一幕,那麽項弘也會在不久後被陷害殞命,哪怕是她也救不了他。


    把項弘打昏過去,並捂著他的耳朵,一來是保護項弘,二來是自保。


    李三陽恭敬送來了賞賜和醫藥,並且對祝玉瑾的態度變得非常恭敬;李三陽在宮中混跡近二十多年,審時度勢的事拿捏的非常好,臨走時,還不忘奉承祝玉瑾幾句,並硬要給她安排幾個宮女太監伺候著,祝玉瑾百般推辭才沒有留下那幾個宮女太監。


    第二天,天色陰沉,烏雲蓋頂一片片的;仿佛是要下大雨,空氣中還飄著濕濕的氣味。銅鏡中,祝玉瑾摸著臉部青紅的一片,回想著昨日那一幕,如果她沒有挪動腦袋,那麽她豈不是要被弄瞎了眼睛?


    祝玉瑾就在清雅閣中待著,近黃昏時,開始下雨,雨啪嗒啪嗒的響,盡管穿著棉衣,但仍舊覺得冷。突然,從清雅閣外傳來了喊聲:


    “夫子!原諒我!煥洲把你的計劃都和我說了!夫子,我知錯了!請你原諒我!”


    屋子裏沒有明燭,她走近窗前,趁著夜色沒有降下來,往外一看,隻見院子正中,跪著一個薄衫少年,那個不正是項弘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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