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帷幔帳,繡工精美的帳子被人掀開,隻見裏麵的人正在熟睡;


    青綠色的紗帳襯著床上的人少了幾分嫵媚,生生多出了些許清純的模樣,烏發落在床上,桃紅錦被上麵繡著白鶴圖案。


    辛斐然輕輕擺手,叫來侍女,低聲吩咐著。隨後轉身出了寢殿。盡管祝玉瑾排斥在清雅閣安排侍女,但是想著或許大師兄需要,於是便也同意了大師兄的安排。


    辛斐然一走,司馬洛柔馬上睜開了眼,腦間想了一些事情,許久又闔上了眼睛,嘴角綻開了笑容,心中千回百轉。


    或許辛斐然真正是一番熱情付卿心,但落花有意,偏偏這流水著意了那水中的遊魚。


    有了這樣的想法,霎時間又生出許多事端。


    這邊辛斐然回到清雅閣,看到祝玉瑾和侍女在一起擺飯;他抬頭看太陽已經升到正中,經這麽一鬧竟然已經晌午了。辛斐然倚在廊下看著那女扮男裝的佳人眉間透出來的堅強,又看到她事事盡心盡力,腦間突然冒出一個瘋狂的想法——如果就這麽一輩子過下去,甚好。


    其實祝玉瑾早就發現他回來了,見他一個人在廊下發呆,叫了句大師兄,招呼他過來吃飯。


    飯桌上,辛斐然先開了口,“崔鶴鳴這個人,表麵心狠,卻是耳根子軟。司馬洛柔,看起來善良純真,但為人,過於狡詐!”


    祝玉瑾聽得出他隱藏的意思。其實兩人早就定準了司馬路這隻老狐狸,畢竟想要從曹祿中手裏奪取政權,大臣的心很重要,丞相是百官之首,牽一發而動全身。雖然這向來不是祝玉瑾想要的,但是為了項弘,她可以利用這個做計謀。


    如今這個機會……卻是幫了自己大忙。兩個人對視一笑,都讀懂了對方的意思,不謀而合,也是默契使然。


    飯食雖然質樸,吃在口中卻是十分美好。


    祝玉瑾笑著調侃,“大師兄,佳人在懷,感覺可好?”


    辛斐然聽了這話後,兀的一愣,繼而看了看祝玉瑾,和她對視那一刻,本來沒發生什麽事的,這是卻仿佛自己做了虧心事一樣。


    看著對麵辛斐然的臉上變了幾個顏色,祝玉瑾覺得見好就收點到為止,馬上止住了調侃的笑,討好的往他碗裏夾菜。


    而辛斐然看著碗裏的……菠菜,哭笑不得,演戲真累啊,我最討厭吃菠菜了好嗎……


    日新月異,變化萬千,如今曹祿中雖然已經大權在握,但是朝堂上風起雲湧也是眾人所知的。


    有人感歎,時代即將改變。甚至有人夜觀星象,說是帝星大放光彩,直衝九霄。市井坊間都流傳著攝政王終於要倒了,皇室威嚴即將重新樹立,這天子腳下的京城,難免要有一場血雨腥風。


    這天,祝玉瑾偶然在皇城的街上四處走動,看著大家街頭巷尾都在議論紛紛,連茶樓說書的都在唾液橫飛講說帝星衝天的好兆頭。


    攝政王曹府內,曹祿中一揮掌,袖風帶去,掀翻了麵前的屏風,案幾上的茶盞被打落在地,屏風上落上茶水,蜿蜒的褐色茶漬形成一個詭異弧度。曹祿中調息許久平穩的氣息,底下一眾門客都噤若寒蟬,室內靜極,隻聽窗外嘰嘰喳喳的鳥叫。


    許久聽到曹祿中忽然大笑,仰天而歎,“好!好!好!好個黃毛小兒,現在是吃了雄心豹子膽,竟然這樣欺辱與我,如此,本王也不必跟你講什麽君臣之綱!”


    曹祿中本不知皇城外的謠言,其發怒的源頭是由於府內外出置辦貨物的仆婦街頭聽來的一首歌謠。


    歌謠的其中一部分是——“帝星異像,天下姓項,挾天子,令諸侯,攝政好計謀,天不準,民不願,到底是,竹籃水,一場空!”


    如此直白明了的童謠,分明是暗諷攝政王專權獨政,又咒他終不成事。偏偏派人去查,竟然沒人說的清這童謠從哪裏來。仿佛雨後春筍一樣,就是一夜之間,京城幾乎過家家的小兒都學會了。連街邊的小乞丐也會。


    謠言散步者沒找到,民眾不知受誰蠱惑,任是曹祿中如何權利滔天也不能堵住悠悠眾口。這散布謠言者的一招棋走得精妙,曹祿中要是下令禁言,那就是做賊心虛,且即使民眾的口在強壓之下禁得住,也禁不住眾人之心。若是默認了、或置之不理,就讓這謠言傳播著,就是默認攝政王居心不良,依然無法立足。曹祿中心裏怒極,猜到此事和項弘脫不了幹係。越想越怒,便馬上想衝進去找項弘算賬。門客中一人攔住道,“王爺不可!此時去找皇帝,反而中計。此事蹊蹺,那小皇帝每日在深宮中,未必有如此計謀,想是有心人故意為之,不管怎麽樣,此時以不變應萬變,才是最好!”


    這門客名奇峰,字幹,是卞祁人士,一直在曹祿中府內做門客,為他出謀劃策。他本是一介書生,有人說百無一用是書生,但是他不信這個道理,因為他讀得書,不是史書不是四書而是兵書,行軍打仗出謀劃策,無一不通,偏偏時運不濟,屢次落第。連續三年的科考都未能求得功名的他早已心灰意冷,妻離子散,家徒四壁,後來最窮苦的時候他遇到了曹祿中,對他伸出援手,救濟他,把他接到府內做了一位門客。


    所以與其說是對曹祿中救濟自己的感激,不如說是對於遇到知己的感動,多年來的懷才不遇終於得到了發揮,他給曹祿中的建議都是步步為營的策略,周密詳盡。故而曹祿中很信服他的話,此番深思片刻,自覺剛才莽撞,如果不是剛剛奇峰提醒,自己現在必定中計,心裏對他的讚賞又加深了幾分。


    清雅閣。


    祝玉瑾哼著曲子澆花,一派閑然自得,方才派出去的小太監疾步過來,低聲跟她說了什麽。祝玉瑾聽後笑了笑,隨後賞給了小太監一些碎銀,揮手讓小太監下去了。她放下水壺進了屋子。屋內的辛斐然看她的表情就知道發生了什麽,笑著,怎麽?他果然中計了?


    祝玉瑾笑著回道,“師兄好計謀,算準了這人不會那麽輕易相信,嗬嗬,對付曹祿中這隻老狐狸就要學會以動製靜呢!”


    辛斐然站起身,哈哈一笑,學著自己哥哥辛斐焰的口吻道:“玉瑾,我一個粗人,怎麽會有這麽好的計謀呢,全是玉瑾的主意,我隻是在一旁湊了熱鬧而已!”


    祝玉瑾點頭含笑,沒再說話。


    沒錯,這歌謠是祝玉瑾散出去的,她故意把寫了歌謠的紙張用來包了燒雞送給了街邊的小乞丐們,然後再找人假扮路人於市集和茶肆裏與人攀談,散布帝星異象的傳聞,不到一天的時間這些童謠和傳說就遍布京城各個角落,卻沒有人知道到底是誰最先傳布的這些。傳著傳著這些人麽就會信以為真,民心自然偏向了年少的帝王。這隻是棋局的第一步,祝玉瑾在心想,以後的路,不好走。


    在接下的日子裏,項弘潛心學習,祝玉瑾也用心教授,一旁雖有辛斐然讓項弘如鯁在喉,但是項弘明白他此刻的能力遠不及辛斐然,所以他隻好忍住怒意,潛心學習。


    很快,幾個月過去了。


    端午佳節,宮中宴客,文武百官和朝廷重臣都來來宮中朝賀,禦花園擺起了宴席,正正對著湖心亭的位置,微風拂麵,楊柳低垂,笙歌妙舞。


    項弘是最不喜這種場合的,偏偏祝玉瑾說今日有好戲可以看,他才提起了興趣。席間觥籌交錯,盈妃(後宮新晉的妃子)印墨率著一眾宮婢,舞了一曲化蝶,本來這舞蹈就是輕盈靈動的,加上盈妃今天穿了一身粉色的“落煙紗”,真的好似一隻蹁躚的蝴蝶。把一眾的人看得眼睛癡癡,更加上一舞過後盈盈一拜,輕啟朱唇“臣妾今日特意為皇上跳的這支舞,還望皇上能夠喜歡。”


    祝玉瑾想著,真真好個冰雪聰明的沒人,進退得當,張弛有度,既不嬌媚也不是做作冷傲,還真有那麽些的清澈脫俗。可惜了這樣的妙人卻最終要注定在這深宮中爭寵勾心鬥角,最終香消玉損或是人老珠黃在無人的宮裏蹉跎歲月。


    酒至半酣的時候,外麵聽得宣,攝政王到——


    “微臣來遲,皇上恕罪”嘴上雖是這麽說,卻連跪也沒跪,直直的站著,神色間滿是不卑不亢。


    有的大臣早就看不下去這樣的猖狂,也不敢說什麽,隻是神色間的不滿,很是明顯。旁邊早有人拉了拉他衣袖,“要想一家子活命就不能對他表現出任何的不滿”。


    項弘神色如常,反而笑著道,“王爺來晚了可是就要自罰一杯了!”說著就讓侍女斟酒遞給曹祿中。曹祿中看也沒看一飲而盡,放下酒杯,做了個拱手的姿勢。


    落座,吃飯。


    祝玉瑾淡淡開口,“皇上,您最近要少喝酒,注意身體才是!”


    曹祿中抬頭接話道,“皇上最近身體不適?有沒有宣太醫來看過?”


    “是啊,皇上最近因為坊間的傳聞正在憂心,唉……說起來還是擔憂攝政王您呢。”挨著祝玉瑾而坐的辛斐然突然悠悠開口,全然不在乎曹祿中的神色馬上就變了。


    “嗬,臣始終相信清者自清,倒是讓皇上憂心了,微臣慚愧慚愧。”曹祿中依舊坐著,神色自然的說道。


    “王爺不必自責,朕始終相信你的為人。”


    “多謝皇上!”


    這一番話下來,在座的大臣聰明的,差不多都明白了怎麽回事,再一想到前些日子街頭巷尾的童謠,都覺得此時不能開口,否則得罪了哪邊自己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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