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烈風中,林楓手扶船舷,全神貫注地觀察船上、岸上的一切細微變化,將任何有用的知識努力快速記入心裏。


    行軍作戰,是一個龐大的係統工程,林楓以前並沒有真正見識過兩軍對陣的大場麵,眼前這一切對他來說太新鮮、太有用了。


    一隻大手拍上了林楓的肩膀,一接觸到那種肥厚的手掌,林楓立刻意識到是馬希萼過來了。


    林楓回身向這位麵掛憂色的紈絝二代行了一個禮。


    馬希萼捂著嘴連打幾個哈欠,回禮問道:“林大人,不知你對今天的戰況如何看待?”


    林楓略一沉吟,先指了指岸上的兩個步軍大營和城牆,又指了指河麵上旌旗飄揚的船隻,輕聲說道:“我岸上步軍與湄州城守軍互為依仗,相輔相成,在敵軍實力未占絕對優勢的情況下,林某估計敵方步兵不會輕易出動,頂多是列陣對罵而已;而在水麵上,敵軍船隻超出我方近半,十有**會在這水麵上進行攻擊!”


    “林大人高見!這正是王逵他們幾個人共同的看法。”馬希萼豎了豎大拇指。


    “不過,有一點我必須提醒使相大人!”林楓伸手撫了撫被東南風吹亂的頭發,眉頭皺了起來,有些擔心地說道,“今早以來,東南風持續不斷,有越來越烈之勢,我軍正處於下風頭,謹防對方火攻!”


    “火攻?王逵說他們昨晚上也曾考慮,但因為當時風很小,沒有人當回事,我現在就去提醒王逵!”馬希萼嚇了一跳,轉身就吩咐侍衛趕緊通知在前方戰船上指揮的王逵。


    又一陣急風吹過,林楓感覺有些異樣,側耳傾聽,風中似乎隱約傳來斷斷續續的歡呼聲。


    林楓凝目觀看,遠處敵方船隊中一艘高船上有人在搖旗、跳動,但距離太遠,實在看不清楚。


    林楓狠狠地一掌劈在了船幫上,心中湧起一陣懊惱,早知道這麽快就會參與到大戰當中,當初就不該光想著將望遠鏡當作科學院首批發明作為政績進行炫耀,直接先製造出一個初級版本的望遠鏡多好!形式主義真是害死人啊!


    晚做也強過不做!林楓向再度湊過來詢問的馬希萼拱手禮道:“使相大人,可否立即請人尋找十塊上好的水晶和兩套打磨玉石的器皿?”


    馬希萼有些奇怪,這個林楓真怪啊,送上門的大筆財物不稀罕,這個時候卻要並不太珍貴的水晶,還有打磨工作,這是什麽意思?不過,馬希萼看到林楓因為焦急而顯得淩厲的眼神,心頭一顫,不迭地答應了。


    林楓謝過馬希萼,轉身找到了負責這艘的副指揮使,要他準備十二套潭州軍服和一條與敵方戰船外形相近,且不起眼的小型戰船。那名副指揮使有些莫名其妙,但立刻照辦了。


    林楓直接下了一層船艙,找到了已經全部整裝完畢的特種部隊。


    “兄弟們,想不想一戰定乾坤?”林楓壓低聲音開口問道。


    一聽有仗打,一幫虎狼立刻振奮起來,爭先恐後地舉手請戰,李從謙、陳飛他們幾個孩子手舉得最高,甚至蹦跳起來,以防林楓看不見。


    林楓狠狠瞪了李從謙他們一眼,手指挨個點了林仁肇、風驚雲、魏三、張斌等十二個最精銳的兄弟出來,叫到了一邊的角落,湊在一塊兒細細安排起來。


    講完自己的計劃,林楓將張手的右手向中間一伸,環顧一遍十二名兄弟,凝聲說道:“這是我們特種部隊的首場表演,是遺笑大方,還是一鳴驚人,就看你們的了!”


    林仁肇率先將手放到了林楓的手背上,另一隻手捶著胸口說道:“林大人請放心,等著我們的好消息吧!”


    其他隊友一一將手掌摞放在一起,猛然使勁下壓,口中大聲喊道:“勝利!”


    “記住,我承諾過,我們三十一個人,一個人不傷地回去,記住了,事若不成可以放棄,你們的生命是最重要的!”林楓最後吩咐道,心中突然感覺到十分不舍。


    “有進無退,誓死不休!林大人,這是你要求的特種部隊作戰風格!我們一定會成功的!”林仁肇大聲說道,與林楓虎抱一下,率先向外走去。


    林楓不語,上前與各位出征兄弟逐個虎抱一下,為他們簡單整了一下行裝,並用力捶他們肩膀一下。不用吩咐,剩下的特戰兄弟們自動排成了兩行,形成一個長長的通道,然後同時捶胸,嗷嗷叫起來,為首次正式出征的兄弟們送行。


    林仁肇出了船艙,回身大喊了一聲:“兄弟們,勝利後,我們戰場上再見!”


    說完,林仁肇直接躍過船舷,跳到了大船旁邊的一艘小型戰船上,渾沒將近五米的落差放在眼裏。風驚雲日常裏是最不忿林仁肇的,蹦到了船舷上,一個騰空的後空翻,無比瀟灑地落了下去。


    林楓氣急了,這幫猴子,這個時候還要獻什麽寶啊。林楓上前兩步,攔住了一個個要學樣秀一把的兄弟,指了指懸在船舷上的一根纜繩。


    後麵的兄弟無奈,隻得抓住了纜繩,一個接一個地滑了下去。


    等大家都下來了,林仁肇他們先換了潭州軍服,然後一起動手,幫助還留在船上的幾名艄公一起用力劃船,小船向後繞了一個彎,悄悄地向北方的水麵轉去。


    十二個人和一條小型戰船,就是林楓為潭州軍準備的一枚帶毒軍刺!


    林楓剛才聽得歡呼聲的沒錯,潭州軍指揮戰船之所以會爆發出那麽大的動靜,是因為戰棹都指揮使兼朗州行營都統劉彥瑫上船來了!


    劉彥瑫今年五十二歲,身體黑而瘦小,身披一身鮮紅的大氅。他習慣性地撫撫頜下幾綹花白長須,止住了將士們的歡呼聲,一指對麵的戰船,大聲說道:“孩兒們,希萼小兒背信棄義,相殘手足,賣主救榮,上天必罰之!三日前,我們在仆射洲大敗他一場,今朝,我們再努把力,一舉收拾禍國殃民的希萼小兒!”


    在前楚王馬希範死後,都指揮使劉彥瑫和天策府學士李弘皋等人大力堅持,並最終成功迎立了馬希範的同母弟馬希廣,以擁立之功而被馬希廣重用。對於已經連續兩年發兵進犯潭州的馬希萼,劉彥瑫心裏著實恨到了極點,公開私下裏從來都是直稱其為“小兒”。


    船上的將士們紛紛舉刀、舞旗歡呼。


    “擂鼓,全體船隻準備作戰!”劉彥瑫一揮大手,來到指揮戰船上的各船指揮紛紛領命而去。


    “劉使相,馬軍指揮使張暉所率大軍將至龍陽(今湖南漢壽),我等是不是等張指揮使大軍趕到以後再進攻?”一路隨行的天策府學士徐仲雅在旁邊有些不確定地說道。


    楚國馬希範初登位時,曾仿照唐太宗設天策府文學館的先例,以幕僚拓跋恒、廖匡圖、李弘皋、徐仲雅等十八人為學士,號稱“天策府十八學士”。馬希廣就位後,十八學士這個製度因循舊例,所差人員也依樣補齊了。


    “徐兄,你少經戰陣,不知這戰場之上戰機稍縱即逝。現在,陸上雙方兵數差不多相等,一時之間必難決出勝負,而戰船我方多達一百五十艘,且挾新勝而來,士氣高漲;朗州船隻不到百艘,且是新敗之軍,倉促聚集;此刻老天也相助我等,順風順水,我們若不出動,實屬有違天和!”劉彥瑫眉飛色舞地說道。


    徐仲雅抬頭看看船頭上被風吹得亂飛的戰旗,擰著眉頭,沒有說話。


    “徐兄請放心,我已經為希萼小兒備下了烈火幹柴,一道火燒希萼的大菜很快就會擺上桌麵!此戰過後,希萼小兒兵力必會大損,我大楚很快就將恢複安定!”劉彥瑫一指正從大船中間悄然駛向前方的小船說道。


    小船之上,已經堆滿了柴薪、秸稈,這些是劉彥瑫三日來命令士兵沿途收集來的。這幾天,風雖然時大時小,但一直都是東南風,他早就在準備實施這個火攻之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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