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祿赫化名為一叫“德寶雲”的胡商,幾個月來在城中已經開起了皮貨行。他背後有整個明教的支持,做起生意來容易上許多星耀韓娛。


    他的皮貨是從關外運過來的,一路由方土旗弟子押運,從絲路遙遙拉到長安,再從長安經武關道到襄陽,經水路一直到建業城外。


    塞上牛羊多如天上雲朵,皮價低賤,拉到長江以南,立刻身價百倍。


    隻是初建分壇,耗費巨大,康祿赫賺的錢也僅僅隻是勉強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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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寶雲”的來曆很了不得,據說他祖上乃是關東士族,西漢末年避居塞外,後在絲綢之路上做買賣,賺了大錢,富可敵國。德寶雲乃是其父幺子,生母祖籍建業,是個被賣到長安的倡優。他雖是庶出,但是精通儒家典籍,長得雖如鐵塔一般,談吐卻是十分儒雅。


    他出手大方,常常在秦淮河畔宴請賓客,席間做些風雅之事,名聲傳了開去,漸漸也被城中行會所接納。


    “德寶雲”還有個愛好,便是搞點小收藏,城中人人都知道新來的胡商德寶雲渾身珠光寶氣,看不上金銀寶石,收藏的東西都略顯偏門,譬如說古董漆器竹藤器,譬如說金石拓片,譬如說機關盔甲。近來與德寶雲走得十分近的胡氏刀劍的掌櫃胡旦每次見德寶雲,都能看見他在擺弄不同的小玩意兒。


    偏生胡旦也愛好這些小玩意兒,可是他的小玩意兒,完全比不上德寶雲的。胡家做刀劍生意,都是傳統大兵器,德寶雲卻有個小作坊,裏麵碼著他從各個地方收集來的機關,有青銅戰車,上了發條就能動。有鐵馬騎兵,如果有兩個人,還能演練騎兵衝馬車。他還有一些陶土小兵,可換各國各式樣的盔甲。


    德寶雲那些漆器竹器,胡旦半點不愛,他就喜歡這些小兵人,可惜德寶雲說什麽都不肯割愛,不論胡旦出什麽價,他都不肯轉手,最後終於受不了胡旦哀求,準他可以來德氏大宅裏隨便玩。


    每逢旬休之時,胡旦都要到德寶雲家裏去玩一玩他的小人。兩人後來發明了一種把戲,叫人做了個沙盤,一個人可選四個陶土小人為大將,每個大將可選一種兵做軍團,兩方相互廝殺,最後活者勝出。


    兩人每每殺得殫精竭慮,又為了平衡兩方力量,製定了複雜的規則,饒是如此,這兩個加起來快有八十歲的人還是樂此不疲,積極地考證史料,製定出更為符合史實的大將和兵種。


    兵種參考橫跨絲路左右,有諸葛連弩手,有匈奴騎兵,還有傳說中的波斯戰象和大秦方陣兵,另有衝車井欄,投石火種,分門別類,不一而足。


    這遊戲起名為“軍爭涿鹿”,還似模似樣地以暗黃色絹紙謄寫了遊戲規則,封麵上以大篆書“軍爭涿鹿”四個大字。


    兩人還熱衷於考據曆朝曆代盔甲製式,在此事上胡旦大占便宜,他家本就是做兵器生意的,就連梁軍補充軍備,也都要找他做顧問,有他的資料,加上康祿赫的巧手,兩人的陶土小人頻頻換盔甲,最後陳列了一櫃子。


    算來這兩人不過相識了四個月,看他們的交情,竟好像是上輩子就認識了一樣。


    那日康祿赫對銀鎖誇下海口,必打聽出大夏龍雀的下落,在他轉眼就沉迷遊戲的時期裏,他也並沒有忘記這件事。


    某日他約胡旦去河上喝酒,席間跟胡旦提到了這件事:“胡兄,我覺得我們的大將還少點東西。”


    胡旦一聽是關於“軍爭涿鹿”的,立刻來了精神,問道:“哦?德賢弟覺得少了什麽?”


    康祿赫道:“兵器!”


    胡旦道:“哦?”


    康祿赫道:“你看,趙子龍一身魚鱗甲,手上卻拿著一條木槍,實在有點不像話女配修仙血淚史。大都督風流瀟灑,他的古錠刀呢?周幼平裸衣不死,他的佩刀幼平是何模樣?”


    胡旦低頭皺眉苦思,良久方飲一杯酒,道:“賢弟說的有道理。我回家翻翻書。”


    康祿赫喜道:“胡兄家是做刀劍生意的,想必熟得不能再熟了!”


    胡旦道:“這個,為兄可不敢打包票……”


    後果如胡旦所說,古今刀劍多數隻聞其名,不見其身,想知道什麽樣子,隻能靠猜。兩個考據狂為此抓心撓肝,又不甘心隨便做一個糊弄事,最後兩人湊在一起,暗中定下一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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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日後“德寶雲”又大擺筵席,席間有人獻名刀一把,稱乃淮陰侯韓信劍,“德寶雲”大喜,當即以百金購之,其友胡旦苦勸不聽,拂袖而去。


    此事之後,全城嘩然,都知道“德寶雲”愛古刀古劍,且眼光十分有問題,一時間德府門庭若市,有人持刀劍在府中排隊等見德寶雲,巴望他哪根筋抽了,把自己手上的破銅爛鐵買下來。


    康祿赫還煞有介事,每個人都要問上一番寶劍來曆,著人在旁以筆錄之,還裝模作樣拿著一本《古今刀劍錄》對照其所說。


    胡旦來找他之時,見院子裏滿是抱著“寶刀寶劍”的人群,隻聽屋裏有人道:“德員外,你這話就不妥了,古今多少事,是事事都有人記載的嗎?陶公元亮,生前籍籍無名,晚年窮困漂泊,現在也不名震天下嗎?德員外豈可因為你這本小冊子上沒寫這把劍,就說這是一把無名之劍?不信,不信你找一塊木頭來,我刺一劍,你就知道了。”


    “德寶雲”道:“這就有木頭,你便刺刺看。”


    那人挺劍便刺,一劍下去,入木三分,他得意洋洋,看著“德寶雲”,“德寶雲”道:“尋常鋒利刀劍,亦可為此。就算鋒利,又怎能說明它是古劍?不成,最多三十兩黃金。”


    那人傲然道:“三十兩黃金就要買寶物?德員外怕是想多了。”


    他說著就要走,“德寶雲”連忙追過去攔他,被正走進來的胡旦一把抓住,小聲對他說:“賢弟別傻了,那就是一把尋常寶劍,最多值十兩,不過是換了身舊裝。”


    “德寶雲”道:“不成,萬一真是一把古劍,我豈不是放過了寶物?你等等!四十兩,四十兩賣不賣?”


    “賢弟!”


    那人道:“看來胡掌櫃也不識貨,你這掌櫃,可當得有點失職。少陪了,四十兩不賣!”


    “五十兩!”


    那人一頓,扭過頭來,笑道:“恭喜德員外,得一寶物!”


    “德寶雲”一揮手,後麵即有家丁抬著五十兩黃金走上前,那人放下劍,拿了黃金,冷哼一聲,走了出去。


    等那人走遠了,胡旦才問:“賢弟,今天怎麽樣?”


    康祿赫擦擦額頭上的汗,道:“怎麽樣,胡兄,我方才演的那出,是不是毫無破綻?”


    “是啊,五十兩呢!黃金呢!好多個小人呢!上次說好的方陣兵盾牌怎麽辦!”


    “賢兄息怒,息怒……”


    胡旦一甩袖子,把他彈開好幾尺遠,自己進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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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事經當時在場人添油加醋地一番宣揚,又有許多人上門送刀送劍,更有送戟頭槍頭者,有的號稱從百年老墓中挖出來的,有的號稱是祖上傳下劍傲星穹全文閱讀。除開個別一看就是濫竽充數的,德寶雲都或多或少地給了錢,把東西收下來。


    德寶雲散黃金千兩,夠得各式刀劍槍戟幾百把,堆了一院子,他手下巨木旗弟子連夜施工,搭了個臨時的棚子擋起來,免得風吹日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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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到旬休之時,胡旦就往康祿赫這裏跑,兩人帶著皮手套,挨個翻看。胡旦拿著一本自稱是好幾夜沒睡整理出來的曆代寶刀寶劍資料的小冊子,一一對照,真從裏麵找出不少好貨來。


    胡旦掂量著一柄彎彎曲曲的槍頭,喜道:“你看!這就是丈八蛇矛!”


    康祿赫道:“胡兄你看,我其實是半個胡人……”


    胡旦微覺掃興,問道:“賢弟,那你喜歡誰啊?”


    康祿赫眉飛色舞道:“我喜歡赫連勃勃!”


    胡旦臉色微變,“赫連勃勃?為什麽?”


    康祿赫嚴肅道:“赫連勃勃是匈奴人,有騎兵攻擊加成,又是遊牧族大將裏少數有築城加成的,用得好真是無往不利啊,你不覺得我最近很喜歡用他嗎?我要把他的大夏龍雀找出來!”


    胡旦小聲道:“賢弟,我老實跟你說,大夏龍雀是個深坑,這個渾水你不要趟。”


    康祿赫奇道:“大夏龍雀?難道真的有大夏龍雀?”


    胡旦道:“有,隻是不知道在哪。”


    康祿赫忽然笑道:“你打從想出這個計劃之後就有一堆事j□j言又止,怎麽,還不打算告訴我?為什麽我不能知道?我也一把年紀了,做事自有分寸……”


    胡旦道:“不行,這事我不能告訴你……”


    康祿赫道:“你賣完關子,然後告訴我不能跟我說,胡兄,這不太厚道啊。”


    胡旦急道:“真的!”


    康祿赫道:“好吧,你可忍住了,千萬別告訴我,請回!”


    胡旦哼了一聲,轉身便要走,“哼,我家生意還要我照拂,告辭!”


    康祿赫沒等他走遠,便喃喃自語道:“正好,昨天做完的大法王套裝,我要給伊都布爾漢換上……”


    胡旦立刻扭頭:“伊都布爾漢,出來了?”


    康祿赫挑釁道:“哈哈,當然出來了,我外甥古祿多親手做的頭,威武得不得了。”


    胡旦問道:“胡子呢?那個卷胡子呢?”


    康祿赫道:“當然有。”


    胡旦又追問道:“那,那他的匕首呢?”


    康祿赫得意洋洋:“你快回去吧,你的生意等著你呢,快回去照拂。”


    “嘁,你又詐我呢,我走了,不用送!”他臉色悻悻,轉身就走,隻不過走得極慢,一步一晃,見康祿赫還沒有來拉住他,忍不住站在門口同看門的巨木旗弟子攀談起來,眼角還不時看看康祿赫,隻見他笑眯眯的望著自己,不禁胸中生出一口惡氣。


    作者有話要說:這一章是軍宅康旗主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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