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俯□,輕輕在銀鎖臉上碰了碰,深深歎了口氣。


    這念頭實在有些危險,她不敢再做停留,卻在起身欲走的一瞬間被銀鎖抓住手腕。


    金鈴幾乎不知害怕為何物,但此時卻倏爾驚出一身冷汗。


    銀鎖發現我了?她方才有所感覺嗎?我要如何與她解釋?日後如何麵對她?這一路又要如何走下去?


    她惴惴不安地等著銀鎖睜開眼睛,但銀鎖遲遲不睜眼,捏在她手腕上的手隻是緊了一瞬間,便鬆懈下去。她鎮定下來,握了一下銀鎖的手,匆匆抽身離去。


    銀鎖的夢囈卻在此時從耳後傳來,“少主,為何要丟下我……”


    金鈴心中一震,陡然停住,扭頭看了銀鎖一眼,又立刻轉頭離去。


    銀鎖又做了個噩夢,夢中她又成了那個脆弱無力的龍若。她苦苦哀求,金鈴卻依舊執意拂袖離去,麵色淡淡地,像是什麽都不在意。


    她趴在地上哭得十分傷心,心想著金鈴永遠永遠都不會回來了,卻不料金鈴去而複返,緊緊抓住她的手,在麵頰上印下一吻。


    她開心得心都要爆裂開了,撲進金鈴懷中,金鈴並未閃避,隻是靜靜摟著她。


    銀鎖笑問:“你師父呢?他不怪你了?”


    說完便覺得金鈴神色有異,心中警覺,跳將開來。


    這一跳,卻讓她從夢中醒來,心中頓時生出一股被人窺視的感覺。她縱身躍起跳至房梁上,大喊一聲:“大師姐!”


    金鈴還沒走回自己房間呢,便聽見銀鎖叫她。她道銀鎖要找她算賬,背後的汗毛都豎了起來,猶豫了一會兒,狠下心走回去。


    不料還沒推開門,便聽見裏麵有刀劍相碰的聲音。聽得出敵人也用的輕兵器,兩種武器碰撞聲音極小。她心中大震,推門而入,便聽到窗子被人撞開。銀鎖追出去之前輕嘯一聲,意思是讓金鈴緊跟上來。


    金鈴抬腳踩上窗框亦跟了出去。


    銀鎖追著一個黑衣人,那人身形極其敏捷,跑速奇快,不過跑過一條街,她就跳進一個院子裏。銀鎖絲毫不管有沒有埋伏,跟著跳了進去。


    金鈴見她行險,亦拔劍跳入院中,護在她身後。


    那黑衣人轉過身來,拉下麵巾。是她在且末城碰見的那個小偷。


    “我知道你是明教少主。”


    銀鎖拔出彎刀,冷笑道:“你說的不錯,我也知道你為何而來。報上你的姓名。”


    來人一頭黑發,眼窩深陷,麵頰消瘦,身量不高,美則美矣,但麵無表情,比金鈴更透著一股肅殺氣。


    “我叫蕭散彌,阿特力和阿依□□的女兒,頗黎的孫女。”


    她的名字、她父母的名字和祖父的名字,都是純正的突厥人名,可她的長相卻不像是突厥種。銀鎖眯著眼睛盯著她,她也同樣眯著眼睛看著銀鎖。金鈴捏緊了手中長劍,而蕭散彌身後有人推門走出來。


    那個身量高挑,長發微卷的女子,也緊捏著手中的獵刀,笑著同她們打招呼。


    蕭散彌微微一笑,“你見過我的,不止在且末,我就是安火。哦,後麵這是我的朋友,她叫做沙曼。”


    銀鎖愣了一愣,金鈴卻馬上接受了這個事實,開口道:“不錯,我親眼見到她將你抱走。”


    蕭散彌看著金鈴,笑問道:“外鄉人,你已聽得懂我們的話了?”


    金鈴道:“能猜個□□不離十。”


    銀鎖皺了一下眉頭,擋在金鈴身前。


    蕭散彌道:“見她帶著你同來,想必日後也瞞不住你,我就破例告訴你吧。”


    比起蕭散彌的隨意,銀鎖卻非常緊張,她那野獸一般的靈覺警鈴大作,警告她對著蕭散彌不能有一絲一毫的放鬆。她很危險,她是銀鎖這一輩子見過的最危險的人物。


    “我叫蕭散彌,來自伊都坎。你是明教少主,我是伊都坎少主。啊,你應該聽說過伊都坎吧。”她雙手攏在袖中,看著銀鎖。


    “如雷貫耳。失敬失敬,”伊都坎是法王伊都布爾漢一手建立的世外桃源,這個故事在這片高山、沙漠與綠洲組成的世界裏廣為流傳,銀鎖怎會不知?伊都布爾漢少主,比任何國家的王子公主身份更加尊貴。她笑道,“原來你們是伊都坎的人……不過,你怎麽能證明你是伊都坎少主?”


    蕭散彌一愣,沒料到銀鎖還會提這種要求,道:“你們6教主派你來,卻沒告訴過你我的長相嗎?”


    銀鎖皺起眉頭,搖搖頭,心道此事怎麽還會與師父有關?


    她隱隱有不好的預感,覺得這回大概又被6亢龍坑了一次。


    蕭散彌歎了口氣,看了一眼身後身量高挑的女子。那女子無奈地瞟了她一眼,道:“你變個吃的給她看。”


    蕭散彌點點頭,手中結印,兩手之間竟憑空出現兩個餅和一個水球。


    她把那水球甩在杯子裏,低聲衝那女子道:“可是魔術師也會變,她要是說我使障眼法怎麽辦?你看她開口了!”


    兩人說話聲音輕淺含混,但金鈴和銀鎖都已開“耳神通”,金鈴聽得到卻聽不懂,銀鎖聽了心裏笑得隻打跌,麵上還要苦苦維持形象,好不辛苦,“你這是障眼法,我不信。”


    蕭散彌咬牙對沙曼道:“你看!”


    “那你用水砸她的臉。”


    “那水好難喝。”


    “砸臉的水要什麽好喝?”


    蕭散彌搖搖頭頗顯得無奈,吸了口氣,道:“你既然是明教少主,當然也知道伊都坎傳下秘法之術,首先,我得證明我是伊都坎的人,就應該會術法……看好……”


    她的手指翻動,結出一個法印,雙手翻開之時,一顆渾圓通透的水球浮在她掌心之中,往前走了兩步,道:“我讓你摸一下,你不要偷襲我,不然……不然我們伊都坎是不會放過你的。”


    方才她變出麵餅和水的時候,銀鎖就已信了八分。因為沙漠之中關於伊都坎的法王,流傳最廣最遠的傳說,便是法王能在荒無人煙的沙漠之中變出食物和水,拯救瀕臨死亡的旅人。


    而她方才變出的水,正是一個水球,常人怎麽可能讓水成球狀浮在空中呢?


    “好,你相信了嗎?”蕭散彌把水球砸在地上,水濺了一地,融進泥土之中。


    銀鎖笑道:“相信什麽?相信你是伊都坎少主?當然不了。”


    蕭散彌眯眼道:“那你說說,除了我們伊都坎人,還有什麽人?會使用術法?”


    銀鎖笑道:“不不不,我信你是伊都坎的人。可是誰知道幾百年過去了,伊都坎裏還是不是那麽太平。我這東西可是伊都坎聖物,誰知道是不是伊都坎裏的壞人來搶?”


    蕭散彌一拍桌子,怒道:“我若是壞人,你早就活不到現在了!”


    銀鎖手中彎刀轉了半圈,眼珠子一轉,笑道:“我焉知是不是你知道打不過我和我大師姐,想出來智取的陰謀詭計?”


    蕭散彌抬起手臂,銀鎖殘存的靈覺頓覺不妙,亦舉起兩把彎刀。幸而身後沙曼及時拉住,兩邊才沒有馬上打起來。


    兩人各自被拉走安撫了一通,才又開始交涉。


    蕭散彌道:“你若是擔心錢的問題,就太多慮了,定金我已付給你們6教主,等到你把小刀給我,我自會付剩下的部分。”


    銀鎖笑道:“你若真是伊都坎少主,我還會怕你不給錢?我師父可沒說過有什麽伊都坎少主給過他錢。不過東西既然是你們伊都坎的,隻要你能證明你就是伊都坎少主,一切好說,否則免談。”


    “你們明教真是太過分了!這麽重要的事情為何不知會你?!”


    “照啊,我瞧你挺明白的,我師父既然沒告訴我,我為什麽要信你?”


    蕭散彌大約沒料到明教的人會來這麽一手,東西帶來了卻不認買家。她與銀鎖互不相讓地瞪了一會兒,瞪得沙曼和金鈴都已忍不住又要上來勸架了。


    蕭散彌大概覺得這麽針鋒相對下去,對事情也毫無裨益,偏開頭去,重重吐氣,咬著牙對身後的沙曼道:“怎麽辦,難道把她們帶回伊都坎去?”


    銀鎖誠心看蕭散彌出醜,心道伊都坎這麽多年來都沒聽說過外人能進去,莫不是這蕭散彌已走投無路了?


    出乎意料地,沙曼沉默了一小會兒。


    蕭散彌見沙曼不反對,便又低聲問道:“怎麽樣?看見什麽了?”


    沙曼搖搖頭,道:“帶進去瞧瞧,也不是什麽壞事。”


    蕭散彌驚奇地睜大了眼睛,這個微小的動作讓她嚴肅的麵容變得柔軟了一些,她低聲問道:“為什麽?”


    沙曼甜甜一笑,兩根食指在嘴巴前麵打了個小叉,道:“隻做不說。”


    蕭散彌歎了口氣,道:“既然沙曼也覺得沒事,你又不相信我是伊都坎少主,那我今日為你開一特例,就帶你回去伊都坎。”


    銀鎖吐了吐舌頭,睜大了眼睛,道:“此地雖然已十分往西,但你們伊都坎不是在……在咖喇昆侖……”


    蕭散彌笑道:“不錯,伊都坎在咖喇昆侖一萬八千八百個山腳之中。你也該聽說過法王可以瞬間往來千裏吧?”


    銀鎖怔怔點頭。


    蕭散彌道:“怎麽,你已經信了我就是伊都坎少主,我們是不是不用去了……伊都坎不許外人入內,想必你也是知道的。”


    銀鎖道:“這麽快就想反悔?誆人誰都會,若不親眼見到,誰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


    蕭散彌慢慢後退,低聲道:“沙曼,保護我。”


    沙曼點點頭,護在她身前,雙手微張,袖中陡然伸出兩柄短劍。


    銀鎖和金鈴同時捏緊了手中武器,卻見蕭散彌手掌上下翻飛,手指不斷相互觸碰,結出複雜的法印,俄而一道白光從她手中擴散而出,越擴越大,漸漸張開到一個人大小。


    蕭散彌鬆開手,道:“沙曼,你先進去。”


    沙曼比蕭散彌高出不少,低頭鑽進了白光,蕭散彌衝銀鎖笑笑,道:“你敢進來嗎?”


    銀鎖哼了一聲,拉著金鈴的手,往白光之中走去。


    金鈴感覺到自己的手緊緊地被銀鎖攥著,知她心中也殊無把握,安撫似地拍拍她的手背。銀鎖感到金鈴拍她,拉著她的手晃了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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