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地起高山,總不會是一番平順,崇山峻嶺延綿百裏千裏,山腳便有許多皺褶。傳說喀喇昆侖有一萬八千八百個山腳,有的充塞冰川,有的荒蕪不毛,也有的猶如世外桃源。祁連山亦是一樣,茫茫荒野,幾乎連能走的路都找不出來,然而山腳之中,卻有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


    阡陌交通,溪水抱屋,而後蜿蜒而去,田間開著黃花,亦有整片整齊的綠色。


    “師姐!師姐!逍遙師姐!”一名黃衫女子坐在一架銅虎背上,高聲呼喚。這黃衫女子喚作絮凝,正是破星老人的兩個師妹之一。


    被喚作逍遙師姐的人身著青衫自樹後驚醒,探出頭來,懶懶問道:“怎麽啦?”


    絮凝稍稍掀起額上鬥笠,道:“老虎壞啦。”


    逍遙師姐道:“那你修修?”


    絮凝撅起嘴,道:“修過啦,不知哪裏出了毛病。師姐快幫我想辦法呀。”


    拿她毫無辦法的師姐腳下一晃,晃到她麵前,瞧著銅虎猶豫道:“……踢一腳?”


    絮凝懊惱地歎了口氣,道:“師姐,你莫這麽粗暴好嗎?銅虎不是打架的銅虎,你隨便踢踢得更壞了怎麽辦……”


    逍遙師姐委屈地看著她,“那我去把韻兒找來,你在這等等我?”


    她討好地看著逍遙,逍遙簡直拿她沒有辦法,揉亂她的頭發,轉身離開。


    嗜穿青衫的任逍遙乃是曲破星的六師妹,此時正往前山走去。前山上有供派中弟子居住研習的院落,亦是他們平常主要活動的地方。


    這偌大山穀之中原本是很熱鬧的,大師兄曲破星有七個師弟師妹,他自己也收了五個弟子,穀中最熱鬧之時可有二十多人,隻可惜十多年前出了一件大事,曲破星將自己的大弟子二弟子一起逐出師門,接著,各位師兄弟出去雲遊的雲遊,采風的采風,學藝的學藝,如今隻有四人常駐穀中,其中一個還整日見不到人。


    韻兒是穀主曲破星的關門小弟子,去年結束了雲遊回到穀中歇息,這個時間,她總是在屋中寫字,但逍遙走遍了前山所有的房間,卻並未看到韻兒。隻有前日回來的三師兄房中有人,然則三師兄老僧入定一般,已一動不動對著他的畫閉目養神了三個時辰,至少她早上出門之時,他就已經是這個動作了。


    “三師兄,你看到韻兒了嗎?”


    這名散亂著頭發,髒兮兮的白袍上沾得到處都是花色顏料的中年男人似是聾了一般聽而不聞,逍遙又輕輕喚了幾聲,他忽然睜開眼睛,直愣愣盯著逍遙,喜出望外:“是了!是人!唯缺一人爾!”


    他忽地拿起筆,點了些赭石色,在麵前空白的宣紙上揮舞不停,渾然忘了自己窗前還有個人站著等他答話。逍遙見他毫無打理她的打算,歎息著從窗前離開了。


    難道韻兒又出去雲遊了?


    她正不知所措,苦惱著沒人修銅虎小師妹一定會哭鬧著讓她哄到天亮一事,忽然聽見大黃狗的汪汪叫聲。


    這黃狗也本該在穀中牧羊,不知為何到忽然擅離職守,跑到前山來撒野。


    她轉出院子,找到那黃狗,問道:“阿黃!看見韻兒了嗎?”


    那黃狗衝過來,衝她汪了兩聲,就來咬住她的衣擺,直往前拖。


    “阿黃,做什麽?韻兒呢?”


    那黃狗鬆開她,又衝著山下叫了兩聲,隻見樹林之中一點黃,隔老遠就聽見小師妹喊道:“師姐,師姐你在上麵嗎?找到韻兒了嗎?”


    黃狗叫了兩聲,又去叼絮凝。


    逍遙道:“怕是韻兒有什麽事,讓阿黃來求援了。阿黃鬆口,我們跟你去就是。”


    那黃狗頗通人性,聽罷鬆口,尾巴晃了兩晃,就往穀口的方向跑去。兩人跟在它身後,接近穀口之時,便聽見刀兵之聲與韻兒的清吒。


    兩人互相望了一眼,各自心道果真是韻兒出事了。


    穀口乃是兩片高聳的崖壁夾著一線天,僅供兩人並肩而行,出到穀中仍有一片樹林作為掩護,此處能聽見韻兒的聲音,那便是有外敵已入侵穀中,神仙穀乃是祁連山腳下的桃花源,旁人想要摸進穀中還尚且找不到途徑,此時竟給人殺進穀裏,兩人不得不提高警惕。


    她二人示意黃狗噤聲,黃狗立刻乖乖地匍匐在地,伸出兩隻前爪捂住自己的嘴巴,隻是屁股撅得高高的,尾巴不住地搖晃,絮凝摸摸黃狗,隨即跳上樹去,她剛一上樹,就轉身招呼逍遙:“師姐,你快來看!”


    逍遙狐疑地跟著跳上去,蹲在她旁邊,小聲問道:“怎麽了?”


    絮凝道:“師姐你看你看,那是不是破星師兄那個小徒孫?”


    逍遙不禁站起來一點,眯著眼睛看了一會兒,道:“好像還真是,但是怎麽有兩個?”


    絮凝笑道:“師姐笨!破星師兄有兩個徒孫呀。”


    逍遙笑著捏她的鼻子,道:“小混蛋敢笑我,你瞧她倆穿得一模一樣,我怎麽知道哪個是大的,哪個是小的?”


    絮凝這回沒躲,被她捏住鼻子撒嬌道:“師姐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啦,那小徒孫來家裏的時候,可是師姐去開的門,你瞧韻兒會不會有事?”


    逍遙道:“別吵我,我還在瞧哪個是小徒孫……是了定然是拿彎刀的那個,是亢龍的徒弟,這兩個小女娃武功當真了得。”


    “大徒孫呢?我瞧著比小徒孫還厲害些。”


    “嗯,厲害多啦,虧得韻兒能暫時壓製她二人。”


    “師姐師姐,為何是暫時壓製?我瞧韻兒還不至於落入下風。”


    逍遙笑道:“韻兒恐怕要吃虧,加上她那些機甲也沒有用,根本傷不得小徒孫。那小女娃和亢龍一般地滑不留手,依我看,她不如先打大徒孫,速戰速決速分勝負,憑借她的先天罡氣,或許能力壓一頭。等到大局已定,再去收拾那隻小猴子。”


    “我瞧不成,小徒孫越打越順手啦。”


    “噓,不許吵我看。”


    絮凝抬頭看著逍遙,討好地笑道:“師姐師姐,我什麽時候能下去捉弄她們?”


    逍遙一摁她的鼻子,笑罵:“你就知道玩,等到韻兒撐不住了你再去。把她們兩個捉起來問問他們來幹什麽。”


    “嘁,還用猜嗎?定是亢龍又算計什麽,想讓兩個小女娃來做使者,求破星師兄再讓他入門唄。”


    “你又知道,莫說亢龍好麵子,斷斷開不了這個口,就算他肯拉下臉來求破星師兄,師兄也不會點頭的。”


    “是是是,就你最聰明了,哼。”


    “小混蛋,生氣了?”逍遙伸手把她摟進懷裏輕輕搖晃,“別氣了,今晚給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絮凝假意掙紮抗拒,見沒掙脫,便道:“這可是你說的!好了,我要看他們打架了,你不要吵我……也不許鬆手!”


    逍遙覺得好笑,應承道:“好好好不鬆,你專心看。”


    兩人這才將目光投在場中。


    三人戰得正酣。


    銀鎖依舊是一手飄忽往來的大漠刀法,時而出現在背後,亮光當頭照下,時而化作沙幕迎麵而來。


    而韻兒一柄鐵劍,竟能和她對攻,她漫天刀光,被韻兒一個不漏地擋下來,兩相接觸之下,銀鎖已知道這是一個幾乎比大師姐還要棘手的人,她的靈覺卻在金鈴連日來的壓製下,就從來沒有好用過。


    “大師姐,我們壓過去。”


    金鈴點點頭,心知這小師妹又有鬼主意了,更是全力催動內功。


    6亢龍曾說向碎玉的內功陰柔,小家子氣重,然而十多年過去了,到得金鈴手中,這一門內功卻顯得十分霸烈。


    這三人的劍法雖然師承一脈,但銀鎖迅捷,韻兒翲忽,金鈴沉穩,各不相同。金鈴招招沉粘,像是舉著千斤重的鐵杵,其上劍氣激蕩,隻一招便能讓韻兒數劍落空,不得不回護自身,加上銀鎖從旁偷襲,果真一步一步往更寬闊的地方退去。


    銀鎖再行進攻,韻兒手中長劍忽地劍氣暴漲,漫天劍芒猶如漫天暗器,她彎刀護身,見金鈴一柄長劍居然被這恍若實質的劍幕擋了下來,當下也不強行進攻,貼地往後退了一步。


    漫天劍芒忽然歸為一點,金鈴竟被這柄軟劍繞住,腳下一踉蹌,被甩到了銀鎖身前。


    倘使是銀鎖來打,必定是要在這樣一招破防之後跟一個殺招的,是以她擔心韻兒還有後招,連忙使九宮步繞到金鈴身前,將她護了個嚴實。


    韻兒卻不見了。


    金鈴頓時駐足不前,低聲道:“我們先撤?她總不能不眠不休地守著。”


    銀鎖點頭道:“走!”


    金鈴正要往後退,銀鎖推住她的肩膀,歎道:“別動,晚了,中埋伏了。”


    金鈴點點頭,閉上眼睛,催動內力在耳周經脈繞行一圈,殘留在眼前的場景隨著風的流動越來越精細,蟲子爬動的聲音,樹葉回響的聲音,衣袂摩擦的聲音……


    “是機關,伏下!”她知銀鎖和自己在一起時靈覺不存,這句並非提示而是解釋,她伸手將銀鎖拉住,壓在自己身下,緊接著兩人頭上一片箭網縱橫交錯著織過,金鈴揮劍擋下最下麵幾支,緊接著就地橫滾。兩人剛才所趴之處驀地冒出尖刺,倘使金鈴沒有躲開,此時不免已達成死能同穴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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