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刺史乃是徐州刺史,徐州治所下邳,對麵便是高祖故裏彭城。


    金鈴立時明白刺史之死與銀鎖脫不了幹係:她大費周章將眾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為此不惜犯險親自打草驚蛇佯裝刺殺祖行主,而真正的目的九成九就是好使手下弟子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接近刺史,暗中將他做掉。


    她心中的自責漸漸擴大,暗想若是剛才抓住銀鎖……可我又如何能讓她受這些人折辱?


    思來想去,又覺得一個不認識的刺史,當然不及一個銀鎖重要。


    那頭領咳嗽了一聲,讓金鈴將思緒從銀鎖身上收了回來,目下並非是想這些事情的好時機,反倒無論如何得把陳七寸引出來的懷疑推回去。


    陳七寸的遣詞模糊,在她的追問下,卻沒有立刻反詰,金鈴稍稍放心,料想陳七寸多半是虛張聲勢,實則並沒有回頭找過她。他雖然如今顯得氣勢驚人,其實隻不過是鄉野孩童們捉迷藏之時喊的那一聲“我看到你了,別躲了快出來吧”。


    蕭荀上前一步,擋在金鈴麵前,道:“陳大俠這又是何意?你請我們來,卻又反過來懷疑我們,是什麽道理?”


    陳七寸臉有慍色,方才隻是詐金鈴一詐,小年輕閱曆淺,若是心裏有鬼,多半一詐就詐出點什麽來。不料金鈴雖然看著年幼,卻沒有任何動搖,反倒顯得他自己有點胡攪蠻纏,隻得拱手道:“是我的不是,兩位辛苦一晚,還請回去歇息。”


    他暗自懊惱沒有早些想出這件事的端倪,若是能早些回去,說不定便可看到金鈴的破綻。這時苦無證據,他一個有頭有臉的豪俠,卻要用這等虛張聲勢的手段騙一個小姑娘,未免有失身份。


    眾人回到祖氏塢壁時,已是寅時正了,金鈴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卻無論如何再也睡不著。銀鎖的計策確乎是簡單有效,她曾說過金鈴“每一次都上同樣的當”,這等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計策,銀鎖最是愛用,而她幾乎每一次都猜不出銀鎖的真正意圖。(..tw好看的小說)以前隻是她一個人上當,可現如今,就因為她放走了銀鎖,而使得武州刺史不明不白的死了。


    這也絕不是銀鎖的最終目的。整個事情必定都順著銀鎖計劃的方向前進發展,猶如上弦的弩機,可令人恐懼的是,明知弩機射出之後必取人性命,卻沒人知道這一箭到底指著什麽地方,是不是自己的印堂正中。


    金鈴心中竟然暗生恐懼,她放走銀鎖之時明明還覺得九死不悔,可到了現在,她才明白有一些責任,即使將她大卸八塊分成八個,也未必能擔負得起。


    她懷揣忐忑,亦不知自己是如何睡著的,再醒來時,是被嘈雜的聲音叫醒的,蕭荀在她門口用力拍門,看那架勢若是她再不答應,就要破門而入。


    “金大帥,什麽事?”


    “快起來,出發了,事情有變。”


    “什麽事?”金鈴一骨碌爬起來,她昨夜就隱隱覺得不妥,銀鎖大費周章甚至不惜以身犯險,來換一個刺史的死,絕不僅僅是殺人取樂這麽簡單。


    蕭荀帶來了此事的後果,她問出之後立刻後悔,心中隱隱不安,直希望蕭荀不要再說了。


    蕭荀見她露麵,鬆了口氣,道:“東魏入侵,已打過國境線了。”


    她心中第一個想到的卻是銀鎖,以她去的方向,說不定就和這些鮮卑人打了照麵。


    “金鈴?發什麽呆?”


    金鈴回過神來,道:“那我們現在能做什麽?去強搶糧草嗎?”


    蕭荀咬牙道:“對!趕在鮮卑人之前,護送糧草出城!”


    金鈴有些不敢信:“要我們去護送侯景的糧草?”


    蕭荀道:“對,我方才已經和眾人商量過了,我們保護糧草離開下邳,進陽平郡境內之後,可以憑借地勢打上一場。”


    金鈴一邊收拾細軟一邊問道:“陽平郡附近是劉氏塢壁,有人去通知他們了嗎?”


    “六百裏加急去的,放心吧,第一批人已經出發了,我領一隊人馬伏擊……”


    金鈴猛地扭頭,道:“你伏擊?你不跟車隊一道走嗎?”


    蕭荀奇道:“你這是何意?我來就是幹這個的。”


    金鈴低聲道:“你若有事,我無法與爹娘交代,我要跟你一起。”


    “那怎麽行?死我一個還有你,死你一個還有我,我們兩個要是一起,爹娘怎麽辦?”


    金鈴道:“你既然知道問‘爹娘怎麽辦’,就該明白你才是親生的。你放心好了,有我保護你,無論如何都能逃出生天。這是我此來的任務,如若無法完成,我也無法回去和師父交差。”


    蕭荀早已見識過金鈴的倔脾氣,拗她不過,隻得道:“是是是,我忘了此事,你跟著我,聽我差遣,不要亂跑,這麽多人,我也可以保你平安。”


    一群塢壁的民兵倉促行軍,自然比不上蕭荀自己親自訓練的手下,但現在也沒有給他挑三揀四的餘地了,天邊煙塵壓著地平線緩緩前進,仿佛是天上有個看不見的怪獸緩緩而來。


    因刺史遇刺,城中慌亂無主,是戰是降全無定數,有人想用這一車糧草去換魏主垂青,也有人忠於侯元景,拚死要把這一車糧草送出城去,更多的人隻希望不要打到自己頭上來,燙手山芋還是送給別人家。


    輜重隊伍自城外糧倉啟程,早早就從官道往東南走,官船在富陵湖有港,下邳的糧草一直都是從這個港口往南走水道運往淮南腹地,再啟陸路至揚州渡江到京口,從京口西入京城。


    富陵湖是淮河上的大湖,雖不及洞庭鄱陽,但也蔚為可觀,附近有一串小湖,淺灘處給人挖開,連綴成漕,互相聯通,北起於南徐州,南止於揚州以北百餘裏處。


    這個隊伍有牛千多頭,騾子和驢四千餘,隻有兩千人在慌亂之中跟著出城,運糧三十萬石,行二百裏路便能上船。富陵湖怎麽說也是梁朝的地盤,東魏再怎麽機關算盡,也不可能讓騎兵步兵帶著水軍戰船前來,是以一旦糧草上船,便算此圍已解。


    城中早早有嘩變的守軍追出來,蕭荀領著一千步兵於官道兩旁伏擊,對方一觸即潰,蕭荀鬆了口氣,立刻命人行軍奔襲城外五十裏處向陽坡。眾祖氏子弟看來也是吃過苦的,說走就走一點也不含糊。


    金鈴沒殺兩個人,人就全都跑了,蕭荀深恐她殺紅了眼,急忙拉住她,道:“你怎麽老跟騎兵拚命?”


    “我……有對付騎兵的獨門絕技,旁人沒有。”


    蕭荀忙道:“怎麽沒有?對付騎兵法子多了,倘使騎兵衝鋒,隻要將盾立於地上,背後用木棍頂住,馬過不來,就會撞在盾上。倘若己方領槍兵,隻要前麵幾排長槍斜刺出去,騎兵自己撞上來,一定是死路一條。倘使……”


    金鈴歎氣道:“金大帥莫要說了,我們哪有盾?”


    蕭荀歎了口氣,道:“萬幸對方也不可能五千人都帶騎兵進來。”


    “為何我們要急行軍去向陽坡?”


    蕭荀道:“向陽坡向陽坡,顧名思義,南邊是一片沒樹的緩坡,若是對方有騎兵,一定是從向陽坡北邊爬上去,從山上衝鋒下來,這樣才威力無窮。即便是步兵,從山上跑下來的和從山下衝上去的也有高下之分。我不論帶什麽兵,都要把那裏先搶下來,才能拿個先手。”


    金鈴點點頭,道:“金大帥看起來很厲害,為何北上時看著如此不濟?”


    蕭荀板著臉道:“你還提!”


    “隻是弄不懂罷了。”


    蕭荀見金鈴麵色如常,依舊是淡淡的模樣,並不像是在嘲笑她,遂深深吸了口氣,一把按在旁邊竊笑不止的李見嘴上,斥道:“整隊去!”


    李見走了,蕭荀才道:“領的兵多,等若一個人力氣大,將領打仗的本事,等若一個人的招式。我光是招式精妙,可若是沒有力氣,那就是花拳繡腿,是也不是?我若手下沒有兵,或者士兵不強,那就和內功全失一般,空有一身招式,卻沒有力氣使出來。我這打仗的本事叫‘萬人敵’,多多益善,越少越不濟……你也不能總這樣欺負我,我好歹是你兄長,你得適當給我留些麵子……”


    金鈴點頭應道:“好。”


    李見回來之後,看見兩人的對話已經結束,全軍因為剛才的勝利而士氣高漲,最低落的一個,應該是統帥蕭荀。


    “可我們要打五千人……當真打得過嗎?”


    蕭荀歎氣道:“自然是打不過的。可也沒誰規定我一定要打勝仗,隻要拖到糧草上船就行了。你聞到了嗎?輜重車走得慢,我們現在已經趕上他們了,若是對方有騎兵,隻怕過不多時就能攔腰衝擊他們。”


    金鈴皺眉道:“聞到了。”


    空中傳來陣陣牛糞味,金鈴又不禁念起銀鎖來。兩人從光明頂下來之後,成天膩得不像樣子,她若是覺得馬臭,就把頭埋在銀鎖身上。這胡兒不知如今身在何方,是已進了他們在東魏的分舵,還是還在附近潛伏逡巡。


    作者有話要說:/?novelid=1201991&chapterid=252


    斷刀番外連載再開。


    《斷刀錯》補印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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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放假,沒有網絡就隻好中午更了再回家,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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