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鈴仍是搖頭,道:“我仍覺得不該就這樣下定論。我們又不是什麽重要人物,或許隻是花錢雇來個人看著我們,就像是我花錢請你們明教替我看著義兄一樣。”


    銀鎖支著下巴想了想,俄而笑道:“我們明天去劃船如何?若是還能看到他,就把他抓出來問個究竟。”


    金鈴道:“你我都險些沒注意到的人,你猜他的功夫,我們打得過打不過。”


    銀鎖卻忽然不出聲了。金鈴晃了晃她的手,銀鎖才低聲道:“我猜和師父他們差不多。”


    “你怕打不過嗎?”


    銀鎖卻搖了搖頭,憂心忡忡地說道:“大師姐……其實我……”


    她欲言又止,開了幾次口,終道:“我怕終究有朝一日,會因為你和你師父、我師父打起來,我總要找人試試,是不是打得過……你意下如何?”


    金鈴亦陷入了沉默,良久,才緩緩道:“你說的是。我們找機會會會這人。隻是明天當真要去劃船?我覺得有點太不務正業了……”


    銀鎖忍不住笑起來,她笑的時候,鼻子先輕輕皺起來,接著兩隻眼睛裏都蕩漾著笑意,瞧來醇如美酒,叫人不留神就要醉在裏麵。


    金鈴拉住她,左右看了看,飛快地在她唇邊碰了一下,驚得銀鎖跳起來,捂著嘴角也左右看了看,才道:“下回說一聲!”


    第二日,兩人如約出門,自然是不能去湖邊劃船的,那湖中現已給水師劃為禁區,日日操練,準備出擊,湖上連魚都不準捕,兩人無處劃船,隻得在城中亂逛。在層層仄仄的屋脊上信步亂走。


    銀鎖忽然拉了她一下,道:“你聽。”


    金鈴將內力灌注耳周穴道,耳中聽到的一切聲音忽地都變得尖銳起來,風聲、喧嘩聲、銀鎖的呼吸聲,一下子全都放大了,嘈雜的聲音讓她一時措手不及,接著在措手不及之後,她從喧嘩的聲音中間,辨認出了腳步落地的聲音。


    她朝著銀鎖點點頭,銀鎖忽地往前跑了一步,大聲道:“少主,少主,就算不去劃船,我們去湖邊看看好不好?”


    她輕輕歎氣,道:“你莫跑那麽快,劃船的湖不在那邊,在後麵,你越走越遠,可永遠劃不到船了。[txt全集下載]”


    銀鎖這才跑回來,拉著她的手倒著走了幾步,“興許隻是遠一些,走走也總是能走到的。”


    金鈴笑道:“那可遠多啦。當心走到大地邊上,一不小心掉下去。”


    銀鎖放開她的手,跑到前麵招了招,那人似是未受銀鎖影響,仍是勻速跟著金鈴前進。金鈴試著快走兩步,果不其然,那人跟了一陣子,就加速繞到兩人前方去。


    “少主少主,那你說掉下去會掉到什麽地方?”


    金鈴本想說是“太一”,太一生兩儀,兩儀生四相,四相生八卦,八卦生萬物,世界之外,自然是太一了。可她想了想,換了句話,道:“以太。”


    銀鎖亦是一愣,不知為何她提起“以太”來。


    金鈴卻專注地聽著那人反應,聽這人亦是一愣,倒似真的不知道“以太”這東西一樣。


    銀鎖繼續往前跑,倒似真的是個不懂事而隻知道玩的小姑娘一樣,金鈴不時在後麵說一句“慢些別摔著”,像是個操心的姐姐。


    那人依舊不疾不徐地跟著兩人。銀鎖打了個手勢,兩人忽地一同發難,倏爾一頭一尾站在巷子兩邊,將那人鎖死其中。


    金鈴當先進攻,一步一步猛虎下山一樣衝到那人麵前,手中鐵劍鏗然出鞘,劍尖一點寒芒,幻化成無數光點,破空劃過之後,先後又匯集到一點上。


    那一點正指著咽喉。


    這人倒並不慌張,不退反進,竟然大膽突入光點之中,伸長手臂來捏金鈴的手腕。


    金鈴此招必定落空,遂學著銀鎖當年掙脫擒拿的手法,手腕輕抖,劃過半圈,壓著那人拇指,長劍也轉了半圈,將將往那人臂彎裏斬去。那人在她腕骨下沿推了一把,又在她不及反應之時往她手肘下一托,金鈴竟覺有些站不穩,幹脆鬆了腰力,飛身而起,一腳蹬在牆上,於側立時踏了個九宮步,繞到那人身後,一招“驅夜斷仇”,斬將下去。


    那人又是不退反進,突入金鈴一臂之內,出肘之處,正對著銀鎖胸前“天突穴”。


    眼見著就要撞上去,金鈴卻不閃不避,一往無前,那人眼見自己要得手,嘴角正欲勾起,忽地手肘一麻,一隻手在他肋下一托,推在他毫無防備之處,他愣了一愣,嘴角勾了一半,僵在臉上頗為難看。


    這肘是落空了,劍光仍然當頭罩下,那人奮力扭腰蹬腿,狼狽地逃出劍光籠罩的範圍,在牆上踩了一腳,轉瞬上了房頂。金鈴招招手,同銀鎖一道跳上房頂,卻見四周空無一人。


    銀鎖連忙鋪開靈覺,也一無所獲,追到前麵四望,是一片挺熱鬧的小街,街邊許多挑擔的貨郎,不少人鋪了塊油布在麵前,擺著小玩意兒叫賣。行人三三兩兩地走過,其中並無一人與剛才那人類似,那人竟像是一滴水化在河中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還是頭一回有人從銀鎖眼皮子地下逃走,明教追蹤與藏匿的功夫可說是獨步天下,今日碰上了對手,連金鈴都抄手站在一旁瞧熱鬧。


    “少主還笑我。你同他交手,你怎麽說?”


    金鈴歎道:“這人不過是尋常江湖把式,隻是拿捏時刻的功夫太精太巧,我不如他,你或許可以和他比比。”


    銀鎖聽人誇她,又笑得眉眼彎彎,道:“少主如此謙虛,將自己說得比我一個小侍女還要差,當心行主知道了打你屁股。你方才為什麽要提以太?”


    金鈴道:“羯人拜胡天,自然也會將世間萬物都當做光明、黑暗、妙火、淨風、淨水、以太、明力組成之物,這人對以太毫無反應,和羯人的關係……至少不會很近。”


    “不錯,而他那一舉一動,也不像鄧二郎一般,有一股……軍漢的呆氣。”


    金鈴笑道:“對。”


    “他的藏匿功夫如此厲害,又是什麽來頭?”


    金鈴道:“隻怕是他對此地熟悉非常,剛才那一片巷子套巷子,直如迷宮一般,他翻過房頂,跑進別的巷子裏,我們自然找不到了。”


    “這麽說,他是建業本地人?”


    “而他的武功又很厲害。是師父那一輩的人。剛我已用了八分力道,他卻仍能快過驅夜斷仇而脫逃――”


    銀鎖忽地來了精神,“他那麽快,你又信我能趕在他之前護著你?”見金鈴毫不猶豫地點頭,銀鎖十分滿意地轉移了話題,“麵向倒是不太顯老。”


    金鈴道:“他刮過胡子了。”


    其時男子往往蓄須,以胡子為美,陸亢龍常年在外奔波,滿臉的胡須,銀鎖小時候深受其擾,就連向碎玉這種半個月才能長出胡茬的人,也需得勉力留出短髭才能免受非議。這人特地刮了胡子,自是不願意讓人認出來的意思。


    銀鎖笑道:“行主刮了胡子,也能年輕十歲。”


    金鈴背著手在前麵走,心中想著向碎玉沒胡子的樣子,想來想去也就和不知消失到哪裏去的向堯臣一般的年紀,便道:“師父若不留胡子,隻怕人人都當他是個黃口小兒,不聽他的話。”


    銀鎖繞著她又跑了半圈,賊賊一笑,頗苟同地點點頭。


    兩人回到住處,門口兩個蓮花渡的長老蹲著抽煙,見兩人出現,隻是點點頭,朝旁挪一挪,兩人又開始胡天胡地地閑扯。銀鎖福至心靈,問道:“你瞧剛才那兩人,比之你我如何?”


    金鈴走過一道門,低聲道:“這兩人我知道的,比師父差了些,合你我之力不費多少功夫就能拿下。”


    一個江湖市井中人,武功年紀與向碎玉類似,又對建業如此熟悉,此人身份,金鈴已有些把握。興許是兩人都已有了答案,反而一時不欲講他的名字。銀鎖隻問道:“為什麽?”


    金鈴皺眉道:“隻怕是陳二當家仍在懷疑我。”


    銀鎖小聲道:“隻怕再也去不得分舵了。”


    過得幾日,佟樂歡冒死前來見銀鎖,銀鎖生怕他被人看見,想來想去隻能藏進她和金鈴的閨房。進了少主房間,佟樂歡哪敢亂看,飛快地瞟了一眼門窗看清了退路,就老老實實低下頭去。


    銀鎖撲哧一笑,道:“你還怕我把你吃了?”


    這本是少婦調戲小郎君屢試不爽的詞兒,佟樂歡聽後便知影月右使又要折騰人,歎了口氣,老老實實答道:“隻怕少主沒準備吃我,我已給不死金身滅了口。”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銀鎖最怕聖教中人察覺她和金鈴的關係而傳進陸亢龍耳朵裏,一聽之下隻覺佟樂歡影射金鈴喝醋,居然老實下來,道:“可有進展?”


    佟樂歡小聲道:“金大帥的門路,是尚書令蕭會理。”


    兩人一同“哦”了一聲,佟樂歡見二人表情,續道:“此人行事穩重,亦得侯景信任,得以出入宮禁。”


    “原來如此。如此便可掌握敵人動向,可是……”銀鎖皺起眉頭來,若是她來做這暗殺的事情,必然是渾水摸魚,亂中取勝,以硬碰硬總難取勝,縱然許笑寒陳七寸協同蓮花渡中眾位高手共同出擊,也還是太過冒險。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銀鎖金鈴記gl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黃連苦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黃連苦寒並收藏銀鎖金鈴記gl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