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宮燈,將整個大殿照的如同白晝一般。


    林如寄摘下沉重的鳳冠,身邊站著的貼身侍女冰凝,滿臉歡喜的替她換上輕便的簡服。


    “太子妃殿下。”冰凝笑著對林如寄福了一禮,道:“奴婢伺候更衣完畢,您可還滿意?”


    “冰凝。”林如寄淡然一笑,道:“需人如其名,不得舉止輕浮。”


    “是!”冰凝恭聲應道,但眼中盡是替自家小姐激動的喜悅。


    林如寄的一雙美目緩慢的掃過大殿中的一切物事,她的心髒忽然劇烈的跳動起來。


    這裏從今日起就是她的家了?感覺太不真實,仿佛夢境一般。


    一入侯門深似海,更何況天家。當聖旨宣布剛過及笄禮的她成為太子妃後,長輩們對她的要求立刻嚴格起來。她再也不能如從前那樣和兄弟姊妹們隨意說笑,玩耍出遊。各種禮儀訓練與宮廷教導接踵而來令她忙於應付,曾經無拘無束的歡樂時光一去不複返。


    父親告訴她,身為太子妃,就必須做到溫柔賢惠,將來更要有母儀天下的風範,做太子的賢內助。


    母親告訴她,身為太子妃,必須要耐得住寂寞,心胸必須要放開。朝政大事,女兒家不要過多涉足。


    說實話,她並不喜歡那些條條框框。但既然命運注定了她必須是天子家的人,不習慣也必須習慣。否則,那不僅僅將給她帶來災難,還將給她的家族帶來災難。


    “冰凝……”林如寄幽幽問道:“你說。太子殿下是一個怎麽樣的人?”


    “奴婢如何曉得?”冰凝年紀與她相仿,雖然生得並不漂亮,但也算清秀。且自幼服侍林如寄,忠誠機敏,堪稱心腹,所以林夫人才會選擇她作為林如寄的陪嫁,隻聽她道:“太子妃殿下,那是隻有您才能知道的事情啊。”


    “是啊,你怎麽會知道呢?是我糊塗了……”林如寄輕輕的歎了一聲,“不知太子的為人如何?”現在再來想這些事情是徒勞的,隻是對於未來夫君的希冀,天下所有的少女大約都是懷揣著自己最美好的幻想。


    又想起方才在大殿中與太子攜手共拜天地之時的情況,她偷偷看了眼身邊的俊秀少年,林如寄回憶到太子的側臉頓時有些臉紅。


    “皇後娘娘駕到!”東宮外殿傳來內侍的聲音。


    當今太子生母,大周的皇後朱宜修帶著得體的笑容,慢慢的走進內殿。


    “兒臣給母後請安!”既已與太子拜過天地,林如寄自是明白該怎麽稱呼這位她的婆婆。


    “太子妃快快起來!”朱宜修微笑著扶起兒媳上下打量了一番,讚道:“太子妃品貌雙全,太子有福了!”


    “謝母後誇獎!”林如寄聽得婆婆的稱讚,心中自然喜滋滋的。出嫁新婦想要站穩腳跟,能否搏得公婆的歡心是很關鍵的一步。尤其她的公婆不是尋常人,乃是天下最尊貴的帝後。


    “你們先下去罷,本宮與太子妃說些交心話。”朱宜修揮手將奴婢們趕了出去,然後才拉著林如寄,兩人一並坐到榻上。先在後者耳邊說了些閨房之中應注意的話。聽得林如寄頗為不好意思,但也暗暗記下,朱宜修所說的比教導的嬤嬤明白多了。


    婆媳兩人談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朱宜修才笑嗬嗬地站起身來。對林如寄道:“本宮便不打擾你了。太子恐怕已經在埋怨我這個母親不厚道了!”


    “母後說得哪裏話,兒臣羞愧。”林如寄隨朱宜修起身,盈盈拜倒道:“恭送母後!”


    須臾,太子一身吉服走進來,林如寄的心也隨著他的腳步砰砰直跳。


    予灃走到林如寄麵前,一楫手道:“孤這廂有禮了!”


    “妾身拜見太子殿下。”林如寄亦是垂著暈紅的臉龐,對予灃還施一禮。


    ——


    “娘娘,娘娘,時辰不早了……”冰凝的聲音在床幔外低低響起。遲遲沒聽到動靜,忍不住喚出在家時的稱呼,“小姐,該起床了……”


    林如寄睜開迷蒙的雙眼,原來是做夢麽?平複了心緒,她挑起一邊的帷帳,“進來吧。”


    “臣妾給皇後請安。”


    林如寄端坐在昭陽殿的寶座上,俯視著底下花紅柳綠的妃嬪們,含笑道,“免禮,諸位妹妹都坐下吧。”


    “鏡妃又遲到了。”容嬪孫氏見怪不怪道。


    靜嬪蘇氏道,“又不是頭一回,沒見連皇後娘娘也不和她計較麽?”


    “哼,還在妃位就總是遲到早退的,要真當了貴妃大約連請安都懶得來了。”何容華陰陽怪氣道。


    “皇後娘娘,皇上執意要晉鏡妃為貴妃,臣妾鬥膽請皇後出麵勸阻。就算鏡妃生的是皇子,可皇上登基才剛滿兩年,往後還怕沒有皇子成群麽?一下子封了她貴妃,臣妾隻怕她會恃寵而驕啊……”說話的是尚婕妤,她為予灃生下了皇長女樂嘉帝姬。作為僅有的兩個生育過的妃嬪,說起話來自然有底氣。且她向來與殷氏不睦,看不慣後者隻會在皇上麵前討好賣乖,轉身就在暗處放冷箭。


    予灃登基後一心革除積弊,預備將乾元朝遺留的問題逐個解決。為此提拔了不少青年才俊,這番人事調整的大動作很快受到守舊老臣派係的阻擾。他們做慣了高高在上的老爺,怎容許被底下平民出身的年輕人輕易取代。尤其是殷太師,仗著女兒生下了皇長孫,雖不至在明麵上的反對,可暗中也知會門生使絆子,給予灃平添了不少麻煩。


    予灃咬牙切齒,隻恨不能活剮了他。礙於殷太師黨羽眾多,牽一發而動全身,隻得拚命忍耐。對鏡妃寵愛更甚從前,近日更是提出晉鏡妃為貴妃,理由也很簡單,母憑子貴。果然此舉讓殷太師等人更加肆無忌憚,直接認定外孫穩坐下一任皇帝的寶座了。


    “這件事是皇上做主,皇上執意如此,縱然本宮去勸也怕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林如寄搖頭歎道。她心裏清楚皇帝的做法是為了麻痹“殷黨”。所謂預先取之必先予之,此乃帝王之術,她雖知曉卻不能公之於眾。沒想到才剛過了一天,沉不住氣的就紛紛來挑撥了。


    “難道就眼睜睜的看著她當貴妃?先帝在世時也從未封過貴妃啊,即便像榮烈貴妃也是追封的……”尚氏見皇後不鬆口,隻當她是害怕觸怒皇帝,明哲保身,語氣中也帶了一分不以為然,道,“皇後娘娘大度,隻是臣妾怕鏡妃不能領會娘娘的苦心。”


    林如寄微微擰眉。難怪尚氏自從生下女兒後再不得皇帝的寵愛,如此不知分寸的蠢貨能生下孩子已是祖上積德了。語氣也隨之一沉,道,“婕妤慎言!皇上做事自有皇上的道理,婕妤若是不滿,大可親自去向皇上言說。相信皇上也會願意聽婕妤的忠心進言。”


    尚氏這才訕訕住嘴,其他煽風點火的妃嬪也安靜下來。


    外頭響起內侍的高聲唱名,“鏡妃到!”


    “奴婢給皇後娘娘請安。”殷鏡月身邊的侍女,弦歌俯身行禮道。


    “免,鏡妃出了何事?”林如寄淡淡道。


    “回皇後,鏡妃娘娘今日早起有些不適,已傳了太醫往翠微宮請脈。特命奴婢代她向皇後告罪。”弦歌的語氣不是請求,更多的隻像是來知會一聲。反正無論林如寄準不準,殷氏都不會過來了。


    “既然如此,那你回去告訴鏡妃不用來了。好好養著身體,皇上正為她的事情張羅呢。”此話一出,在座的妃嬪看向弦歌的視線更加尖銳。


    再嫉妒也沒用,隻要有皇上的寵愛,連皇後也不敢輕易責怪娘娘失禮,更遑論旁的小主了。弦歌得意的回道,“是,奴婢會將皇後的意思告知娘娘。奴婢告退。”


    弦歌走後,林如寄不耐煩繼續聽其他人酸味衝天的抱怨,道,“今日就到這裏,大家都散了吧。”


    “娘娘,其實尚婕妤說得也沒錯,鏡妃確實太囂張了。您看連她的奴婢都敢如此張狂!”冰凝替林如寄按著肩膀道。


    林如寄閉眸一邊享受,一邊道,“鏡妃深受恩寵,本宮若是這時候出言責罰她,皇上定要求情。與其自討沒趣,還不如先放一放。老話說,花無百日紅……”


    “娘娘,說到恩寵。皇上對您一直淡淡的,您自從上次……”冰凝頓了頓,“請恕奴婢多嘴,在宮裏還是得要有個親生的子嗣還行啊。”


    林如寄拍拍和她一塊兒長大的心腹手背,道,“本宮何嚐不明白這個道理呢,隻是……”苦笑一聲,道,“皇上對本宮的態度你也看在眼裏……”她和予灃的狀態隻能用‘相敬如冰’來形容。”


    “娘娘……”冰凝安慰道,“皇上總有一天會明白您的好處的……”


    林如寄看著灑滿金色陽光的窗欞,心裏想著這一天或許永遠也不會來了——


    “殿下昨夜又去了鏡妃處歇了吧?”林如寄對著鏡子梳妝,明知故問道。


    “是,太子爺寵愛鏡妃,現在她又生了兒子。可不是尾巴翹到天上去了!”冰凝氣不過,憤憤道。


    林如寄淡笑道,“我都沒生氣,你氣什麽?嫁過來就知道是這樣,她比我進門早,殿下又是個長情的人,偏愛些也在情理之中。”


    “可您才是太子正妃呢!”冰凝抱不平道,“放到百姓家裏鏡妃就是個妾,哪有小妾把主母蓋過去的?”


    林如寄道,“皇室不比百姓,這話別再說了。傳出去人家還以為是我容不下鏡妃,拈酸吃醋呢。”


    “小姐……”冰凝叫出在家時的稱呼,“您長得又不比鏡妃差,隻是不像她那樣會撒嬌弄癡罷了。”


    “人說‘賢妻美妾’,我隻能賢,那美自然就指著鏡妃了。你也別多嘴,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就可以了。若在外頭遇到她身邊的人,你可別紅眉毛綠眼睛的對人家。”林如寄提醒道。


    “奴婢知道。”冰凝覺得主子太好性了,由著鏡妃得意。若換了是她,早搬出家法打得鏡妃哭爹喊娘。


    鏡妃之父殷太師的五十大壽,玄淩親自賜了“亮輔良弼”的匾額給他,鏡妃也求了予灃賞賜一件東西回娘家更添光彩。予灃不在意這些小事,就答應讓鏡妃自己去挑選,並不多過問。


    林如寄在得知鏡妃選了□□的玉雕藏品送給娘家後,心知是個把柄。若讓父皇知道,一旦處理不當父子間就會生出嫌隙齷齪。出嫁前曾任太傅教導過隆慶帝諸皇子的父親提醒過她,玄淩的個性喜怒不定。說句不知尊卑的話,小心眼愛記仇。在處理太子與皇帝的關係上,她這位太子妃要多多勸誡。


    林如寄立刻趕到東宮勤益殿,對予灃道,“妾身有話想對太子說。”


    予灃看了眼貼身侍從戴明,道,“你先出去。”


    屋中隻剩下這對年輕的夫妻,林如寄道,“妾身聽說太子做主讓鏡妃去庫房挑選禮物以作賀太師壽辰之禮,所以想來問問殿下可有此事?”


    “不錯。”予灃承認道,“有何不妥?”


    “那敢問太子是否知道鏡妃挑了何物?”林如寄見予灃神情篤定,覺得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她挑了什麽?左不過是些金銀珠寶,隨她去就是了。”予灃覺得林氏太過刻板,小事也要斤斤計較。


    林如寄道,“恕妾身鬥膽,鏡妃選的乃是□□的珍藏玉器。妾身覺得太過引人側目,隻怕會引起非議。”


    “愛妃過慮了。連父皇都親自提了牌匾送去殷府,何況區區一件玉器,父皇不會在意這種小事的。”予灃不以為然,“愛妃不覺得小題大做了嗎?”


    “殿下此話差矣。父皇對臣子賞賜乃是恩典,殿下不可效仿。”林如寄覺得予灃當太子當久了,已失去原本的慎重,真以為太子之位牢不可破。太子看似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說穿了,一日未登基始終是臣子,不能隨意做主拿祖宗的東西賞給小妾的娘家。


    予灃眼中閃過一絲撼動,道,“東西已經送出去了,也沒有再討回來的道理。”


    “那妾身懇請太子去向父皇說明緣由,以期恩準。”林如寄屈膝道。


    “孤知道愛妃的苦心,明日即去。”予灃覺得妻子賢德不假,但過於完美,毫無一絲瑕疵,簡直比東宮的主事還會諫言。


    予灃次日帶著滿月後的兒子攜鏡妃一道入宮去向帝後請安,玄淩聽過他的請罪並未生氣,隻讓他今後做事考慮更周詳些。予灃出了儀元殿再轉去看望朱宜修,誰料朱宜修給了鏡妃一個下馬威。


    母後這麽快就知道這件事情,除了林氏之外,予灃不作他想。鏡妃回去後也傷心委屈的很,她是予灃的第一個女人。詩書嫻熟,精通音律,溫柔順從,很懂得製造情調,所以予灃對她格外寵愛。因此對林氏也生出了不滿,認為她做事太過分,竟然搬出母後來壓製鏡妃,對林氏的態度也愈發冷淡,僅維持表象的和睦。


    林如寄冰雪聰明,很快就感覺到丈夫的疏遠,心中也有些後悔自己說話太直接,怕是傷了予灃的麵子。但她亦是名門世家的嫡女,輕易不肯服軟,兩人就這麽僵持著。


    直到當月十五,京城發生地動,予灃才踏進林如寄居住的淩波殿。


    “妾身給殿下請安。”林如寄主動鋪台階希望彼此都能走下來。她連日來一個人待著的時候都想清楚了,她和予灃是夫妻,要過一輩子的,難不成真要永遠這麽僵著。


    予灃抬眼瞥向她,笑了一聲,道,“安,孤和你都安。”


    “殿下近來忙於處理國事,清減了些,還請保重身子為上。”林如寄道。


    予灃的眼神裏劃過一絲意外,道,“勞你記掛。地動時沒驚著吧?”


    “妾身還好,就是感覺晃了幾下。殿下呢?諸位妹妹也沒事嗎?”林如寄語氣很隨意,就像嘮家常一樣。


    予灃勾起嘴角,道,“大家都好,你是不是有點失望?”他忽然有點好奇林氏的表情是不是永遠能波瀾不驚,端莊大方。


    “殿下這話叫妾身惶恐。”林如寄覺得予灃找茬,沒理他。


    “你能不能別老是端著。我想和自己的妻子好好的說話,不想回到自己的地方還跟大臣們論政。”予灃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


    她端著?他嫌她端著架子,那她又是為了誰才端著?林如寄苦笑了一下,然後坐到予灃對麵,低頭又重新抬起,定定看著他,問道,“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歡殷鏡月?”


    “是。”予灃答得幹脆利落。


    “喜歡她什麽?”


    “漂亮,溫柔,會討人喜歡。簡單的說,她有你少的那些東西。”予灃刺激她道,實際林氏的容貌不輸殷氏,但總是一副風吹不動的神情,沒有男人會願意抱著一尊泥像睡覺。


    “那你怎麽不讓她當太子妃?”林如寄真的聽到他這麽說,一下子火了。年輕的婦人,新婚還不到三年,總殘留著未出嫁時的小姐脾氣。


    “明知故問,你是父皇母後定的。”予灃也不客氣道。


    “那我去和父皇母後說,自請下堂。你滿意了?”


    “你故意想氣我是不是?”予灃“嗖的”站起來,惡狠狠的看向林氏。


    “我沒敢這樣想。”第一次見到丈夫發怒的樣子,林如寄有點怕,但還是仰起頭朝他看過去。


    “沒敢想,可你敢做。把我氣死,你不是要當寡婦了!對你有什麽好?”予灃瞪著她。


    “你別亂扣罪名,我承擔不起。”林如寄靜靜道。


    “你……”予灃一把拉住她拖到身前,道,“你知道我不能拿你怎麽樣,你覺得有母後給你撐腰是不是?”


    林如寄看著他一字一句道,“沒人給我撐腰。你不是不要我端著麽?說出來你又不愛聽了?”


    予灃鬆開手,頭也不回的走了。林如寄跌跌撞撞的站穩,突如其來難以言喻的小腹疼痛,讓她一下子癱到了地上。外頭的冰凝聽到動靜,急忙進來,道,“奴婢剛才見太子殿下氣衝衝的走了……小姐你怎麽了?來人!快傳太醫!”


    靠在冰凝身上,林如寄昏了過去。


    等她醒過來,冰凝哽著聲告訴她,不知何時到來的孩子,隻在她的肚子裏待了一個月,又沒了。


    ——


    “娘娘,娘娘……”


    冰凝的聲音把林如寄從回憶裏又拉了出來,她看向前者責備道,“吵什麽,嚇了本宮一跳。”


    冰凝委屈的扁扁嘴,“娘娘,您又走神了。剛才戴總管來過,說皇上召見。”


    林如寄眨了眨眼,道,“轎攆備下了嗎?省得去遲了皇上不高興。”


    “臣妾給皇上請安。”


    “皇後免禮。”


    帝後的語氣充滿著公式化的疏遠。


    “不知皇上召臣妾來有何事?”林如寄一如既往的平靜。


    年輕的皇帝消瘦了許多,整個國家的擔子壓在他的肩上。政令不順,朝中暗流湧動,樁樁件件都讓予灃食不安心,夜不安枕。揮揮手讓戴明等一幹侍從女婢退下去,對林氏道,“皇後,朕剛才聽太醫說鏡妃又有了身孕,但胎象不穩。所以未生產之前她的晨昏定省先免了。”


    林如寄心中隱隱作痛。她的孩子沒有了,但她的丈夫還有別的女人懷孕生子,世上最剜心的事情也不過如此了。麵色仍是淡然,道,“臣妾遵旨。”


    “朕聽說後宮對鏡妃晉位一事議論紛紛?”予灃注視著林氏的臉,問道。


    “現在鏡妃有了身孕,晉位貴妃想來也不會再有閑話,皇上不必理會。”林如寄道。


    “皇後果然是賢惠大度,既如此你先回吧,朕改天找你說話。”予灃不再看她,低頭翻開奏折道。


    林如寄麵無表情的行禮告退,轉身走了幾步聽到予灃的聲音,“朕國事繁忙,你沒事的時候多去頤寧宮代朕盡孝。”


    “是,臣妾明白。”林如寄答道,然後跨出門檻。


    成為太後的朱宜修早將權利放給了皇後,自己和太妃們在頤寧宮內安享太平。不過這並不代表她對外界的事情一無所知,帝後近兩年的冷淡關係,她早有察覺。


    所以當林如寄來陪她說笑時,朱宜修發現了她掩飾不住漏出的一絲哀傷,說道,“哀家知道你和皇帝過得不好,從先帝在世的最後一年算起,快有三年沒正經在你那裏歇過了。”


    林如寄愣了一下,她對自己的婆婆帶著深深敬畏,此刻更是感覺到朱宜修的厲害,眼睛太毒辣了。在外人眼裏,皇帝總是給她麵子,她也做好一個皇後應盡的職責。連她自己的親娘,林夫人入宮看她時,她都會裝出一副甘之如飴的模樣瞞天過海,所以林夫人也以為她過得很好。


    林如寄承認自己死要麵子活受罪,但她做不到再一次放下架子去乞求丈夫回頭可憐自己,所以再苦再痛她寧可受著。她裝作吃驚笑道,“母後,這話您打哪兒聽來的,皇上對兒臣很好……”


    “皇家的女人總有麵具偽裝自己,但不可能永遠戴著不拿下。過得不好就說不好,沒必要在哀家麵前隱瞞。再說,皇帝十次有八次去的都是鏡妃那裏,每月十五在你宮裏坐坐就走。夜夜獨守空房的滋味,你當著底下人的麵不願意露出來,又何必再對著哀家偽裝?你是先帝和哀家挑的,難道會不知你的脾性?”


    林如寄聽了,眼淚瞬間抑製不住,伏在朱宜修麵前哭泣起來。


    哭了好一會兒才勉強止住,林如寄抽噎著道,“兒臣在母後麵前失禮了……”


    “無妨,這裏隻有剪秋,她也是看著皇帝長大的。”朱宜修道,“做人和做事一樣,你做事懂得分寸,做人也該如此。他坐上了那張龍椅,身邊的人無一不看他臉色,沒人敢和他說真話。之所以讓你做皇後就為你正直的人品,能勸他親賢遠佞。可是予灃的性子溫和,他不喜歡性子硬的女人。他雖然是皇帝,也是個凡人,更是個男人。你要懂得讓他知道你需要他。俗話說,柔能克剛,你該哭時候就要哭,該笑的時候就得笑。說句有失身份的話,隻有你們兩人在的時候,你撒嬌耍賴都可以。鏡妃得寵就是因為她明白這一點。但你呢,愛麵子不肯低頭,兩個人硬碰硬,他當然不愛見你了。”


    林如寄聽得沉默無語,她朱宜修繼續道,“哀家早就看出苗頭。當時想著你們還年輕,難免氣盛性子急躁,所以也沒有多嘴。如今過了兩年多了,你也失掉了一個孩子,還打算繼續這樣下去嗎?帝後不和,社稷不穩。皇帝登基時日尚短,內外還未完全誠服。你作為他的妻子,莫非也不肯助他一臂之力,為他減少一些麻煩嗎?”


    “兒臣……兒臣不敢。”林如寄輕聲道。


    “哀家沒有自己的女兒,唯一養在身邊的永泰帝姬也遠嫁南詔,即便是省親的次數亦屈指可數。你是哀家的媳婦,當婆婆的就拿你當作女兒來看,今日的話是哀家的肺腑之言,你看著辦吧。”朱宜修吩咐道,“剪秋,去打水來給皇後淨麵梳洗。”


    待林如寄恢複容妝,臉色也柔和釋然了許多。朱宜修方才滿意笑道,“這才像個皇後樣子。”


    “兒臣叩謝母後教誨。”林如寄誠心誠意的給朱宜修施禮道。


    “嗯……”朱宜修頷首道,“有件事你回去後可細想想。為何自你失了孩子起,後宮中就再無妃嬪所出呢?”


    見林如寄眼睛裏掠過的一抹驚詫,朱宜修道,“好了,哀家累了,你跪安吧。”


    鏡妃有喜的消息剛剛過了兩個月,就發生她飲食不慎小產的事情。予灃杖斃了四個負責伺候鏡妃的貼身侍女,照樣晉了她為鏡貴妃以示補償。


    接著太後又吩咐讓繪春姑姑去照顧鏡妃的身子。繪春是跟在太後身邊多年的老人了,鏡貴妃好大的臉麵。這道諭令讓後宮剛剛還為鏡貴妃落胎幸災樂禍的妃嬪們轉眼又恨得牙齦出血,孩子沒了居然還能使喚皇上見了都要客氣三分的姑姑。


    對這一切林如寄恍若未聞,她腦海裏始終回想著太後所說的最後那句話,皇帝對她果真是有情嗎?林如寄不敢抱太大希望。


    殷氏經過調養後身子瘦弱了許多,看來這次小產令她的身體大損元氣,一時半刻是補不回來的。妃嬪們暗暗拍手稱快,叫你有命懷沒命生,當了貴妃又如何,最好一病不起直接去見閻王。


    殷太師得知女兒落胎也派人送來了許多奇珍補藥,其中很多連皇宮大內都難得一見。朝堂上予灃一麵不斷給籠絡殷太師的黨羽,加官進爵;一麵明降暗調的把自己的人手安插到掌握實權卻不顯眼的位置。


    殷太師仗著國丈和皇長子外公的身份愈發跋扈。眼看殷氏一族的權勢滔天。尤其是兩朝元老的殷太師,巴結奉承的門人無數。人處在雲端久了,成日飄飄然,不免警惕性減弱,忠於皇帝的臣子們暗暗紮下釘子。


    然而殷太師畢竟是兩朝元老,予灃的動作最終還是引起了他麻痹多時的戒備,他開始暗中聯絡傾向他的將領。


    朝堂就在帝王與臣子之間心照不宣的壓力中迎來了景熹三年。


    殷氏的身體自開春後逐漸恢複,予灃又宣召了她,隻看到她眼角暈開的胭脂也蓋不住大病一場的憔悴,無心再同她做那雲雨之事,兩人隻是平躺在床上。


    殷氏不敢造次,試探道,“皇上今日可是心情不好?”


    “你知道什麽了?”予灃側過頭,看向陪了自己八年多的女人。


    “皇上可是為了朝政煩心?近來屢屢有人上奏說家父的不是,臣妾也略有耳聞。”殷氏也風聞朝廷裏彈劾殷太師驕狂無禮的折子如雪花片一般飛向禦案,但全被予灃留中不發。她心中也是惴惴不安,唯恐父親有個閃失,若沒了母家的扶持,她的弈灝如何能順利坐上太子之位。


    “都是些腐儒在生事,朕心裏有數,不必理會。”予灃沉聲道。


    殷氏聽他的話意像是回護父親的意思,心中一喜道,“皇上聖明,家父對皇上一向忠心耿耿。絕不會如那群小人說的辜負聖恩。”


    “朕知道愛妃的孝心……”予灃輕輕摩挲著她的手腕,道,“你父親近來常和鎮國將軍頻繁往來,你也該勸他收斂些,否則落人口實,朕也不好一再維護他。”


    “皇上,鎮國將軍是家父的老友,臣妾小時候他也時常到家中做客。父親與他隻是君子之交,斷斷不會摻雜他意。”殷氏替父辯解道。


    “哦,原來如此,朕也覺得太師不像是會私交將領圖謀不軌之人。”


    殷氏見予灃信了,再接再勵道,“臣妾的父親是先帝老臣,臣妾又身居貴妃,他是灝兒的外公。於公於私,都不會做出格之事的。”


    “灝兒才四歲能有他什麽事?”予灃輕笑道。


    “人家不是說,三歲看老麽,灝兒雖然年幼卻很聰穎,何況依臣妾看皇後姐姐怕是子嗣艱難,臣妾的灝兒既然叫她一聲‘母後’,也算是她的孩子了。”殷氏一心想讓自己的兒子當太子,提到這個就全然不顧利害計較了。


    忽然帷帳中的氣息一冷,皇帝極為嚴酷地看了身旁的女人一眼,沒有說話。


    殷氏被這記眼神盯著心頭一顫,隻聽予灃平淡道,“朕想起還有折子要批,你先睡吧。”說完,起身披上袍子回書房,留下殷氏懊惱不已。


    回到儀元殿,予灃的心頭浮出林氏沉靜的麵容。他不是不喜歡林氏,那一次的爭吵失去了兩人的孩子,他也不是不後悔。但之後她冷冰冰,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態度叫他生生按下了那份歉疚,兩人漸行漸遠。


    對於皇後,年輕的皇帝開始迷茫了,他發現自己看不清這個和自己一起站在帝國之巔上的女人。或者說,他認識作為太子妃,作為皇後的林氏,卻從來未真正認識作為妻子的她。


    當探子將截獲的書信遞交到皇帝的案上,予灃看過後龍顏大怒,直接將信紙撕得粉碎。該死的老匹夫!居然想扶持無知小兒登基,妄圖逼朕退位!天下姓周不姓殷!


    予灃當即吩咐戴明道,“你速去宣步兵校尉孟啟安覲見!”


    朱宜修在予灃被立為太子時,便將自己與孟家的關係告訴了他。這些年,孟啟泰一路從縣令做到刑部尚書,政績卓著。紮紮實實是靠他自己幹出來的,完全不沾裙帶關係。而孟啟安是朱宜修最小的表弟,也在乾元十八年通過武舉進入朝堂。


    朱老爺已經過世,韓氏所生的朱揚無心功名,倒對做生意情有獨鍾,所以隻萌了承恩公的虛銜一頭紮進銅錢眼裏。孟家就成為了予灃看重的助力。


    孟啟安在聽了皇帝所說的事情後,怒不可遏,道,“該死的賊子,居然膽敢做此謀逆之舉!微臣請皇上下令,願意即可帶人將亂黨一舉殲滅!”


    “表舅。”予灃在私底下對孟家人的稱呼與百姓無二,孟啟安忙拱手道,“皇上折煞微臣了,還請直呼微臣名諱即可。”


    “這種小節不必在意。隻是請校尉暫且忍耐。”予灃不想浪費時間爭這種小事,從善如流的更改道,“他是老臣,在朝中勢力盤根錯節,想要鏟除需得一擊即中,否則後患無窮。還請校尉布置好京中的一切防護,朕會另外再暗中調兵配合。”


    “皇上英明,微臣這就去辦。”


    孟啟安離開後,予灃對戴明吩咐道,“擺駕去頤寧宮。”


    次日,太後因夜夢先帝提出要去護國寺內暫住為大周祈福,將宮內諸事盡交由皇後打理。儀駕在離開宮門前,朱宜修對林如寄道,“哀家不在,皇後可要盡心幫助皇帝料理好後宮,千萬不可出紕漏。”


    “母後放心,兒臣謹記。”林如寄答道,身邊站著的予灃對朱宜修道,“母後安心去便是,不過是住幾日就會回來了。皇後才德兼備,必不負母後的期望。”


    朱宜修笑看他一眼道,“你明白就好,空下來多去皇後那裏坐坐。”


    當夜,皇帝宿在轉昭陽殿。


    兩人相對坐著,林如寄看著燭光映襯得予灃臉似乎瘦了一圈,看得出他很累,成日勞心勞力的處理國事。後者被她盯得臉上發癢,出聲道,“幹嘛總看著朕?”


    “皇上瘦了,臣妾不能看看?”林如寄想起朱宜修的話,語氣放軟,隱隱還帶著關心的蹤跡。


    予灃笑了下,道,“隨你,沒準你多看兩眼就胖了。”


    少有的親昵言語讓林如寄睜大了眼睛,意識到自己失態,她低下頭道,“臣妾又不是神仙,哪有那個本事……”


    “阿如。”


    林如寄不敢置信道,“皇上,您叫臣妾什麽?”‘阿如’是林如寄的小名,也就在兩人新婚的那段時間裏予灃才叫過。如今再聽到恍如隔世。


    “在東宮那會兒朕不就這麽叫你嘛,許久不曾叫有些生疏了。”予灃一副司空平常的口吻,道,“阿如,今夜裏大周要變天了。”


    “皇上指的是……”林如寄手指蘸了少許茶水在桌上寫了個“殷”字。


    予灃與她對視,半晌後道,“你總是這樣聰明。”


    “皇上不喜歡臣妾聰明?”


    予灃凝視了她一眼,道,“不,你這樣就很好……”拉起林氏的手,輕輕地在在唇上碰了碰,道,“你喜歡桃花嗎?”


    “臣妾自覺不似桃花更似梅花……”林如寄胸口湧動著情愫,低聲道。


    “這才像你說的話。不過你不會像梅花那般孤寂,朕希望你像小時候看母□□院裏盛開的牡丹,雍容典雅,是唯一能配得上帝王的。”予灃低沉道。


    林如寄的淚水默默地流落腮畔,予灃將她的淚珠拭去,把她拉進懷裏。林如寄靠上久違的胸膛,忍不住伸手用力捶了兩下,低聲道,“渾蛋……”


    予灃低低笑了,將她抱著更緊。兩人之間什麽也不用說了,任何言語都是蒼白無力的。


    兩人正溫存之際,忽然聽見外頭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予灃皺了皺眉頭,披上外衣道,“朕去看看,你留在屋裏不要出來。”


    林如寄也隨即喚來冰凝,穿戴好後走到鳳儀宮外殿,聽得外頭有交談聲,忙躲到牆後,隻聽道一個男聲對予灃道,“微臣那天回去後無意中聽說侍衛中有傳言,負責守宮門的一些將領士兵行蹤有異,好似混入了些陌生的麵孔。微臣為防有變,來不及請旨扇子將這些人抓了起來。目前京中的情勢尚不明朗,還請陛下擇斷。”


    “朕派了慕容世柏夜調郊外大營的精兵三千,也不知他趕不趕得及。”慕容家自從出了榮烈貴妃後,備沐皇恩,算是死忠的帝黨。予灃來回重重地踱了幾步,當機立斷道,“時間緊迫,朕不能等了。你立刻去封鎖整個京城,嚴禁出入。若遇到來路不明的兵甲。”予灃頓了頓,戾氣閃過眼眸道,“格殺勿論!”


    “是!”


    “朕要去審問那些被你抓住的人!”


    孟啟安急忙阻止道,“皇上萬金之軀,豈能輕易涉險,還是坐鎮宮中主持大局為好。”


    予灃揮手道,“不必多說,這樣一來一去,又要多少的時間?趁早審問清楚,才好知道京城的情況到底如何,也好早作決斷,走吧。”說著讓戴明去把他的佩劍拿過來。


    “皇上!”林如寄走出來,神情嚴肅。


    “阿如,你怎麽來了?”予灃道,“夜裏寒受了冷可怎麽好?”


    “事態嚴重,臣妾怎能安心歇息。”林如寄走上前,為予灃係上披風道,“皇上請一定要保重,臣妾會為您穩住後宮。”


    予灃握住她的手,心底震動。這便是他的妻子啊!


    “本宮把皇上交給將軍,還望將軍保護聖駕安然無恙。”林如寄鄭重道。


    “皇後放心,微臣萬死不辭。”


    看到君臣二人匆匆離去,林如寄拿出後令,沉聲命令道,“冰凝,即刻去傳本宮的旨意,關閉所有宮門。妃嬪一律待在各自宮室,不得擅出。若有違反者,無論是誰,當廷杖斃!”


    一盞茶後冰凝回來了,道,“都按娘娘的意思辦好了,隻是翠微宮那位鬧著不服氣,奴婢自作主張先把她軟禁起來了,還請娘娘責罰。”


    “是她不懂事,本宮不會怪你。”林如寄咳嗽了一聲,冰凝道,“娘娘,這裏冷,還是快進內殿休息會兒吧。”


    “皇上今晚有大事要做,本宮哪裏坐得住?你去拿件厚些的外套來給本宮披著就是。”林如寄搖頭道。


    白晝來臨之際,林如寄看到予灃平安回來的身影,一夜的擔憂與無眠讓她高興之餘昏倒過去,驟然發起高熱,整個人昏睡不醒。


    醒來時見到予灃熬得通紅的眼睛,林如寄聲音啞澀地喚道,“皇上……”


    “阿如,你終於醒了。你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予灃驚喜道。


    林如寄試圖坐起來,一旁的冰凝忙拿來靠枕,喜道,“娘娘,皇上半步也沒離開過您呢。”


    “讓皇上受累了……”林如寄吃力的說道。


    予灃看了眼冰凝,佯怒道,“多嘴,還不去把皇後的藥端來。”


    冰凝受了斥責並不在意,輕快的跑出去,臉上的笑意怎麽也藏不住。


    予灃坐到床上,讓林如寄的頭靠在他的頸窩,後者輕聲道,“皇上,京中諸事皆平定了嗎?”


    予灃輕描淡寫道,“放心,一切都塵埃落定了。”


    “那就好,臣妾做主暫時軟禁了鏡貴妃,以防她一時糊塗會做出什麽事情來……”


    “不必管她,她父親敢舉兵作亂,她這個當女兒的也跑不了幹係。等著你好起來朕再處置,沒得為她煩心。諒她也沒法再興風作浪。”予灃的口吻冷酷,仿佛在說一個無關緊要的螻蟻。


    景熹三年四月初九,太師殷華謀反,帝命三司會審,事皆明驗。當年六月提交審判結果,開列三十餘款大罪,請求立正典刑。帝念先皇舊恩,不忍刑誅,賜其獄中自裁。族中任官者俱革職,抄沒家產。三族之內近支男丁一律斬首,其餘者流放西疆,妻女盡數沒入官奴,殷氏一族徹底銷聲匿跡。


    同年六月,廢鏡貴妃殷氏為庶民,並恩賜自盡。其所出皇長子奕灝於七年後意外墜馬身亡,年十一。


    “皇上,臣妾的病已經痊愈,不用再喝藥了。”林如寄最怕吃苦藥,躲開臉道。


    “快點喝,朕都親自喂你了。”予灃把勺子放到她嘴邊,“皇後要聽話。”


    “你拿我當小孩兒哄啊?”林如寄閉上眼,一仰頭盡數喝了,乍舌道,“真苦!”


    “良藥苦口。”予灃道。


    “聽得耳朵快起繭子了,有新詞兒沒?”林如寄的本性逐漸暴露,爽朗快語道。


    “都是俗話。”予灃笑道。


    “本就是俗人一個。”林如寄馬上接道。


    予灃捏捏她的臉蛋道,“俗人倒有一張利嘴。”把手放下,道,“太瘦了,你得養胖些,不然怎麽給朕生孩子!”


    林如寄白他一眼,道,“有的是其他人願意給你生。”


    “朕不要。”予灃朝她招手,林如寄靠上前,前者在她的耳邊道,“你早點為朕生個嫡子吧。”


    林如寄笑得燦如春花,令人移不開眼。


    前朝後宮一片太平,再沒有人可以阻礙年輕皇帝的政令。大周在曆經了戰爭的蕭條後,重新煥發出了蓬勃生機。


    “今日聽戴明說喜鵲嘰喳,原來是母後這裏有佳客到啊。”予灃偕林如寄一道前往頤寧宮給朱宜修請安,見到朱宜修身邊站著一位十五、六歲的秀美少女。


    “臣女孟皎見過皇上、皇後。願皇上皇後安康萬福。”少女很有規矩的行禮。


    “你姓孟?”予灃道,“刑部尚書孟啟泰是你何人?”


    “回皇上,正是家父。”孟皎一雙眼睛顧盼飛揚,恰如星子。


    “論起來,該是皇帝你的表妹了。”朱宜修見帝後和諧,感情融洽,笑道,“別站著說話,快都坐下。”


    “太後,晉王來請安了。”江福海進來稟告道。


    “趕巧兒了,人來得倒齊全,快傳!”朱宜修忙道。


    “兒臣給母後請安,給皇兄請安,見過皇後。”今年十七歲的予濤正是英氣煥發的俊俏少年郎。他受封晉王,又是皇上親弟,眼看到了該張羅婚事的年紀,京中各家公侯府第無一不使勁解數想攀上這門婚事。


    “四弟還漏了一個人。”予灃指指孟皎,道,“這是孟尚書的千金。”


    予濤也知道孟家的關係,“哦”了一聲,舉手道,“孟小姐。”


    “臣女見過晉王,晉王萬福。”孟皎的動作絲毫沒有扭捏,很是大方。


    予灃見朱宜修看弟弟和孟氏的眼神,心中了然,推波助瀾道,“錯了,按輩分你該管人家叫表妹。”


    予濤看向朱宜修,朱宜修含笑不語,孟皎見冷場了,不禁有些局促,道,“臣女不敢當。”


    “表妹!”予濤從善如流做了個揖,逗得朱宜修和予灃夫婦笑起來,孟皎臉蛋通紅,還禮道,“表兄……”


    “好了好了,別互相施禮了。哀家眼睛都花了,快坐下。”朱宜修道。


    帝後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太後這是想做媒了,孟氏和予濤看著的確是一對璧人,真能成就好事也算佳話。


    “近些天又去了哪裏?哀家可聽說你現在是到處跑,不務正業。”朱宜修嗔道,“眼瞅著你大姐姐在南詔生了一兒一女,淑和、溫儀也相繼出嫁,隻剩下慶善過兩年也到了指婚的年紀。皇子中就你還是一個人,依哀家看該給你找個媳婦管管了……”


    “母後,兒臣還小呢。再說一旦成親也不能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了,兒臣不想這麽早就被人管。還請母後再容兒臣自在兩年吧。”予濤求饒道,順便看向了兄長求助,後者裝作沒看到挪開臉。


    “給你找個會武的姑娘,和你一道遊山玩水豈不更好,還有人照顧你呢。”朱宜修對次子笑道。


    “京中的名門閨秀個個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多走幾步路就累著要歇息。兒臣不想要這樣的累贅。”予濤不屑道,“要是真有這樣的女子,兒臣倒想見見。”


    “阿皎,你聽聽。”朱宜修看向孟皎,轉頭對予濤,道,“你是井底之蛙,不曉得天下的女子並非都是一個樣子的。阿皎的劍法是左都尉親授,你未必是她的對手哩。”


    予濤一聽立刻來了興致,道,“看孟表妹芊芊弱質,還會劍術?”


    “回晉王,臣女隨叔父學了些皮毛而已,太後過獎了。”孟皎莞爾一笑。


    “哀家年紀大了,精神頭也短。老四你就代哀家陪阿皎逛逛,太液池的蓮花這幾日全都開了,帶她去瞧瞧。”朱宜修哪裏看不出次子對孟皎提起了興趣,為他二人製造機會道。


    予濤和孟皎離去後,朱宜修對予灃夫婦道,“看到你們夫妻和美,哀家就放心了。往後可要舉案齊眉,再不可鬧別扭了。”


    “勞母後操心,實在是兒臣的錯。”帝後起身齊齊施禮道。


    景熹四年太後壽辰,今上指婚刑部尚書孟啟泰之女,孟皎為晉王妃。


    史書記載,景熹帝在位四十五年,共有七子五女。其中三子一女為皇後林氏所出,嫡長子奕涵即大周第六位君主,啟昌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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