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氣強勢霸道,李霽一臉正色。


    回過神的趙青卻看見他將正拿在手中的一個福哥兒擺在小桌上的小泥人捏的粉碎,五顏六色的粉土從指縫中慢慢流出,染花了月白色的直裰而尤不自知。


    趙青心一咯噔。


    他,這是,緊張?


    他緊張什麽?


    是擔心她會就此遭到南北鏢局的無情報複嗎?


    這念頭一閃過,莫名地,趙青心一陣狂跳。


    心中因被李霽無端訓斥而生出的氣惱頓時如燃放過後的煙花,隨風而散。


    趙青嘴角彎了彎。


    一絲甜甜的笑意止也止不住地溢出來。


    已做好準備迎接這野蠻女人接踵而來的怒火的李霽頓時呆住。


    他莫名其妙地挑挑眉。


    趙青忍不住掩了唇咯咯地笑出聲。


    被笑的莫名其妙,李霽臉頰微微泛起一絲暗紅,他作勢一瞪眼,“……你笑什麽!”


    心情格外的好,趙青卻是一點都不怕他。


    兀自掩了唇咯咯的笑。


    發覺李霽耳朵都紅了,怕他惱羞成怒,趙青強自止住了笑。


    她一本正經地咳了咳,抬頭看向李霽。


    李霽別扭地扭過頭,看向窗外。


    咳咳……


    趙青又差點笑出來,怕李霽真的惱了,她連忙裝作咳嗽了兩聲。


    沉靜下來,看著李霽別扭的側影,趙青在心裏組織了下語音,認真說道:


    “西北捐稅剛被劫持,朝中一定會有人拿這個做文章彈劾傅大哥,罷免了他保管譚西省捐稅的權利,這時候,最好就是有個自己人出手接收譚西省捐稅的漕運,否則,就會被南北鏢局搶去!而因五年前裘老爺之事,南北鏢局恨透了傅大哥,譚西省捐銀的保管一旦被他們接到手裏,他們一定會利用手中的特權聯合現任布政使在財政上處處刁難傅大哥……隻有我出頭,才能幫傅大哥繼續掌握譚西省的財政大權,節製譚西布政使!”


    聊聊幾句便把傅萬年的窘境一一道破。


    趙青看著李霽,繼續解釋道:


    “……傅大哥曾是西北王的先鋒猛將,而西北王的母妃莊貴妃和皇後娘娘恩怨及深,甚至有人猜測西北王妃的失蹤就與皇後娘娘脫不開幹係……”而譚西布政使就是皇後娘娘的人,“如此種種……我猜西北王一定希望傅大哥能牢牢地壓住譚西布政使,牢牢地掌握住西北的財政大權!”


    丟失了捐稅銀子,傅萬年處境岌岌可危。


    隻有哄西北王高興了,傅萬年才能在西北王的庇護下化險為夷,才能在西北地區長久地幹下去。


    而她,也好大樹底下好乘涼。


    這就是所謂的相互扶持,互惠互利!


    趙青說的自信滿滿,李霽的目光卻慢慢地變得凜冽。


    她猜的一點都不錯!


    就是為了摧毀傅萬年辛苦打通的西北到京城的漕運線路,徹底切斷自己對廣利行的援手,為了除去傅萬年、為了南北鏢局順利打入西北,烈親王才不雇朝廷利益,公然劫持朝廷稅銀,使出這陰毒的一石三鳥之計!


    這招太狠辣了,猝不及防間,甚至都讓他有些無所適從。


    唯今之計,他也隻有如她所說,挑選精湛死士,臨時成立一個夠規模的鏢局,去接手譚西省捐稅漕運這燙手的山芋!


    說句心裏話,這些死士,也都是他耗費巨資培養的絕世高手。


    隨便叫一個都能以一當百。


    損失一個,他也心疼。


    可是,他可以犧牲任何人,唯獨不包括她!


    強製壓下心頭的暴躁,李霽強忍著耐心說道:


    “南北鏢局自開國就存在,曆時百年,觸角早已滲透到楚國各地,上至皇子皇後,下至獄吏山賊、三教九流,都和南北鏢局有著盤根錯節千絲萬縷的聯係,牽一發而動全身……”


    若非如此,若非顧念一旦動了烈親王,楚國立即就會因南北鏢局的起義而分崩離析,楚國經濟也會因此而瞬間崩潰,以自己手握五十萬大軍的強勢,早已將烈親王一黨連根拔了!


    哪會被他壓的死死的?


    謀士們一直鼓動他,所謂成王敗寇,管那麽多,先把烈親王打趴下再說,誰的拳頭大,誰就說了算!


    而麵對父皇的優柔寡斷,多少次,他都想幹脆奮起一搏。


    背負殺兄的罵名又如何?


    帝王家從來就沒有血肉親情。


    古往今來,他不是第一個有這種想法的人,更有人早已把這想法變成現實!


    隻是,這是他李家的天下。


    和烈親王鬥的再狠,也是內鬥,他不忍心看著楚國百姓因為他們的無上權欲,為了烈親王那難平的欲壑而陷入連年征戰,陷入水深火熱之中。


    他一直想找到一個平穩的方法。


    能兵不血刃地把儼然已經成為楚國毒瘤的南北鏢局暗暗分化瓦解,也因此,曾經他才會把有著開立史無前例票號能力的沈懷瑜看的那麽重!


    甚至結拜為異性兄弟。


    或許,就是因為自己這一念之仁吧?


    才讓明明掌控著一股可以撼天動海的勢力的自己,幾年來竟被烈親王壓的死死的!


    想起這些,李霽心頭頓生一股深深的無力。


    他看著趙青,神情一陣恍惚。


    她是個堪比沈懷瑜的奇才,隻是不知道要把她的西泰商行培養成可以和南北鏢局有一戰之力的巨大財團,還需要多久?


    他還能不能等到那一天?


    可無論如何,有她在,他還有希望。


    若當真急功近利讓她接了譚西省的捐稅鏢運,在她羽翼還沒長成前就正麵和南北鏢局對上,她立即就會走上當年沈懷瑜的老路。


    那麽,他就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極具耐心地把南北鏢局的龐大不可撼動告訴了趙青,李霽最後道:


    “……連萬歲都因南北鏢局這隻巨擘的存在,而處處受外戚鉗製,三嫂根本就不是他們的對手,一旦對上,怕是不出一個月,三嫂這五百人就變成了一堆白骨!”


    知道趙青的固執和她骨子裏的那股不畏強勢的執拗,李霽強忍著極大的耐心語重心長勸道。


    趙青微微一笑。


    “俗話說,巨大的風險總是伴隨巨大的利益,現在接手譚西省捐稅的漕運,風險是大了些,可這也是一個巨大的機會!若能……”


    “你閉嘴!”


    話沒說話,李霽就忍不住暴喝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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