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國京都最繁華的街市上,一間名為神仙居的客棧。在趙國昌盛繁華的鬧市之中,雖算不上最頂尖的,但論家底排場,卻也是排得上號。


    整個以烏木包裹裝飾的門麵,典雅又不顯奢彌,天生給人一種厚重沉穩之感。


    二樓一間臨街的客房,敞開的雕花窗欞前,一名錦衣男子臨窗而立,一雙翦水的桃花眸中水波不興,遙遙望著趙都的種種繁華。


    風過,烏發如墨,錦衣如雲,端的是自成一派風流。


    “主子,您真的就此回去。”身後的墨衣男子麵色沉肅,來時說好要搶人回去的,啥也沒搶到就走嗎?這可不像主子素日的性子。


    錦衣男子眸光依然望向遠方,無聲點頭。


    墨衣男子心知主子此刻心情極差,卻也不好多做勸慰。


    最後隻道:“也好。皇上身體有恙,太子把持朝政,您早些回去主持大局也好。”


    墨衣男子正絮絮說著,卻見錦衣男子倏地將目光轉向了樓下。


    他也跟著往前探了身子,想要一看究竟。


    目光所及處,一名簡裝素顏的俏麗女子正茫然在人群裏遊蕩,失了魂一般,目光空無一物。


    即便有好事者上前在她眼前揮舞雙手,她也像沒看見一般,自顧自幽靈樣朝向行走。


    兩旁路人紛紛猜測:這姑娘不會是個傻子吧?或者中邪了?


    而她身邊,更有兩個形容猥瑣的男子流著口水盯著她的身子不住地看著,眼見得那兩雙狼爪就要伸向女子的胸前。


    雖說她的胸的確很小吧,但是,人家畢竟是個姑娘家不是?


    墨衣男子正細細看著,想著這姑娘為何會有些眼熟?


    這邊,他的主子早已經一個縱身自窗口跳下,旋空一翻,雙腿一擊之下就將那名色―狼踢翻在地。


    又是幾個旋風腿下去,兩人已是被打得滿地找牙,慌忙之中拔腿逃跑了。


    上官熔深沉如水的眸子堪堪望著那名女子,她依然如提線木偶一般機械地邁動雙腿,不知走向何方。


    他雙眸中驟然閃過一抹痛色,疾走兩步一把將女子擁進懷中。


    女子後知後覺地渾身一顫,終是自悲痛中清醒過來,她猛然抬眸,終於看清了懷抱自己之人。


    她一雙微微紅腫的眸子望向他,所的有委屈終於湧上心來,雙頰微微抽動著,一副悲痛欲絕的模樣。


    他深沉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望著看著懷中的女子,生怕眼睛一眨,她就會徹底消失一樣。他粉嫩的雙唇微微抽動著,疼惜地將她一張巴掌大的小臉埋進胸前。


    女子有了安全感,這才放聲痛哭起來。


    男子冷眼掃了一圈對他倆指指點點,八卦連連的圍觀者,直接抱起哭得極其忘我,稀裏嘩啦的女子,自客棧大門處上了樓。


    一步步踏在樓梯上,看著懷中女子整個身體都在微微顫動,他的心痛到無以複加。


    緊鎖眉心,水眸微眯,他都不忍再看她,從認識她至今,她何時這般柔弱無助過?


    他悔,他恨,昨晚為什麽要放她回去?為什麽要讓岑晟月帶她走?但是事已至此,後悔還有什麽用?


    緊擁著她的雙臂微微用力,將她的小臉又往自己懷裏貼了貼。


    轉過樓梯走進房間,墨童已然知趣地消失掉了。


    抱著她,將房門用腳合上。


    抱著她走到床邊,卻沒有把她放下,他坐床沿,任由她伏在他的懷裏,任由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濡濕了他的衣衫。


    “雲小優,你就不能說句話嗎?”他溫柔又帶著責備地輕聲道。


    雲小優一邊繼續抽泣,一邊抬起涕淚橫流的小臉,紅腫得桃子樣的雙眼望向他,抽抽噎噎地說道:“我,我,說我很笨,行嗎?”


    他眼波微微泛出痛色,緩緩地抽出一隻手,為她抹掉臉上的淚水。


    但是眼淚加上鼻涕太多了些,最後,他還是掏出了帕子。


    帶著淡淡龍涎香味的手帕溫柔地拂過她的眉眼,她的鼻間,拂過她的唇角下頜。


    她微微有些不自在地垂下了眸子,止了眼淚低低道:“我可不就是笨麽?大師兄從一開始就那麽喜歡那個賀美人,都是我一廂情願。”


    “終於想通了?”他的話半是譏誚,半是驚喜,桃花水眸望著她垂下去的一張俏臉,又伸雙臂將她擁緊了一些。


    “嗯。”雲小優撇著唇角點頭,她不想通又怎樣,她可不想去跟別的女人爭一個丈夫。


    “我想讓大師兄休了我。”雲小優輕歎一聲,幽幽道。


    但是,她這句話有如石破天驚般,把上官熔震撼得不輕。


    “你說什麽?”他難以置信地問她,眸子裏是難掩的驚異。


    雲小優無奈地看了他一眼,對他又加重語氣地說了一遍:“我說,讓大師兄休了我!”


    上官熔卻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玩味地看著她,一雙好看的桃花眸裏滿也滿是笑意。心道:他的小師妹果然不是常人,不過半天時間,她連這樣的想法都有了。


    “你喜歡你的大師兄嗎?那種男女之間的喜歡?”他沉了眸子,鄭重問道,他想知道她的心意。


    雲小優卻是微微遲疑:“喜歡?”她眨了眨眸子,清淺黯然地微微一笑,“自然是喜歡啊,從小就喜歡。在蝶穀裏,大師兄是最疼我的人,我做錯了事總是他替我受罰。有好吃的,好玩的也都是先給我。”


    她淡淡地回憶著,還帶著深深的向往。


    “可是,那都是小時候的事了。”她輕輕抽了下唇角,一雙眸子望向他,“今天我想了很多。我喜歡大師兄,大師兄疼我,那都是小時候的事。現在,我們都長大了,喜歡的自然也會變了。”


    上官熔心頭一動,十分自然地抬頭撫了撫她柔軟的發,深深的眼底滿是心疼和寵溺。誰說長大了就會變,他現在還不是一樣地這樣喜歡寵著她?甚至,更勝從前。


    “讓我來代替你的大師兄,從此後,像他一樣寵你,愛你,可好?”他的柔聲如語如同春夜裏溫潤的雨,絲絲落入她的眼底。


    她凝眸望他,心裏某個地方,忽然之間變得異樣的柔軟。


    一雙眸子猛然漫過她環在他頸間的手,雙手下意識一鬆,便脫離了他的懷抱,從他懷裏滑落下去。


    她很不自然地垂著眸子站到離他有些距離的桌前,搬了張凳子坐下,又拾起往日大喇喇的笑,衝他一笑道:“就算答應讓你做我大師兄,也不代表我就會嫁給你。”


    說完,垂下眸子去嘟唇輕笑。


    “這樣說來,我們可以一起回齊國了。”上官熔微笑著起身,走到她麵前,垂眸望著麵前嬌羞含笑的女子。


    他的心裏閃過一絲錯覺,她,喜歡他嗎?


    他輕輕搖頭一笑,怎麽會呢?他在她心裏可一直都是個負麵形象呢。


    雲小優輕輕一笑,堅定道:“我去向大師兄要休書。他如果不給,我就給他一封休書。總之,我一定要回去了。”


    上官熔眼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番,他的小師妹又在說驚天地泣鬼神的話了,她居然想給岑晟月來一封休書!


    他搖頭而笑,笑得頗像隻成了精的狐狸。休了岑晟月不是更好,雖然然他們二人之間根本算不得真正的夫妻。


    “咚咚咚!”房門被輕敲三下。


    “何人?”上官熔話語清冷,向敲門之人問道。


    “小的奉掌櫃之命請客官往秀水廳用晚飯,掌櫃的說要給您和墨爺踐行。”門外是一個年輕小子的聲音,話語間帶著莫名的恭敬。


    雲小優輕瞥了上官熔一眼,低聲道:“你去吧。我現在就回月王府去。”


    說著,便抹了一把臉預備向外走去。


    上官熔一把將她扯住:“武掌櫃是自己人,你跟我一起去。”


    雲小優微微一愣,武掌櫃是他的自己人,她也是嗎?


    “小二,你去打盆水,拿條幹淨毛巾來。派人去回你家掌櫃,我和夫人稍後就到。”他淡淡對門外的小二道,說話間一雙眸子沒有離開雲小優的臉。


    聽到提到夫人,雲小優又是微微的錯愕,旋而低頭,弱弱問道:“我已經是嫁過人的人了,你就不會嫌棄我嗎?”


    上官熔莞爾一笑,雙手將她的小臉捧起,強迫她晶亮如星的眸子直視著他,萬分真摯地柔聲道:“小傻瓜,你聽著。來趙國之前,我就已經知道你嫁了月王,若是嫌棄你,又怎會千裏迢迢專程來尋你?”


    他如水的清眸淡淡含笑,又帶著無邊的寵溺,雲小優心頭突地一跳,小臉悄悄地飛上了一抹紅暈。她不知所措地垂眸,不敢再去看他的雙眼,就好像多看一眼,她就會深陷進去,不可自拔。


    上官熔眼底笑意更甚,一種前所未有的歡喜緊緊籠罩了他。一抬手將她擁進懷裏,懷中的女子並沒有掙紮,任由他擁著,卻仍有幾絲慌張。


    他終於等到這一天了,他要把她帶回去,讓天下人都知道她是他此生唯一的妻。


    “咚咚咚!”又是三聲不緊不慢的敲門聲。


    雲小優一下從他懷裏掙脫出來,轉過身去,背對著門口,像是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般。


    上官熔臉色一黑,沒好氣地望了門口一眼,神仙居的人,做事速度是不是太快了些?


    他一定要告訴武清元,讓他們改改。


    平複了氣息,他還是快步走到門口,大力拉開房門。


    沒有叫小二進門,而是親自接過水盆和毛巾,將人打發走了。


    上官熔雙兩手端著水盆,毛巾搭在手臂上,拿的東西雖和小二一樣,但風姿氣度又怎會一樣。


    雲小優淡淡看著他,兩頰之上的緋紅越發讓她顯得嬌俏動人。


    “洗把臉吧。”他將水盆放到桌上,浸濕了毛巾,折好親自遞到她手上。


    雲小優看了看他手裏的毛巾,不知該不該去接,他可是個王爺呢,竟然來伺候她?


    上官熔見她如此更是戲謔一笑:“夫人是想讓我來給你洗?好吧,本王伺候著。”


    說著,便將毛巾攤在掌心,真的要給她洗臉。


    雲小優一把搶過毛巾,帶著一絲莫名的慌亂道:“我自己來,我自己來。”


    上官熔看她那小兔子般的模樣,忽然想起她小時候那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林有道打她屁股的樣子。


    雲小優洗好了臉,又整理好衣衫,終於被上官熔拖出門去了。


    執了她的手穿過客房間的夾道,駕輕就熟到了隔壁飯廳的雅間。


    布置清雅的秀水廳,獨在雅間區的最裏麵,且與其他雅間隔著不遠的距離,足見安排之人的用心,自然,這便是幻影閣內部人專用的雅間。


    四周有暗衛隨時監視,任何無關之人都接近不了雅間半步。


    兩人進入廳中,雲小優一眼便瞧見一名身寬體胖的中年男子,那人雖然身材矮胖,但很是精神抖擻,一對綠豆眼又很是有神,時而露出精明算計的精光。


    而他又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樣,一看便知道是這神仙居的掌櫃無疑了。


    除他之外,房中還有一名身材偉岸的玄衣少年。


    這少年,看上去二十不到的年紀,但一副冷峻的神情卻給人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比之她的大師兄倒更多一些灑脫之氣。


    身材高大有力,身佩寶劍,一看就知道他有一身好武功。


    隻是,為何會有幾分眼熟呢?


    兩人見他二人走進來,胖掌櫃連忙搶到二人身後將雅間門合上。


    “主子!”待他二人站定,兩人一齊向上官熔抱拳行禮。


    雲小優看著麵前的兩人微有詫異,這個綠豆眼的掌櫃居然也是上官熔的屬下,那麽這家客棧一定也是上官熔的產業了。


    上官熔給她的震撼越來越多了,心裏開始隱隱有些不安,他究竟有多少秘密不被外人所知。


    他的能力究竟有多大,才會有如今這樣的勢力?


    趙國都能有他如此大的地盤,那麽齊國,他堂堂一國王爺,必然會有更大的勢力範圍。


    她又想起了熔王府中那個禁苑,一個小小的院落裏都會有菊花陣,裏麵究竟藏著什麽?


    當時她不知不覺間就給人暗算了,暗算她的人又是誰,她是怎樣被暗算的?那人功夫能然要高出她許多。


    這個上官熔身上到底還有多少謎,還有多少是她不知道?


    麵對這樣一個能力強大,心思複雜的人,她可以相信他嗎?


    上官熔望向肥胖的中年男子清淺一笑:“不必多禮。武掌櫃,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中年男子笑得眯起了一雙綠豆眼,連連擺手。


    接著,他一雙小眼便落到了上官熔與雲小優互牽的兩隻手上。


    綠豆小眼笑意更甚,望向雲小優:“主子,這位是……”


    “他是本座的夫人。”上官熔絲毫不避諱,大聲而響亮地說道。


    雲小優微垂下眸子,一陣羞赧。


    上官熔握了握她的手,垂眸看她,給他一記肯定的眼神。


    雲小優微微一笑,抬起頭來。


    “夫人果真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啊!與主子可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啊!”綠豆眼掌櫃微微打量了雲小優一眼,便誇讚起她來。


    雲小優心裏一陣惡寒,她可不會遊泳,絕對不想變成出水芙蓉啊!


    墨童忍無可忍地暗暗白了他一眼,他這拍馬屁的功夫,可是越來越精湛了。


    掌櫃感覺到了來自墨童的白眼,一個斜眼瞪回去,對他不滿道:“墨少啊,您說我武清元的話可有錯?”


    墨童頓時一陣冷汗,這個武清元跟他有仇啊?無辜地望了一眼上官熔,他能說錯嗎?


    他若說錯,主子定然會把他生吞活剝的。


    看他那一臉受用的樣子便知道,武清元這馬屁可是拍到點上了。


    誇主子沒用,誇主子心裏的寶才是王道啊!


    上官熔滿意地看了看眼前菜品,各式各樣,口味各異,定然會合某個小女子的胃口。


    她哭了那麽久,一定餓了。


    “本座餓了,大家落座吃飯吧。”他淡淡道,扯著雲小優的手在主位坐下。


    武清元墨童二人也依著上官熔落座。


    上官熔提起筷子毫不做作地提了筷子先夾了口菜,放進雲小優麵前的碟子裏。


    武清元正要提著酒壺給上官熔倒酒,見他先夾了菜,也隻好將酒壺擱下。


    “你們兩個也吃吧。先吃飯再喝酒對身體好。”他慢悠悠,一副萬事通的樣子。


    墨童頭上冷汗直流,主子呀寵妻沒錯,但是寵到這種沒有原則的地步可是有問題的啊!


    “好,吃菜。墨少,您也吃菜。”武清元是何等人,最會看飯下菜,見上官熔如是,自然是見風就使舵。自己提起筷子,便給墨童夾菜。


    然後,自己也吃了起來。


    不多時,雲小成碟中的菜堆成了小山。自然,全是上官熔的傑作。


    看雲小優吃得津津有味,雖然而吃相比平時好了許多,但也是放開了吃了,足見她是真的餓了。


    滿意一笑,上官熔終於舍得放下筷子,提了酒壺就要給武清元和墨童倒酒。


    武清元哪裏肯依,搶過酒壺就給他們三人把酒滿上了。


    接著便是一陣推杯換盞。酒過三巡,三人便談論起了幻影閣中的事。


    “趙國分部的成立,全靠武令主,本座敬武令主。”上官熔微微笑道,對於屬下的功勞,他從來都不吝嗇於獎賞,無論金錢財物還是言語之上。


    武清元又幹了一杯,眯起綠豆眼一笑:“哪裏哪裏!要不是主子千裏迢迢專程來趙國指揮大局,全靠我武清元一人,哪裏會這樣順利?”


    還在吃飯的雲小優小臉頓時一白,武清元說,上官熔千裏迢迢來趙國,是為了這件事……


    上官熔微一垂眸,看到了她的變化,旋而斂了笑對武清元道:“武令主可不要妄自菲薄,這趙國分部建立的事,本座幾本就沒有參與。”


    武清元幾杯酒下去哪裏還顧得上這些,隻見他笑意濃濃地向他們擺了擺手:“主子說哪裏話?您千裏迢迢專程趕到趙國來,就是為了能讓趙國分部盡快地建立。現如今在主子的英明領導下,分部已經走上正軌,您這才放心地回國不是?”


    雲小優的小臉上已經慘白,心頭被什麽東西重重地擊打了一下……


    原來,他說的,都是哄她開心的。


    她本就想,她曾經那樣對他,他又怎會對自己那麽好?


    原來是她,自做多情了。


    他耍她,卻是應該的,誰讓她欠了他呢?以他的身份武功,沒有殺了她,已經是她占了便宜。


    這一個小小的玩笑又算得了什麽?


    她,雲小優,原來從頭到尾都是一個自做多情的角色,對大師兄是,對上官熔又是……


    她為什麽這麽傻!


    此刻的上官熔已經瀕臨發怒了,他麵色冷冷,冷凝的眸子直望向依然在為他歌功頌德的武清元。


    “注口!”他抬掌一拍桌子,直擊向喋喋不休的武清元。


    武清元被這一掌震得終於住了口,不明所以望著上官熔那怒意橫升的臉。


    再看一眼他身旁的主子夫人……


    他一雙綠豆小眼乍然睜大,不可置信地望向那麵容慘白得幾無血色的女子,不由得出口問道:“夫人怎麽了?莫不是生病了?”


    墨童鼻間猛哼出一聲冷氣,恨鐵不成鋼地狠狠白了他一眼。


    雲小優終倏地起身,勉力牽強一笑:“我還有些事,失陪了,你們慢慢聊。”


    說罷,大力掙脫上官熔的手,拉開房門向外走去。


    上官熔恨恨起身,直接追了出去。


    留下一臉不知所措的武清元,他萬分不解地向墨童問道:“這是怎麽了?我說錯話了嗎?”


    墨童那張冷臉不禁抽搐了一通,冷冰冰嘲諷道:“武掌櫃啊,您這回拍馬屁終於拍到馬腿上了!”


    說罷,徑直給自己添了一杯酒。


    武清元側目重複著墨童的話,一副摸不著頭腦的樣子:“拍馬腿上了?”無辜的語氣,仍是不敢置信。他的馬屁何時拍錯過?


    但是看主子那神色,好像要吃了他一樣,難道真的錯了……


    惡寒呀惡寒,看來還是要多喝點,喝醉了不害怕了。


    然後,又開始灌酒。


    “優兒!”上官熔終於在客房間的夾道裏追上了走得飛快的雲小優,雙臂將她圈住,雙目凝視著她那張死灰般絕望的臉。


    “優兒,你相信我。那件事本來就不必我插手,所以我為那件事專程過來根本就沒有必要。”


    他若有所指地解釋,這裏是公眾的場合,難免隔牆有耳,所以他隻能把事情說得含糊些。


    他說得信誓旦旦,有理有據,但雲小優卻是漠然置之。


    她的目光裏沒有半點的光芒,顯然他的解釋沒有起到絲毫作用。


    “我能去看我二師兄嗎?”她冷著小臉問他,顯然是不想再糾纏剛才的問題。


    “他已經醒了,但是為了他的安全,還是等他的病完全好了,讓他回來找你為上。”他靜默地說道。


    失落之色已經寫滿了那張俊逸卓然的臉。


    “好。我不去了。”她淡淡地說道,沒有看他,兩手輕輕地掰開他的手,轉身離去。


    他抬眸望著她的背影,心裏是受傷後微微的刺痛。她的變化為什麽會這般快?剛剛還答應要跟他回齊國,可是現在,卻因為別人的一句話,她就跟他翻了臉?


    她怎麽能不信他?這些日子所做的一切還不能證明嗎?這些日子他的煎熬還不能證明嗎?


    桃花水眸裏一抹霧氣湧現,他刻意地忽略掉,轉身往秀水廳走去。


    月王府。


    暮色已深。


    岑晟月獨自坐在出雲館的臥室中,幾步開外的粉紗床幔中,服下藥的賀香塵呼吸已經開始均勻。


    她每次發病,他都會靜靜守著她,直到她醒來。因為,這是他欠她的。


    他十五歲那年,因為初次赴邊關統軍打仗,他在一次與秦國的戰爭中負傷。秦國比之趙齊兩國雖是小國,但卻因地處邊塞草原,兵強馬壯,戰力驚人。


    秦國的軍隊在他身後瘋狂地追蹤他,身受重傷的他跌跌撞撞闖進了一所民居,而那時,年少的賀香塵正在浴桶中洗澡。


    身形冷傲的岑晟月絕望地閉目,不敢再想當時的情形。那是怎樣一副淒慘的畫麵,簡直慘不忍睹。


    還有著少女青澀的賀香塵正在水汽氤氳的木桶中潑水嬉戲,聽到他闖入的聲音,驚慌失措地抱緊雙肩回身看他。


    他冷然高貴神彩,傲然絕世的姿容一下震撼了少女那顆悸動的心。


    而他,卻在那一刻痛意襲遍了全身,驟然間失去了知覺。


    他痛苦地望向窗外,如果當時他還清醒,如果當時他還有一絲氣力,他與她之間的糾葛是否還會發生。


    “王爺……”門外,小丫環的聲音極細極弱,帶著幾分膽怯的意味。


    他強自將自己的心神拉回現實,細聽之下,應是雲小優身邊叫丹螢的丫頭。


    “進來吧。”他聲音雖冷,卻是極清極淡。


    房門被輕輕推開,丹螢和身邊的翠鈴兩人端了托盤緩步走進來。


    “王爺,天色已晚,您用些晚飯吧。”丹螢小心翼翼地說著,生怕一個不小心,惹怒了這位冰山主子。


    “嗯。放下吧。”他冰冷如常的聲音依舊不帶任何情緒。


    兩人將托盤上的食物一一擺好,便要福身離去。


    “等等。”他輕聲叫住兩人。


    兩人驚慌地止步,定定地站在原地。


    他卻習以為常,淡淡部道:“你們家主子呢?她可吃了晚飯?”


    丹螢翠鈴對望一眼,還是丹螢開口道:“奴婢們不知。從美人發病到現在,奴婢二人還沒有見過主子。”


    他冷然抬眸:“賀美人落水時你們去了哪裏?”


    丹螢想了想認真回道:“美人剛剛發病時,她身邊的巧兒讓奴婢和翠鈴一起去沉香苑抬一架軟榻,說是用軟榻抬賀美人回沉香苑可以安全些。但是奴婢二人尋遍了沉香苑也沒有找到那架軟榻。”


    翠鈴見月王神色沉沉又補充道:“待奴婢二人回來時,才聽說主子跟賀美人起了爭執,還……還把賀美人踢下了水。”


    岑晟月神色一凜,探究地望向她二人:“你是說,賀美人發病之前,她們並沒有爭執。”


    “對啊!”丹螢答道,“主子剛剛吃完飯就賀美人發了病。我家主子向來都是吃飯為大,就是想吵架也不可能沒有吃飽就吵!”


    翠鈴唇角一抽,經她這麽一說,主子成什麽了?於是輕輕扯了扯她的衣襟,給她一個小心說話的眼神。


    丹螢這才注意到自己言辭不妥,乖乖閉了嘴。


    岑晟月雙目凜然,冷冷地看了一眼床上仍然熟睡的絕色女子。


    臉色更加陰沉得厲害。


    他絕然地起身,大步離開。


    丹螢翠鈴互望一眼,不明所以,又將桌上的飯菜原封不動地收起,關門出去。


    聽到房門閉合的聲音,床上的女婦那雙如水的眸子驟然睜開。


    坐起身,寒光犀利地望向那扇緊閉的房門。


    她賀香塵千算萬算還是遺漏了一點,讓他僅憑兩名小侍女的一句話就聽出了破綻。


    但最讓她不能忍受的,還是他對那個女人的在乎吧。若是不在乎,對她的事又怎會如此上心呢?


    她惱羞成怒地猛捶著粉紅的紗帳,他走了,她一定去找那個女人吧!


    “上官憐惜!”她疾言厲色地衝天大叫,“我賀香塵一定不會放過你!”


    月色星輝灑落一身,他卻顧不得去看一眼。


    召了王府管家,陰沉沉道吩咐道:“所有家丁婢女給我搜!搜遍全府也要將王妃找到。”


    又帶了一隊的近身侍衛,披星戴月離了王府,滿城尋找。


    他冰寒的雙目陰沉幽暗,騎在高頭大發上任風呼嘯而過,他的眸子裏卻隻想看到那一抹身影。


    “雲小優!你在哪裏?”他冰寒的臉上湧出一抹痛色,她在這裏人生地不熟,認識的人除了上官熔便再無他人。


    但是,上官熔又在哪裏?


    他舉目遙望四周,好在月明之夜街道之上的人都能看清。


    此刻街市冷清,人更是少得可憐,若是她在街市之上,他定然可以一眼就看到她。


    他已吩咐他的人馬分散尋找,他一人策馬行在街上,左右是萬家燈火,淡淡的光暈一一投在街上。


    來往人等行色匆匆,卻獨沒有她。


    “雲小優!”他瘋了一般揚聲大叫,一聲又一聲。


    距他不遠處,一道陰暗的拐角裏,一名素衣女子抱著身子蜷縮在牆邊。


    她俏臉絲毫沒有血色,隻有淡淡的落寞。


    她雙手抱膝,目光望向自己的鞋尖。


    忽然一道濃烈的酒味傳入她的鼻尖,接著便是一道醉意恍然的聲音響起:“喲!這裏還有個小美人等著爺呢!來,跟爺一起快活快活!”


    接著,她便感覺到那名醉貓身子往她的方向探了探,一隻大手向她伸過來。


    但她雲小優哪是這麽容易讓人欺負的,她沒有並有起身,隻是猛然間抬起一腳,便將那醉貓的臉印上了一隻小小的鞋印。


    “啊!”醉貓吃痛地大叫,一手捂住被打成了熊貓的眼,用另一隻眼惡狠狠看著她:“你!你這個小婊、子居然敢打大爺我!哼!今天讓你嚐嚐爺的厲害!”


    “來呀!”雲小優忽拉一下站起身,挑釁地喊道。


    醉貓沒她一激更來了火氣,搖晃著身子便朝她撲去。


    雲小優並沒有動手,身子一閃,便眼見著醉貓往牆上撞去了,撲通一聲,醉貓便撞牆自盡了。


    “唉,真沒勁。”雲小優幽幽地歎息,想好好打個架都打不成。


    燈火明亮處,一個騎著高頭大馬的男子,冰寒的唇角輕輕一抽,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他動作迅捷地跳下馬來,站在馬前重重地給她鼓掌。


    雲小優轉頭,便看到了那個獨立馬前,傲然冷淡的男子。


    隻看了他一眼,她便轉了眸子,徑直走出陰暗的拐角,往光明處走去。


    但,並不有走向他。而是與他擦肩而去。


    “小不點!”他涼薄的聲音帶著一抹深意,急切地叫住她。


    果然聽到這聲小不點,雲小優止步,轉身望向她。


    但她目色淡然,對他緩緩道:“小不點已經長大了。”


    他舉步,急切地走到她麵前,冰寒之色不在,隻有殷殷的期望:“我們可以重新開始。”


    “不必了。”她扯起唇角,蒼白一笑,“我已經想通了,強扭的瓜不甜。我,不會再強求了。”


    他凝眸望她,心底陣陣不安,此刻的她,哪還是初來時那個古靈精怪的女子?她曾甜甜地粘著自己,千方百計地討好他。使盡渾身解術想讓他讓了她。


    可是,如今的她,這樣柔弱,這樣蒼白,就像一隻暗夜中的失了呼吸的蝴蝶,隨時都有可能翩然墜落。


    這些,都是他造成的嗎?這些都是他給她的傷害嗎?


    不,他寧願不信。


    “小不點。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會全盡所有辦法補償你。”他凝眸於她,發誓一般說道。


    她仍舊淡淡一笑:“不必了。”笑容裏,仍是蒼白的倔強。


    她舉目,含著淺淡的笑,靜靜地凝望著他,仿佛要把心裏所有的缺撼在這一瞬間補齊。


    良久,她輕輕啟唇,淡而悠遠的說道,聲音裏帶著無限的飄渺:“這一輩子,我隻想嫁一隻娶我一個人的相公。他心裏眼裏隻有我一個,而我,一生一世也隻愛他一個。若是沒有這樣一個人,我寧願一輩子一個人生活。”


    他怔然,細細回味著她的話,不覺間,她在他心裏的形象已經全然不同。


    雖然她整日沒有正形,雖然她一直都是沒心沒肺的樣子,原來她的心裏,對自己所要的,比誰都堅定。


    這一刻,他才終於明白,她為何要絞盡腦汁地把那些姬妾們都放出府去。


    原來,她是在給他機會。


    而他,竟然處處責怪她。


    “小不點,我……”他開口,想要解釋什麽,但是開了口,卻發現什麽語言在她麵那都是那樣地不堪一擊。


    她淡然垂眸,深吸了一口氣,仿佛鼓了極大的勇氣才說道:“大師兄,原來,我一直都以為我們是一樣的,可是,原來我們真的不一樣。”


    她舉目望向遠方,目光飄渺而悠遠:“雖然,所有人都認為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但是,男人總要求女人專一,女人為什麽就不能要求男人專一呢?”


    說放間,她的眸子裏已是霧氣朦朧。


    “我會一直等,等這樣一個出現,哪怕等一輩子。”她的聲間很輕很淡,卻又有著讓人無法忽視的堅定。


    他忽然覺得自己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望向她的眸子也是滯僵得無法移動。


    他艱難地扯動唇角:“優兒。讓我試試,好嗎?”


    她莞爾一笑,柔柔地望著他:“不必了。賀美人,他很愛你。不管她用的方法是不是妥當,她那樣對我,都是因為她愛你。你應該珍惜她才。而我,大師兄,你休了上官憐惜好嗎?”


    他身子驟然一凜,怔然看著她,她在說什麽?


    “大師兄,請你休了上官憐惜!”她挺著胸深深望著他,出口的話是前所未有的絕然。


    她想,遠在齊國的憐惜一定也會樂見她這麽做的吧。


    “優兒,你……”他哽咽無語,從未想過一個女子居然會主動要休書。


    “給我幾天時間考慮好嗎?茲事體大,你我的婚姻,不僅關係你我,更關係到趙齊兩國的安危。讓我仔細想想該怎麽處理。”他目色沉沉地說道。


    雖然他絕不會給她休書,但事情沒到最壞的程度,說不定就會有轉機。


    他要賭,賭這段時間,她會回心轉意。


    哪怕把賀香塵……


    他冷然地閉目,為了她,在所不惜。


    不遠處的黑暗裏,風華絕然的錦衣男子桃花水眸微微泛動。


    他還是遲了一步,讓岑晟月先找到了她。


    抬手輕輕嗅了下衣衫上的酒味,不禁皺眉,果然酒會誤事。


    若是他可以少灌些酒,他定然能趕在岑晟月前麵的。


    若是他早聽進了武清元的話,知道她那樣在意他的欺騙,乃是因為她的心裏已經有了他的位置,又怎會有現在的事情發生?


    眼見得雲小優上了他的馬,兩人同騎而去,他痛苦地握了拳,想要重重地擊牆,又怕發出的聲音驚動了岑晟月。


    但是好在,她的心裏真的有了他的位置,不是嗎?


    他輕輕地揚起唇角,一雙桃花水眸泛出喜悅的光澤,如同今夜的月光,迷蒙又溫柔。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爆笑萌妃,王爺打著瞧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菀城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菀城並收藏爆笑萌妃,王爺打著瞧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