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嶂裏,長煙落日孤城閉。


    慕染行走在沙漠之中,黃沙漫天,縱然她輕紗拂麵,隻不過狂風倦挾著枯黃的塵土,卻還是迷亂了慕染的眼睛,那一瞬間,她的腳步也變得深深淺淺,而偌大的沙漠之中,更是辨不清方向,隻有夕陽落下的餘光刺得眼睛睜也睜不開,狂風拂亂了慕染的頭發,她微微眯著眼睛,已然是在風中淩亂,不過卻還是靜靜地佇立著,視線卻不知曉究竟落在何處。


    也便是這個時候,忽然不知從哪兒傳來了淒厲的狼嚎,如在耳畔,隻不過四周分明空無一物,辨不清方向,而這,才是最令人害怕的,慕染的叫不快了些,夜晚的沙漠是尤其地可怕,若是天黑下來的時候他們依舊在這裏徘徊的話,恐怕隻能夠淪為狼群的食物。


    慕染柳眉微蹙,麵上忽然現出了幾絲焦急的神色,卻也就是這個時候,她身後的彤彤卻是忽然交換著急急跑了上來,嘴裏更是小聲嘀咕些什麽,而麵上卻是比慕染還要焦慮的模樣,“如今找不到出路,可是如何是好?”


    說完,池碧更是朝著身後深深地看了一眼,隻不過卻沒有瞧見一個人影,兩個人似乎便是這般被困在了沙漠之中了。


    “不遠的地方,便是琵琶城了。”是蘇鈺淡淡的聲音,不知何時,終於出現在了慕染的眼前,雖說周圍黃沙漫天,慕染身上也隻是著一身藏青色衣衫,生怕黃沙髒了身上的衣物,而蘇鈺卻隻是一襲白衣,更奇怪的卻是他的身上纖塵不染,沒有一絲黃沙拂過的痕跡,臉上也是幹幹淨淨,笑容明媚,像是山穀裏的涓涓細流。隻是慕染卻沒有看蘇鈺一眼,她的視線隻是落在了蘇鈺手中的羅盤之上,細小的指針指著自己所站的方向。她輕歎一聲,隻懷疑地打量了蘇鈺一眼,“你確定?!”


    隻是話雖說這樣說,還未等到池碧開口,綿軟卻是已然沿著指針所指的方向走了去了,夕陽終於整個兒被沙漠所吞噬,在最後一絲黃線消失殆盡的時候,慕染也終於是來到了傳說之中的沙漠之心,琵琶城,就像是腦海裏所想的一般。黃昏的建築。依舊是黃沙漫天。被粗布包裹住整個身體的人群,琵琶城的街道安靜又喧囂,所有的地方無不透著古老的氣息,慕染的腳步似乎有些遲疑。不過卻還走了進去。門口隻有三三兩兩的侍衛守著,而當看見了衣著古怪的三個外鄉人的時候,一個個無無不皺著眉頭,卻還是直盯著慕染緩緩走了進去,慕染幾乎可以想象得到這些人在自己的身後指指點點的模樣,不過卻也隻是淺笑一聲,慕染的腳步反而是快了些。


    “還是先找個落腳的地方吧。”蘇鈺手中的折扇輕叩自己的手腕,一雙眼睛掃視一圈,雖說這琵琶城是沙漠的忠心。城主也是沙漠的王者,隻不過看起來,似乎這兒的百姓的生活卻是不大好的,枯黃而幹裂的皮膚,瘦小的身體。還有因著長期的缺乏睡眠,而深深地凹陷進去的病態的眼睛,蘇鈺的臉色是愈發地難看,似乎是猶豫良久,這才忽然淡淡地開口一笑道,”如何來了這樣一個地方,我倒不知曉,這兒究竟是藏著什麽寶貝的?!”


    說是玩笑話,其實也並不是,蘇鈺隻是覺得奇怪,慕染是金枝玉葉出生,即便是在師門之時,也不曾受過這般的辛苦,誰知這會子她竟然堅持要來了這裏,蘇鈺對此更是一無所知,不明白她來這裏的原因,更不知曉慕染究竟是想要幹什麽的。


    然而,當務之急,卻還不是糾結這個,蘇鈺很快就尋了一家看上去還是相對幹淨些的客棧,終於將他們的行囊放置好了,周圍燭光點點,耀眼的,卻還是星星點點的篝火的光亮,照亮了琵琶城熱鬧的夜晚。


    客棧的小二是個熱情的小夥子,見蘇鈺三人雖說是外鄉人,不過卻也沒有生出什麽嫌隙來,反而是咧著嘴笑著,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齒,又是絮絮叨叨地介紹了關於琵琶城許多,直到夜深,屋外的熱鬧還在持續這,小小的琵琶成,慕染第一次覺得,原來這兒還是一個不夜城啊,人們無休無止地慶祝與歡呼,即便合上了門窗,喧囂卻還是透了進來,砸在他們的胸口之上,將黑夜裝飾得繁蕪而華麗。


    而在沙漠這麽長時間的奔波之中,目光隻覺得困了,也不單單是慕染,彤彤這丫頭早已經是沉沉地睡了過去,倒在了幹淨的床褥之上,發出了細細的鼾聲,而慕染瞧著她這般模樣,也隻是幫她蓋上了杯子,蘇鈺在這時失去了蹤影,她也不在意,隻是告辭了店裏的小夥計,便來到了自己的房中。


    微弱的燭光將小小的屋室照得透涼,而在昏黃的燭光之下,慕染的臉色卻是愈發的慘白,緩緩褪下左邊肩頭的衣物,這才瞧見了被繃帶包裹著的傷口,已然是染紅一大片的紗布,又是緩緩地將紗布掀開,鮮血立刻一絲絲從傷口之中了出來,劇烈瞬間包裹著慕染,那一刻,冷汗落了下來。


    而慕染依舊是咬著牙,身上的衣物滑落下來,露出了白皙的悲傷觸目精心的血痕,她要緊了牙關,顫抖著手拿起了身前的白玉瓶子,粉末落了下來,落在皮開肉綻的傷口之上,細細聽來,似乎是發出了噝噝的聲響,聽著,便是觸目驚心的恐怖。


    還有愈發劇烈的疼痛,這下,已然是汗流浹背,汗水混著傷口,帶來的,隻會是愈發刺激的疼痛,而自始至終,慕染卻沒有呻吟一聲,又是自己綁回了繃帶,她重新穿上了衣服,理了理有些褶皺的衣角,麵上卻依舊是神色自若的神情,就像是方才全然沒有忍受那般的疼痛一般。


    而到了翌日,琵琶城終於恢複了往日的明亮,集市喧囂出來,偶有身著暴露衣衫的舞女混跡在喧囂的街道裏,在行人的注目之中搖曳著舞蹈,媚眼迷離,勾引著路上行人的魂魄,慕染靜靜倚著玄窗,低頭俯視著這熱鬧歡騰的一切,最佳哦鞥是浮現出了意思不易察覺的笑意來,隻是琵琶城有的,卻不止是這般敲鑼打鼓的歡樂。


    城中心的邢台上每日總會有各種或是奄奄一息或是已然死去的人被抬了下來,扔到亂葬崗上,然後化作天邊的烏雲,落下黑色的雨滴。


    琵琶城的忠心,永遠充滿著刺鼻的血腥味,而在琵琶城最南邊的荒涼之地,有的卻是惡臭的腐朽以及令人作嘔的味道,而這一日,死去的,卻是一個懷胎七月的女子,還挺著一個獨子,卻已然直挺挺地躺在了烈日的曝曬之下,皮膚都是幹的,肚子高高地突起,隻不過身上卻是瘦骨嶙峋,誰也不知曉她究竟是犯了什麽罪過,隻是縱然也有為這女子鳴不平的,光天化日之下,卻沒有一個人原意冒著生命危險站出來幫她說一句話的。


    也不知道這般躺在烈日之下經過了許久,忽然有人說道,“那個女人,早已死去多時了!”


    此話一出,眾人皆愕然,麵上更是露出了惋惜的神色,好一個可憐的女人,而她肚子裏的孩子,也是無辜受了牽連,一時之間,議論紛紛,無不是為了那已然被抬起的女人。


    蘇鈺同慕染並肩站在人群之中,二人皆是神色淡漠地望著這一切,許久,慕染的眼裏似乎是有什麽一閃而過,神情微怔,終於開口說道,“那個女人,不該如此;她肚子裏的孩子,也不該如此。”說著一雙腳就要邁上前去。


    蘇鈺是想要勸她的,隻不過伸出來的手卻是與慕染擦肩而過,他默然,隻能夠瞧著慕染一步一步緩緩走上前去。


    “等一下!”人群之中忽然傳來了一聲清澈的聲音,眾人皆嘩然,誰也沒有想到,這樣的三個字,在這樣一個殘酷的地方,還是第一次聽見,更何況,還是一個異鄉人,看著慕染身上的裝束,一個個的神色又變得複雜起來,然而,慕染卻不理會那些眼神,他隻是冷冷說道,“她肚子裏的孩子,還活著!”


    便是此話一處,四周陡然沉寂了下來,便是原先壓低了的嘰嘰喳喳的聲音此刻也沉默了下來,一個個麵麵相覷,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而慕染,依舊沒有什麽表情,隻是讓人將這女子抬進了附近一處陋室的廊簷之下,幾塊破布很快就拉了起來,擋住了慕染,擋住了那個女人,也擋住了所發生的一切。


    有人說,“這般開膛破肚的,簡直是難以忍受!”


    也有人說,“腸子什麽都出來了,可是惡心!”


    一時之間,周遭比起之前還要嘈雜,議論紛紛,不是為了那個死去的女人,隻為了一個素未謀麵的異鄉人。


    而就在這樣嘈雜的時候,忽然一聲哭啼響徹在眾人的耳裏。


    從來充斥著死亡的邢台,第一次擁有了一場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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