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越近來常常想起自己與屠蘇的小時候。


    真奇怪,分明不是自己的記憶,可是這回憶裏的美好早已是根深蒂固,讓陵越每一次想起的時候,麵上都是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深深的笑意來,到了夜間的時候,看著自己懷裏緊緊抱著的屠蘇安然入睡的樣子,視線落在了他嘴角微微勾起的笑顏之上,陵越一顆慌亂的心也終於在這時緩緩安定了下來,無奈地搖了搖頭,紛至遝來的不安的情緒終於緩緩地褪去的時候,陵越終於沉沉地歎息一聲,隻是心裏想著或許那些盤繞在心裏揮之不去的想法不過是他多想了罷了,如今屠蘇便是在自己的眼前,離他如此之近,鼻尖是熟悉的香氣,掌心裏也是他溫暖的味道,然而,他卻始終覺得屠蘇是要離了自己而去的。


    那時,他為了屠蘇受了那般嚴重的傷,冥冥之中,他似乎預料到了之後會發生的許多事情,而夢魘最深處,卻是他一個人孤老的模樣,每每陵越總是想要逃避了這般猙獰的夢境之時,隻是到了寂靜的入夜時分,這般可怕的孤獨的感覺還是會深深地潛入了他的腦海之中,讓他無法逃避。


    而每當陵越大汗淋漓地從夢中驚醒的時候,看著身旁熟睡的屠蘇,總是會覺得,這是對他的恩賜,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如此深深地愛上一個人。


    一見鍾情,甚至還沒有見到屠蘇的時候,僅僅是記憶,那個回憶裏眉間一朵朱砂,卻是再幹淨美好不過的少年,成了他此生再難放下的執念。


    他似乎忍受著無邊的寂寞許久,也不知曉經曆了多少漫長而孤單的歲月,如今他既然是認定了他,便是再也不會放棄的。這般想著的時候,懷裏的屠蘇也不知曉是夢見了什麽。卻是這個時候輕吟一聲,眉頭微蹙之間,雙手早已不自覺地緊緊摟著他的腰間,感受著屠蘇身上的炙熱。陵越深深地舒了一口氣,想著或許隻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罷了,而他自然是分清楚什麽是夢境什麽是現實的,如今屠蘇既然在自己的身旁,他說什都不會放他走,也是一定會拚盡全力,護他周全。


    他這般想著,這才稍稍安定下來,又是落了一個輕柔的吻在屠蘇的額間。這才疲憊地睡去,卻不知曉此時天色早已現出了一道清明,他被夢境折磨著,不知覺之間,這天色已然是快要大亮。


    屠蘇並不是沒有注意到陵越近來氣色不是很好的。雖然心裏憂心忡忡,隻不過麵上也不知曉該是如何是好,而陵越如同往常一般將早飯擺好的時候,屠蘇卻還是一眨不眨地盯著陵越麵上深深的倦意,想了許久,眉眼之間那般猶豫不絕的神色還是沒有散去,又是掙紮了許久。直到對上了陵越疲憊之間卻是透著無限的關懷的深邃的眼眸的時候,他終於像是鼓起了勇氣一般,雖然聲音依舊是顯得有些吞吞吐吐,“師兄……莫要太過勞累……”


    陵越擺著碗筷的手一頓,不知道是想起了什麽,不過麵上倒是依舊鎮定自若。那笑容也顯得是愈發的溫柔起來,“無妨,來,快來吃飯吧。”


    而屠蘇聽著陵越這般強撐著的聲音裏是掩飾不住的困倦之意,那神情卻是顯得愈發的糾結起來。也不知曉究竟是想起了什麽難以啟齒的事情,是思索了許久,這才深深吸了一口氣,“師兄,咱們……咱們還是分房睡吧……”


    此話一出,陵越神色一怔,那表情顯然有些不解,也顯得空洞起來。


    他不知曉屠蘇為何忽然這般開口,他想著,難不成屠蘇他……畢竟這話顯得如此突兀,陵越還以為這斷袖之癖畢竟是不大見得光的,難道屠蘇是因此心裏有了陰影麽?!一想到這裏,陵越隻覺得心裏有些疼。.tw[]


    “不是,師兄,我不是……不是這個意思……”而屠蘇瞧著陵越這般心塞的模樣,轉而像是明白了什麽,可是讓他趕緊開口解釋道,“我的意思是,是不是我們每晚……嗯……所以把你累著了?!”


    屠蘇確實是這樣想著的,運動太多,尤其是室內運動,過猶不及,他隻怕陵若是因此害了什麽病,可就不好了,畢竟他的師兄還是修仙之人,若是因此妨礙了修仙,想來,可是愈發不妙了,而他卻不知曉,自己的這般想法,卻是使得陵越哭笑不得的。


    隻是他的屠蘇既然沒有了他方才所害怕的那種心思,陵越既是覺得安心,卻還是因著屠蘇而心疼,而也是這時,陵越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一般,一雙篤定的眼神與屠蘇溫暖的視線交織在一起的時候,他定了定神,心裏的想法是愈發的落實在了心上。


    “什麽?你要帶著屠蘇離開天墉城?!”晴雪在聽見了陵越這般說來,麵上不由得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來,畢竟她是知曉屠蘇自有了記憶開始,便一直生活在了這昆侖山上,從未下過山的,而陵越如今卻是如此突兀地說是要帶著屠蘇離開了他一直生活著的地方,晴雪在那一瞬間還以為是自己的耳朵聽錯了,然而,當她瞧著麵前的陵越早已是下定了決心的模樣,忽然覺得,或許這件事情,陵越已然是想了許久了,並非是一時意氣。


    她知曉陵越做事向來有分寸,雖說如今他所決定的事情聽起來確實是顯得衝動了一些,而她還是相信他的,因而那般驚愕的神情褪去的時候,晴雪終於露出了很是感同身受的神情來,又是拍了拍陵越的肩膀,很是讚同地說道,“嗯,陵越大哥,不管你做出什麽決定,晴雪一定會支持你的!”


    “隻是……”晴雪想了一想,卻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隻是如今你可是有什麽打算?掌教真人他……還有你的師傅……他們會同意麽?!”


    這並非隻是晴雪所擔心的事情,也是陵越所擔心的,他是這天墉城的大師兄,身上背負著千斤重任,如今他卻是如此麻木地撒手不幹,天墉城上下定然會掀起了軒然大波,他知曉自己行為實在是有負師尊所托,也辜負了師弟們的期望。


    然而,為了屠蘇,他陵越,早已是下定了決心!


    “簡直是胡鬧!”涵素聽聞了陵越的請求,不由得怒眉一豎,眉心更是深深的褶皺,鋒利的視線落在了麵前正沉默不語地跪拜著的陵越的身上,怒氣自是不言而喻,他自然是沒有想到過的,陵越一直以來都是自己最為看重的弟子,雖說自己並非陵越師尊。


    隻不過在涵素的心裏,卻是比自己的親弟子還要看重許多的,無論如何,涵素都不知曉陵越竟然會說出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來。


    然而,他卻不知曉,此時並非陵越一時衝動,他也曾經為了這件事情糾結許久,若不是因著屠蘇近來在這罕有人跡的後山顯得愈發的孤僻,他也萬不能夠下定決心,若是屠蘇繼續留在這天墉城之中,師兄弟門都將他當作了怪物一般,對他體內的煞氣全然沒有半點好處,倒不如下山曆練,找尋去處煞氣的法子。畢竟,多看看外麵的世界,總是比悶在一處要好上許多的。


    一想到了這裏,陵越定了定神,腦海之中徘徊不去的是屠蘇偶爾失神之時流露出來的空洞的眼神,他隻覺得心痛,因而更是不由自主地跪拜,同涵素磕了一個響頭,是繼續恭恭敬敬地說道,“掌門真人恕罪,陵越如今心意已決,還請掌門真人準許陵越帶屠蘇下山!”


    這話說得決絕,然而涵素卻還是皺眉不語,這件事情來得突然,涵素一時之間為難,也拿不定主意。


    “既是主意已定,那就去吧。”誰知,卻是這個時候,忽然響起了一聲再沉穩不過的聲音,雖說這說話的語氣淡淡的,卻像是波瀾不定的海麵,而這內裏的風起雲湧卻是誰也不知曉的,便是聽著這般熟悉的聲音,陵越神情一怔,而涵素更是露出了驚異的神情來,二人的神情便是這時皆是落在了正緩緩而來的紫胤的身上。


    而紫胤的麵上依然是雲淡風輕的神情,看不清楚他如今究竟是在想些什麽的,倒是陵越卻是一番欲言又止的模樣,不知曉此時就該說些什麽才好。


    “紫胤。”還是涵素先回過了神來,雖說麵上依舊是不解的神色,“這件事情……”


    他卻是沒有想到,紫胤這時候竟會說出了這樣的話來,陵越是這天墉城的大師兄,自是應該擔負起自己的責任,屠蘇更不必說,他身上身負煞氣,簡直就是不定時的炸彈,誰知曉哪天他要是控製不住自己了,亂砍人如何是好?!


    涵素一想到這裏,想著這山下隻怕是要腥風血雨,天昏地暗的,隻覺得身子一顫,再看向陵越和涵素的眼睛裏多了幾分不悅的神色來,陵越這般衝動也就罷了,如何紫胤這會子也幫著這孩子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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