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正值北風蕭瑟之際,周遭銀裝素裹,霧茫茫的天際之下便隻餘下了一抹死寂。[熱門小說網想看的書幾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說網站要穩定很多更新還快,全文字的沒有廣告。]


    青衣黑發的女子臨窗而坐,屋上笨重的簾子竟也在寒風裏顫顫悠悠地晃動著,偶有冰渣打在她的眼下,是鋒利的冰冷。


    楚慕染便是這時候聽到了那一聲聲的呼喊的,夾雜著嬰兒虛弱的啼哭聲,在瑟瑟冷風裏讓人不由得起了一身的寒意。


    她淡然的麵容終於露出了一抹笑意。


    是有客人來了。


    坊間的傳言,隻將林家的地縫掃一掃,就夠整個洛城的老百姓吃一年的。


    卻是林家老二林瑞的被休之妻,李貞娘。


    貞娘的女兒是在申時時分發了燒的,半睡半醒之時隻是哭哭啼啼的,小臉兒也漲得通紅,一摸,竟然燙得驚人.


    嚇得貞娘趕緊叫了丫鬟過來,“霜兒,姐兒病了,快請大夫來!”


    喚作霜兒的丫鬟著實吃了一驚,慌慌張張地便朝著門外跑去。


    那腳還沒有跨出府門外,卻又縮了回來。


    霜兒側過身子,餘光清清楚楚瞧見貞娘正小心翼翼地將姐兒摟在懷裏,卻是滿臉的焦急。


    她愣愣地看了這一幕許久,突然腳步一轉,竟然直直地想著府上的另外一處跑了過去。


    姐兒的小臉是越來越燙,貞娘愈發的心急如焚起來,將姐兒抱在懷中,來回踱步著。


    許久,終於有腳步聲愈發的近了,隻是等來的不是大夫,而是林家的大奶奶劉氏。


    那劉氏雖然年過半百,身上的衣著比起貞娘的粗布麻衣來。卻是富貴異常。


    隻見她身著紅棕色繡花羅衫,月白色與淡玫瑰紅交雜的委地錦緞長裙,裙擺與袖口銀絲滾邊,袖口繁細有著淡黃色花紋,淺棕色紗衣披風披在肩上,裙麵上繡著大朵大朵的紫鴦花,看上去富貴十足。看向貞娘的眼睛裏也多了幾絲不屑。


    貞娘一見來的竟然是劉氏。心下便涼了半分,卻隻能跪下身子,抹著眼淚。“大奶奶,姐兒如今病了,您行行好,幫姐兒請個大夫瞧瞧吧!”


    “這件事兒我可做不了主!”劉氏睨了貞娘一眼。看著她抱住自己腳踝,厭惡地說道。“貞娘,你也是知道的,如今這府上可是大不如前的,別看咱家的宅子那麽大。那內裏可都是空著呢,看病抓藥,可少不了花錢的!”


    貞娘知道劉氏話裏的意思。立即轉身從那匣子裏掏出了一支銀簪子來,遞與劉氏。


    就差跪下來懇求道。“奶奶,貞娘身上便也隻剩下這隻銀簪子了,就當是貞娘孝敬您的,姐兒的性命,可都是全靠您了!”


    “我也有我的難處,”劉氏見了那銀簪子,眼底這才略略有了笑意,趕緊接過來放在手上掂量著。


    眼裏盡是滿足,她隻幽幽地說著,“哎呀,我在這宅子裏哪有什麽分量?趕緊把你那相公叫來才是!”


    說罷看向呆立在門口的霜兒,立即大罵道,“你個蠢奴才,傻站在這裏幹什麽,還不叫瑞二爺來!”


    “是!是!”霜兒俯身,也不敢看著屋裏的兩個人,急匆匆地便轉身跑開了。


    趁著這個空檔,劉氏將銀簪子插在了發間,對著銅鏡細細欣賞起來。


    不時更是挖苦道,“我說瑞兒也真是的,女兒生了這麽重的病,也不露麵,難道是想眼睜睜地看著姐兒病死了不成!”


    “許是相公正忙著生意場上的事情罷!”貞娘摟緊了懷中的姐兒,怯生生地說道。


    隻是低著腦袋,長發披散下來,遮住了臉上的的表情。


    因而劉氏並沒有看見,此時正有一行清淚從貞娘的臉頰上滑落下來,將她原本蒼白的臉龐襯托得更加一片慘白。


    貞娘說碗了這話便不出聲了,劉氏也不說話,隻是環顧了房間一周。


    隻見放眼望去不過是簡陋樸素的家具爾爾,就連床上的被褥都不止打了多少個補丁。


    貞娘所在的房間隻不過西廂最偏僻的一角而已,平日裏劉氏是絕對不會涉足的,鮮少來這兒一遭,看著貞娘過得這一副慘淡模樣,劉氏看著看著不由得嘴角上揚,臉上全然是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


    等了許久,也不見有人來,那劉氏也煩了,正欲離去,林家瑞二爺終於在這時候優哉遊哉地趕了過來,看見貞娘死死地摟著懷中的女兒,一下子皺起了眉頭,不耐煩地說道,“又是如何了?”


    聽到了瑞二爺的聲音,貞娘終於抬起了腦袋,淚眼婆娑地看著他,“相公,姐兒生了重病,麻煩您救救她!這是你的親骨肉,您一定要救救她!”


    “我當是什麽事情!”瑞兒爺剔了剔牙,打發了個小廝過來,“去我那兒拿點銅子來,打發這娘兒兩個也就罷了!”


    “謝謝相公!”貞娘一邊啜泣著一邊不斷地磕著頭,隻是那眼淚不知道究竟是喜還是悲。


    很快,小廝就拿了錢來了。瑞兒爺朝著他使了個眼色,那小廝剛想扔下那幾個銅子,瑞二爺此時打著哈欠也正要離開。


    這時候卻傳來尖銳的一聲響,“是誰許了給這個賤人銀子的?”


    來的人穿的一身雍容華貴,身披金絲薄煙翠綠紗,低垂鬢發斜插鑲嵌珍珠碧玉步搖,如花容月貌出水芙蓉。那女子款款而來,櫻唇含笑,搖曳生姿。


    李嫣然見到那跪在地上的貞娘,也不驚訝,隻是看著林瑞,雲淡風輕地說道,“相公,是你嗎?”


    皮笑肉不笑。


    林瑞打了個寒顫,先前的懶散一掃而光,趕緊扶著李嫣然。


    眼裏有些驚慌,聲音發著顫兒,她說道,“娘子如今懷有身孕,可要當心著點。我不過看著她可憐罷了,你又何必動怒?”


    “人家看著你們眉來眼去的,就是不高興嘛!”李嫣然嘟著嘴,嗔怪道,“相公,你看這貞娘,半老徐娘。有什麽好來的!還有她女兒。麵黃肌瘦,不過就是咱們林家的拖油瓶罷了!”


    “晚了在被子裏捂一捂,出一身汗。還有什麽大不了的,若是真的出了什麽事情,那也是她命該如此,又怪的了誰呢?”


    “妹妹!”貞娘聽那李嫣然如此一說。長滿老繭的手指攥緊了衣角,隻是哭得通紅的眼睛盯著她。苦苦哀求道,“妹妹,看在我們姐妹一場,求求你。救救我的女兒!”


    “誰跟你姐妹一場?”李嫣然惡狠狠地白了她一眼,“老太婆,你記住了。(..tw)現在我才是正室!你是個什麽東西,不過是早就被相公休了的棄婦罷了。救你,還妄圖花我們林家宅子裏的一分一毫,我告訴你,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二爺!”貞娘的眼睛此刻早已布滿了血絲,盯著李嫣然的目光早已失去了所有的表情。


    恨,她隻恨為何老天如此不公,竟這般對自己的姐兒。


    隻是當她對上那樣趾高氣揚的一張臉的時候,心裏卻早已被不堪的怯弱所占據。


    無奈之下,貞娘隻能緊緊地抱著懷中的姐兒,爬到了林瑞的腳下,苦苦哀求道,“二爺,你我可就這麽一個女兒,二爺定要救救我們的姐兒啊!”


    “什麽?”李嫣然一聽貞娘這話,氣立刻不打一出來,抬起繡花鞋來隻一腳就將她踹去了老遠。


    即便如此,嘴上卻依舊憤憤不平地嚷著,“李貞娘,你還好意思提這是你和相公的女兒,這進門都三年了,連個兒子都生不出!又害得林家連年虧空,真是個掃把星,我告訴你,別‘我們’,‘我們’的,相公早就與你再無瓜葛,你還真是沒臉沒皮的東西,虧這般厚顏無恥的話也從你嘴裏說得出,若是再被我聽到了,小心我叫那些下人們扒了你的皮!”


    貞娘那時隻是想抓住林瑞的腳,看在夫妻情麵上讓他幫幫自己,哪隻自己還沒有反應過來,隻覺得昏天黑地的有什麽砸在自己的額臉上,接著便是火辣辣的一陣疼痛,連帶著自己飛出去好幾步的距離。


    好在緊緊地將懷中的繈褓護在胸前,滾了好幾圈後貞娘緊張地看著手裏的姐兒。


    幸好!幸好!姐兒的臉依舊是火辣辣的紅色,卻隻是如之前一般雙眸緊閉,並沒有受什麽傷。


    貞娘這才小心翼翼地慶幸著,李嫣然尖銳的話語卻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一字一句,如針紮一般,鑽進貞娘的耳裏,她這才憋了回去的眼淚又通通倒了出來,隨著肩膀的微微顫抖,淚水混著臉上的傷口,是蜇人的疼痛。


    李嫣然蹙著眉,看也不想看貞娘一眼,拉著林瑞變走,“你還看什麽?不就是個老太婆,怎麽,你還惦念著她不成?”


    “自然不是。”林瑞望了貞娘一眼,隻一瞬,又神色緊張地跟在了李嫣然的身後,輕輕柔柔扶著她的腰身,生怕她跌倒一般,“不過就是個搖尾乞憐的破落戶罷了,我何必管著她呢!娘子,如今你有孕在身,可要當心著自個兒身子,切莫為了那種人生氣!”


    聲音漸漸地遠去,後來他們又說了什麽,貞娘是沒再聽清楚了。


    那劉氏自李嫣然一出現便尋了個空當早就已經逃之夭夭。


    如今她貞娘手足無措地抱著姐兒,隻覺得天幕要陰沉沉塌了下來,眼前越來越黑暗,有什麽堵在胸口,壓得自己喘不過氣來。貞娘愈想便愈發覺得絕望,竟直挺挺地暈了過去。


    那霜兒本來隻是怯生生地縮在門口,卻見貞娘竟然抱著姐兒突然之間倒了下去,一瞬間便嚇得花容失色,趕緊飛奔到貞娘的身邊,蹲下身子哭著喊著。


    貞娘卻隻是一動不動地倒在那兒,似乎是睡著了,隻是淚水卻還是不斷地滑落了下來。


    等到貞娘終於悠悠轉醒,手裏卻空空如也,她一驚,漆黑一片的屋子此時死氣沉沉,更叫貞娘慌張起來。“姐兒,姐兒。”


    縱使聲音沙啞,有氣無力。貞娘卻還是一聲一聲地喚著姐兒的名字。


    霜兒終於急匆匆地跑了過來,看著貞娘終於清醒了過來,這才鬆了一口氣,“小姐,姐兒在這裏,您莫慌。”


    “快給我!快遞與我!”貞娘此時是心急如焚,直到姐兒到了她懷裏。她這才鬆了一口氣。輕輕地搖著繈褓裏隻有半歲有餘的小嬰兒,貞娘這才露出了微微的一絲笑意,“姐兒不怕。有娘在,娘會陪著你!”


    霜兒這時點了蠟燭,看著消瘦得如紙片一般的貞娘,眼睛深深地凹陷了進去。頭發隨意地披散著,臉上的傷口微微地結痂。半邊臉頰卻髒兮兮得可怕,當真是不成人樣了。


    一想起貞娘初進林府之時,那可真是天壤之別!霜兒想著想著不禁哭了起來,跪在床下哭訴道。“小姐,都是霜兒的錯!是霜兒該死,若是霜兒及早去請大夫來。夫人就不必受這樣的苦了!”


    “這不怪你!”貞娘隻是笑道,隻是那笑容卻有著幾分淒然。“隻怪我命該如此,跟了這樣的主子,是我苦了你了。”


    “霜兒不苦!”霜兒使勁地搖了搖頭,“霜兒就是為小姐當牛做馬一世也願意,能做小姐的丫鬟,是霜兒百年修得的福氣才是!”


    貞娘抬眼看著霜兒,隻覺得一汪淚水在眼眶裏打著轉兒,許久她才說道,“我是睡了有多久?姐兒可曾醒來過?”


    霜兒擦了一把眼淚,趕緊回道,“小姐睡了三個時辰了,姐兒也曾迷迷糊糊醒來過一次,又哭鬧了許久,現在是又睡著了。”


    貞娘聽霜兒這樣一講,伸出枯瘦的手來,往姐兒的額頭上探了探,依舊是火爐般的滾燙,驚得她趕緊縮回了自己的手,嘴裏不斷地念叨著,“我可憐的姐兒,我可憐的姐兒!”


    霜兒見貞娘如此的心力交瘁,忽而想到了什麽,湊近了她小聲說道,“小姐,霜兒聽說離咱們林家宅子隻三裏處有一家如玉醫坊,那裏的大夫,名喚如玉君子的,懸壺濟世,若是窮苦人家前去的,不收人分毫,小姐,不如……”


    “若是如此,我便早去了。”貞娘歎了口氣,卻是說道,“隻是先前老太太下了命令,不許我踏出林家大宅一步,這是林家上下都知道的事情,如此這般,我又如何能出的去呢?”


    “小姐,”霜兒看著貞娘如此的猶豫,不由得急了,“如今姐兒危在旦夕,咱們不得不賭一把了,就算那些林家人再這般攔著咱們又如何,哪裏比得上姐兒的性命重要的,霜兒知道小姐是不想違背老太太的命令,隻是如今這個時候,小姐總要為姐兒考慮考慮!”


    貞娘聽了霜兒的話,低下頭看著陷入昏誰之中的姐兒,心一橫,咬了咬牙,“是要出去,這是姐兒的命啊!隻是霜兒,”她說著看著霜兒,“我們究竟要如何逃出去?”


    “啊!”偌大的林府裏,忽然傳來一聲刺耳的尖叫聲,守夜的幾位下人猛然一驚,急匆匆地循聲跑去,卻見一位臉朝花束、身形苗條的少女正癱坐在草叢中,臉頰已被嚇得一片慘白,驚恐地瞪著趕來的幾個人。


    “是霜兒啊!”其中一個認出了此人正是那位西廂棄婦的丫鬟,不耐煩地說道,“你又是如何了,這大半夜的這樣鬼叫,倒驚擾了那些主子們,少不得賞你一頓好打!”


    “幾位大哥,你們行行好!”霜兒雙手合十,向他們求饒,見這些人神色漸漸放鬆下來,這才輕輕地呻吟一聲,扶著自己的腳踝說道,“霜兒不是有意的,隻是方才沒有看清楚路,崴了一腳罷了,求求你們放過霜兒罷!”


    “也罷!也罷!”幾個人早就已經是睡眼惺忪了,見隻不過是這麽一個小丫頭惹了事,懶得計較,紛紛打了哈欠便徑自離去了,“這死丫頭,還真不叫人省心!”


    “還不是跟她主子學的,”另一個人的語氣裏滿是譏諷,“聽說西廂的那位昨日不知鬧出了什麽事情來著!”


    霜兒看著幾個人的背影逐漸消失在夜色裏,聽著他們絮絮叨叨的話語,這才艱難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拍了拍滿是泥濘的一雙手,苦笑道。“小姐,是霜兒對不起你在先,如今這也算是霜兒為您賠罪了!”


    而在林府之外,打更的聲音幽幽地傳來,“天幹物燥,小心火燭!”那小廝說著揉了揉眼睛,自言自語道。“這麽冷的天。還有誰在外邊晃蕩著的,本大爺也要回家去嘍!”


    正說著,一片死寂的街道忽然響起了一陣嬰兒的啼哭聲。嚇得他打了一個寒顫,雙腳哆哆嗦嗦的竟是連一步都邁不出去了。


    “沒……沒有那麽邪門吧!”那小廝嚇得直發抖,身子一歪,鑽進了一旁的草垛裏。也不敢看著外邊,隻是蹲坐在裏邊抱緊了自己的身子。屋子發抖著。


    貞娘緊緊地摟著懷裏的姐兒,在漫長的街道裏跌跌撞撞地跑著,方才也是她太過著急了,才讓那冷風鑽進了自個兒懷中。姐兒本就昏昏沉沉地睡著,叫那寒風一吹,打了個寒戰。立即驚醒了過來,哇的一聲便是嚎啕大哭起來。貞娘一陣心疼。也再顧不得其它,隻脫了身上的藏青色大襖包住了姐兒,自己卻縮著身子在寒風的咆哮裏跑著。


    “醫坊,如玉醫坊。”貞娘小聲念叨著,嘴唇已經凍得青紫,這才看見了街角掛著一盞明晃晃的宮燈,“如玉醫坊”四個大字赫然在目,貞娘鬆了一口氣,隻是此時姐兒的哭聲卻愈發的厲害,那呼吸卻是弱了下去,貞娘看著小臉漲得愈發紅了的姐兒,心頭一顫,也顧不得其他,一邊敲著門,一百年用沙啞的聲音乞求著,“救……救命啊!”


    楚慕染就是在這個時候見到貞娘的,她一推開門,凜冽的寒風不帶一絲情感直衝著她呼嘯而來,瘋狂地打在她的臉上,屋外廊上的宮燈映得她的臉一片慘白,慕染的目光卻停在了抱著繈褓倒在門口的女人的身上。


    “救救我的孩子!”那一刻,貞娘終於露出了半是淒然半是喜悅的笑容,抬高了手用盡自己所有的力氣將姐兒舉著遞給了楚慕染,“大夫,拜托了!”說罷,再一次暈了過去。


    楚慕染結果貞娘手中的姐兒,看著那孩子紅彤彤的臉蛋兒,一摸,竟是滾燙的熱意;她又睨了一眼倒地不起的貞娘,忽而生出一摸意味深長的笑容來。


    “你醒了!”等到貞娘在朦朦朧朧之間終於睜開了自己的眼睛,看到的卻是一張陌生的臉,隻見那女子柳腰蓮臉,皓齒明眸,唇不點而赤,眉不畫而翠,身著一襲白色拖地煙籠梅花百水裙,外罩品月緞繡牡丹飛蝶氅衣,內襯淡粉色錦緞裹胸,袖口繡著精致的金紋蝴蝶,胸前衣襟上鉤出幾絲蕾絲花邊,裙擺一層淡薄如清霧籠瀉絹紗,隻是膚如凝脂,雙目猶似一泓清水,顧盼之際,自有一番清雅高華的氣質,竟叫貞娘怯怯地低下了腦袋,頗生自行慚愧之意。那女子見貞娘如此,隻是繼續淡淡地說道,“夫人的女兒,燒已經退下來,夫人大可放心!”聲音淡淡的,聽不出究竟是何感情。


    一提到姐兒,貞娘這才從迷迷蒙蒙中回到現實裏來,掙紮著下了床,也顧不得自己本就虛弱的身子,對著楚慕染連連磕頭,“多謝姑娘,姑娘的大恩大德,貞娘無以為報!”


    “謝我倒不必。”楚慕染的聲音依舊飄渺,似乎是來自九天玄外一般,“夫人可否助我到內室去?”


    貞娘一愣,這才發現眼前的女子自始至終隻坐在一把木製的輪椅上,隻是她不敢問太多,隻能趕緊照著楚慕染的話做了,等到了內室,她這才發現那屏障之後竟然是一架製作精細的搖籃兒,由上好的藤蔓編織而成,頂端更是掛著五彩繽紛的流蘇,竟叫貞娘看傻了眼去,她三步並作兩步地跑到搖籃前邊,姐兒此刻正瞪著大大的杏仁圓眼,雙手攥著幾根流蘇的末端把玩著,臉上的肌膚也不似之前病態的通紅,一縷縷粉紅自白皙的肌膚裏透了出來,竟是比之前生病十分還要健康了許多。貞娘朱唇顫抖著,突然捂住了嘴,大滴大滴的眼淚落了下來,“寶寶,寶寶!”她的手輕輕地劃過姐兒的臉頰,心中的大石頭終於落了地,那哭聲卻是再也止不住了。


    姐兒不知道她的娘親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隻是伸出了有些肉呼呼的小手,想要抓住她娘親的手一般,“嗬嗬。”她看著貞娘。終於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來。


    楚慕染靜靜地靠在門欄上,看著如此溫馨的一幕,隻是臉上並沒有什麽多餘的表情,許久她才緩緩說道,“這裏是幾貼藥,配了方子,隻不過慕染有一事要提醒夫人。”


    貞娘疑惑地轉過腦袋。略張著嘴巴。不解地看著楚慕染。


    楚慕染這才說道,“這孩子的風寒來的蹊蹺,似乎是吃了不少的酒。”


    貞娘聽了楚慕染的話。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姐兒一向是由我帶的,我與她寸步不離,從來未給她吃了酒的。大夫是不是……”


    “你不信我到也罷了。”楚慕染隻是淡淡一笑,也不作解釋。


    “貞娘不是這個意思。”貞娘心裏一慌。趕緊解釋道,“隻是……隻是……”


    “隻是你不願姐兒受到傷害,卻總有人想要害她罷了。”楚慕染說著隻是眼睛一開一合,身下的輪椅便向著貞娘悠悠駛去。“那李嫣然如此咄咄逼人,就算她能夠輕易放過了你,你覺得她會放過姐兒嗎?”


    楚慕染話音剛落。貞娘覆在姐兒半邊臉頰上的指尖微微顫動著,“大夫是如何……”


    “我姓楚。叫我慕染罷。”楚慕染垂下眸子,看著複又陷入酣睡中的姐兒,這才看著貞娘的眼睛說道,“林家家大業大,有什麽事情早就鬧得全城皆知,我又有什麽不知道的呢?隻是貞娘,如今你落得這部田地,你後悔嗎?後悔嫁進林家?你本來便是有更加幸福的生活的。不是嗎?”


    “後悔呢。”貞娘淒然一笑,眼角濕潤,不禁粲然淚下,“隻是如今我已經進了林家,事已至此,我又能怎麽辦呢?這可能就是我的命吧。”


    “是嗎?”楚慕染見貞娘如此,嘴角終於綻開了一個複雜的笑容來,“若是你有機會,改了你的往昔,抹去你生命裏的那些不堪,你覺得如何呢?”


    “怎麽可能?”貞娘不可思議地看著含笑的楚慕染,隻當她是講了個笑話,複又說道,“就算能夠,那有如何?”說罷她低頭看著熟睡的姐兒,“如今我有了姐兒,早已心滿意足了,就算之前受過的苦也罷了,隻要姐兒安好,我便別無他求了。”


    “貞娘,你應該擁有更好的生活。”


    楚慕染說著將自己一雙纖纖玉手覆在了貞娘略略粗糙的雙手上,引她穿過內室,來到了自己的臥房中,隻見房中擺放著一麵做工精細的銅鏡,雖說是銅鏡,卻與平常的鏡子大不相同,竟然能夠清晰地找出貞娘的臉來。貞娘已經許久沒有見過自己的模樣了,隻是撫摸著臉頰光滑的皮膚,看著自己白裏透紅的一張臉,貞娘有些愕然,她分明記得李嫣然的腳踹在自己臉上時那撕心裂肺的疼痛,為何……為何……


    “李嫣然以她一手媚術勾引了你的相公,”楚慕染的聲音依舊淡淡的,卻無形之中有著不容置疑的信服力,“她的狐媚之術就是再厲害,久了也就膩了,論相貌,貞娘,你並不比她差。”


    “這真的是我的模樣嗎?”貞娘喃喃自語著,在她的印象裏,自己沒進林府幾年,就已經盡顯老態,麵黃肌瘦了,後來李嫣然進了府上,自己便愈發顯得老態龍鍾了,隻是如今看著鏡中的模樣,竟然比自己出嫁時還要美上幾分,儀容韶秀,有著說不出的清麗脫俗,風髻露鬢,峨眉淡掃,瑩白細膩的皮膚,宛如牙雕玉鐲,這樣的傾城容貌,這真的是自己嗎?貞娘實在是不可置信。


    “一日夫妻百日恩,貞娘,在瑞二爺的心裏,他畢竟是有你的。”楚慕染的聲音在誘惑著自己,“若是你願意,我可以助你抹去你的往昔,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從頭來過。”


    “真的可以回到原點嗎?”貞娘似乎是在看著鏡中的自己,又像是瞧著楚慕染,更像是什麽都看不見,兩眼無神,呢喃著。忽然,她猛然抬頭,盯著楚慕染,隻愣愣地瞧著,“世上當真有這般離奇的事情嗎?”


    “離奇與否,你心裏不是一清二楚嗎?”


    貞娘看著笑得**的楚慕染,思索了片刻,卻始終還是搖了搖頭,隻是笑容又有些蒼白。“貞娘知道以慕染姑娘的才能,定能助貞娘脫離苦海,隻是如今貞娘的生活慘淡了點,至少還有姐兒,還有霜兒在家中等我,貞娘已經心滿意足,再無他求!”


    “我本就不欲強求。”楚慕染說著將打包好的藥材遞到貞娘的手裏。又送她出了門。隻是已久淡然地笑道,“既然如此,夫人喜歡就好。慕染也不做強求!”


    “謝謝慕染姑娘!”貞娘見楚慕染不但幫了自己這麽多,更是不收分毫,感激不盡地就差跪了下來,熱淚盈眶地點頭說道。“姑娘的大恩大德,貞娘沒齒難忘!”


    “這倒不必。若是夫人在林家待累了,我這兒,倒是隨時歡迎夫人的!”


    “多謝姑娘的好意!”貞娘隻笑道,“隻怕那時可是要打擾姑娘了。”說罷在楚慕染的目送中抱著姐兒。急匆匆地便離去了。


    “不會。”楚慕染朱唇輕啟,低聲說道,又歎了口氣。這才搖著輪椅回了屋子。


    此時天已朦朦朧朧微微亮了起來,東方劃過一道彩霞。遠處可以隱隱聽見清脆的雞鳴聲,楚慕染這才略略覺得自己有些乏了,放下了簾子正準備小憩一會兒,推著輪子的手忽然就這麽停了下來。


    “來都來了,又有什麽好遮遮掩掩的?”語調平淡,沒有起伏。


    她這才說完了話,從屏障後走出了一個身材偉岸的男子來,麵如冠玉,目如朗星,鼻若懸膽,唇若塗脂,隻見那男子輕裘寶帶,穿著一襲繡綠紋的紫長袍,袍內露出銀色鏤空木槿花的鑲邊。腰係玉帶,手持象牙的折扇,微微俯視著坐在輪椅上隻是淡淡地看著自己的楚慕染。


    “林家老二被休之妻李貞娘?”男子挑了挑眉毛,“我倒是看不出,她有多大用處,隻不過是個膽小怯弱的女人罷了。”


    “若什麽都被你看穿了,可還有趣?”話語裏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


    那男子也不生氣,隻是依舊笑著,“那樣的女子,你怎麽就能確定,她還會再來找你?”


    “你怎麽就知道,她不會來?”楚慕染終於睨了男子一眼,便再也不顧他,隻是朝著內室去了。


    那時的天色總是很陰霾的,厚厚的雲層堆積在空中,隨時一幅馬上就要垮壓下來的感覺。有雨落了下來,芭蕉聲響,織成了一片輕柔的網,網住了整個秋的世界,輕紗覆麵的貞娘急匆匆跑到了林家門口,看著東邊分明燦爛的朝霞,如此怪異的景象,她隻是驚異了片刻,便低下了腦袋,隻是一雙泛黃的白色繡花鞋在剛踏入門檻的那一刻停頓了下來。


    林家的主母薛母拄著降龍木拐杖,雕刻著的繁蕪複雜的圖案無聲地警示著它的威嚴,像是薛母爬滿皺紋的臉上黯淡的表情,貞娘摟緊了懷裏的姐兒,終是咚的一聲跪了下來。


    在她跪下的那一刻,餘光瞥見的是李嫣然得意的笑容以及自己的前夫林瑞趨炎附勢的小人臉,而緊接著,低著的腦袋,垂下的眸子,眼裏便隻剩下了置身事外、依舊熟睡著的姐兒,貞娘這才略略有些欣慰,隻是看著姐兒,她便是什麽都不怕了。


    “貞娘,好你個貞娘!”薛母麵色沉重地將手中的拐杖猛地一擲,沉悶壓抑的聲響讓在場的眾人皆是心頭一顫,李嫣然更是摒了臉上的笑意,規規矩矩的站好。薛母那張陰沉著的臉依舊像是林家頂上如腐屍一般堆積的烏雲一樣沉重,“當初我分明跟你挑明白了,若是你想繼續呆在林家,就決不能出這林府半步,如今你如此大膽,當真是把我說的當耳邊風嗎?”


    “老祖宗!”霜兒看著在眾人麵前跪下來的貞娘,不知道從哪裏竄了出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道,“是姐兒病得重了,又沒人給姐兒請大夫瞧著,小姐這才鬥膽違背了老祖宗的意思,這一切都是霜兒慫恿貞娘的,老祖宗若是要責罰,隻請責罰霜兒罷!”


    “你個不知好歹的東西!”誰知李嫣然看著霜兒如此,立即蹙起眉來,惡語相向,“如今老祖宗問你主子話呢,你插個什麽嘴,如此不分尊卑,活該先罰了你去!”


    霜兒本想再為貞娘辯解幾句,卻叫李嫣然這樣一罵,早已七魂丟了三魂半,是什麽也說不出了,隻是低聲啜泣著。(想知道《如玉醫坊》更多精彩動態嗎?現在就開啟微信,點擊右上方“+”號,選擇添加朋友中添加公眾號,搜索“ng”,關注公眾號,再也不會錯過每次更新!)(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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