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河常年冰山,此時自然也不會說話。


    倒是慕染聽著白夜瞳話裏的指責,卻仍舊麵色平靜,表情也是不溫不火,淡淡地說了句,“師叔不也如此,作為昆侖的長輩,幾年前昆侖慘遭滅門,師叔何曾出現過?”


    “慕染,你是在指責師叔?”白夜瞳沉聲望著麵前麵容清冷的女子,想著多少年不見,她確實改變了許多,而說話間,也不似方才的嚴厲,他終究是有著自己的打算。


    “慕染不敢。”慕染卻又是俯身作揖,也不再說話。


    “哎呀,夜夜你遠道而來,還有楚河你也是,風塵仆仆的,辛苦了吧,快進去坐會,喝口茶什麽的,我們好好聊聊。”這時候還是阿洛出來打圓場,嘴角仍舊是往常明媚的笑意,“光是站著聊天多尷尬啊!”


    白夜瞳聽著阿洛如此說來,麵上仍舊是捉摸不透的神色,楚河同楚慕染兄妹倆亦是如此,卻還是聽著阿洛的話,入了屋室之中。


    很快阿洛就將茶水送了上來。


    慕染隻是靜坐在一旁,忽而幽幽開口,“師叔,你同楚河兩個人不會這麽巧同時來惡人穀做客吧,你們究竟有什麽打算?”


    她方才便是看出了其中的端倪,隻是畢竟在屋外,並未出聲,此時在室內,慕染當然要問個清楚。


    然而楚河仍舊不過是麵無表情地坐著,白夜瞳也隻是摸摸地燙著麵前得茶盞,似乎誰都沒有理會慕染的問題。慕染倒是也不生氣,隻是靜靜地打量著麵前這沉默不語的二人組,然而忽然就將視線落在了阿洛的身上。


    阿洛本來不過是期待著看一出好戲罷了,哪裏知道慕染的視線那麽突然地就落在了自己的身上,阿洛訕訕地一笑,又是露出了一口大白牙,卻是攤了攤手,故作無辜地開口,“慕染,你別瞪著我呀,我可是什麽都不知道的!”


    那般無辜的模樣,若是不知曉實情的人瞧著阿洛如此,簡直就是要相信了,然而慕染自然知道事情不會這麽簡單,她不過就這麽紋絲不動地看著阿洛罷了,直看得阿洛頭皮發麻,竟然連坐也坐不住了,最後實在是沒有法子了,他隻能扯了扯身旁楚河的衣袖,堵著嘴巴,不無委屈地開口,“我說,楚河,你們到底有什麽打算,說出來大家一起高興高興嘛!你再不說話,你妹妹可要把我瞪死了!”


    “慕染。”楚河聽著阿洛這麽一說,終於沉聲開口,隻是聲音仍舊淡淡的,聽不清究竟是什麽感情,“如今領了你來惡人穀,自然是尋求你的幫忙。”


    楚河說話的時候是前所未有的凝重,那表情也就顯得愈發的冷峻與無情。


    慕染靜靜地聽著,不想卻是聽說了許多關於當年她還在昆侖山上所發生的那些事情。


    那還是楚河的第一場生意,當初白若馥同林薇在楚河的設計之下同時愛上了一名男子,隻是前世林薇憑借她的手段還有楚河的刻意安排奪得了那位男子的芳心,白若馥性格柔弱,又是良善之輩,知曉她心愛的男人喜歡她的老師,便不欲爭奪,隻是臥在榻上黯然傷神,鬱鬱寡歡,原本就削瘦的性子愈發顯得病怏怏。


    她的父親本就溺愛這個女兒,後來楚河又設計讓那位男子被迫娶白若馥為妻,畢竟白若馥書香門第,總是要比沒有任何身份背景的林薇要好上許多,原本是皆大歡喜的親事,隻是誰都沒有想到,卻是噩夢的開始。


    原來白若馥嫁給了那男子之後,沒過多久,林薇便包庇而死,知道的人知道這是楚河的陰謀,一直以來,她不過就是楚河的棋子,如今沒了用處,或者說已經到了林薇的用處,處置了她,楚河向來眼睛都不眨一下。


    然而對於那位男子而言,林薇卻是她的全部,他隻當林薇是因著白若馥這個蛇蠍心腸的女子而死,從此對白若馥萬般虐待,最後白若馥臨死之前已然不成人樣,心中既是淒涼又是倉皇,楚河卻是在那時候出現,告訴了她若是重生一世,她的這輩子將會完全不同。


    滿心淒涼的白若馥哪有不同意的道理,她點了點頭,哪怕是付出了千百倍的代價,之後的光景裏,她確實得到了男子的愛,然而與之對應的,因著她一次又一次的設計與陰謀,最終還是失去了上輩子的單純善良。


    這是他們三個人的災難,卻是楚河生意上巨大的成功。


    楚河本該帶著他得到的回到昆侖,不想卻是因此被追殺了一世。


    “為何?”這些事情是阿洛說得,楚河在一旁沉默不語,不過他的態度也大抵是承認了阿洛所言,慕染心中疑惑,再看向楚河,卻得不出究竟。


    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屋室之中詭異的片刻並沒有持續多久,便是這時候隻聽得白夜瞳沉沉的一聲,“因為那個男子,是我。”


    白夜瞳的意思再簡單不過,當年他下山曆練,失去了一身的本事,沒想到卻成了楚河設計的對象,當年白夜瞳先是愛上了林薇不錯,後來他重生一事,說是傾心於白若馥,其實不然,他心中一直惦念著前世那個風韻猶存的清冷女子,不想最終還是在萬般無奈之下同白若馥結為夫妻。


    隻是他們成親沒過多久,原本還想著相敬如賓就這麽過日子的白夜瞳卻還是發現了他的結發妻子竟然心存歹念,再不是自己所認識的那個善良的小家碧玉的女子。


    他大驚之下,再去尋林薇,卻終於發現這世間再也沒有一個叫做林薇的那樣溫婉明媚的女子。


    確實,這世間少了一個林薇,卻多了一個叫做莫依然的女子。


    經受曆練的不止白夜瞳一個,莫依然身為紅衣教主的獨女,自幼便承擔著自己的使命,隻是紅衣教向來無情無欲,莫依然若是要成為下一任教主,自然要摒棄身上的所有的情感,他的父親莫教主便刪去了她所有的記憶,讓她在人間走一遭。


    不想,莫依然卻是遇到了楚河,與此同時,也落入了楚河的設計之中。


    她前世愛上了楚河,以為自己能夠融化這個冷漠無情的女子,所以他讓自己幹什麽,她便去幹什麽,卻不想最終發現他自始至終,都不過是在利用自己罷了。


    等到重生之後,失去了一切甚至上一世記憶的莫依然忘卻了自己對楚河的感情,卻不想愛上了上一世深深愛著自己的白夜瞳,然而當她這一世終於回頭,想著投入白夜瞳的懷抱之時,卻發現原來他竟然喜歡上了白若馥。


    命運總是如此的殘酷無情,這一回,莫依然終於放開了手,看破紅塵,卻不想她的父親卻忽然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依然,回家吧。”


    她恢複了所有的記憶,終於知曉原來這不過是一場考驗,無欲無求的莫依然自然跟著她的父親回到了紅衣教中,重新坐上了聖女的位置。


    隻是莫依然不知曉,這一切的一切,表麵上看起來是楚河的計謀,是他下山的曆練,實則卻也是楚河同她的父親莫子宴之間的買賣,看起來,這筆生意,很是成功。


    楚河帶著昆侖上下的寄托回到了昆侖,名利雙收。


    各人各有各人的因果循環,而白夜瞳也在這一場浮浮沉沉之中看透一切,最終心如止水地回到了昆侖山。


    看似一切都已然塵埃落定,隻是誰都沒有想到,三年之後,困亂陷入了史無前例的巨大的災難。


    誰也不想紅衣教的教主忽然起兵欲滅了昆侖山,短短的三年,紅衣教的勢力驚人地擴張,紅衣教教眾大舉來犯,一時之間,昆侖如遭受滅頂之災。


    當時還在繈褓之中的慕染自然不知曉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白夜瞳同楚河卻是記得清清楚楚,沉穩的男子同眉清目秀的少年站在昆侖山之上,看著麵前一襲耀眼的紅衣,如同熊熊燃燒的火焰,妖豔的女子瞳孔染著灼熱的赤色,正冷笑著看著他們。


    “嗬?白夜瞳?”女子嗤笑一聲,那聲音卻是滿懷恨意。


    楚河皺著眉頭,年少的他即便表麵波瀾不驚,內心卻包含深深的驚恐,他自然是認出了那紅衣女子的身份,那時他第一次瞧見她,便是一襲紅衣,坐在雪地裏,襯得女子的皮膚如雪的白色,那時她正在撫琴,明媚溫婉的模樣。


    他上前,問女子的名字。


    女子卻搖頭蹙眉,她已然忘記了一切。


    楚河便是在那時微微一笑,聲音是前所未有的輕快,他說,“那就叫林薇吧,你跟著我,可好?”


    被賜予了名字的少女猶如獲得了新生,她看著楚河,幾乎落下淚來,那時的她已然饑腸轆轆,食不果腹,楚河的到來,宛如救了一切。


    也是楚河說,“林薇,我覺得你穿白色,很好看。”


    他是記起自己是在雪地裏瞧見她的,那時衣裝素裹,天地之間,一片純白。


    她是想著他說的,興高采烈地換上了一襲白衫,曾幾何時,當她還是林薇的時候,她也曾天真地認為,那個眉清目秀卻總是麵無表情的少年,她可以溫暖他。


    然而,她最終卻還是愚蠢地被那個人耍了一遭,而後來得白夜瞳,更是毀了他的一切。


    莫依然覺得自己的心裏從未有這般深的仇恨,回到紅衣教的這三年,她麵上平靜,實則暗地裏招兵買馬,嚴苛訓練,未的便是這一日,三年之日,她接任教主之位,不日便殺上昆侖,不將這地方夷為平地,她莫依然怎能甘心?!


    “依然。”隻是白夜瞳歎息一聲,他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再一次見到這個女子,更不知曉原來她竟然是紅衣教信任掌教,然而她眼裏深深的仇恨還是刺痛了自己,他喚著她的名字,竟是自己也沒有察覺到聲音之中的顫抖。


    “嗬。白夜瞳,你又何必惺惺作態,當年你如何害我,我可是記得一清二楚。”然而他那般神情,落在了莫依然的眼裏,卻隻剩下了令人作嘔的虛偽,莫依然恨不得將他的眼睛剜下來,已報當年的深仇大恨。


    若不是因為白夜瞳,她莫依然又怎麽會失去撫琴的天賦?!


    “你當真這麽恨我?”白夜瞳閉上雙眸,麵上露出了愈發悲痛的神情。


    而他這才說完,站在一旁的楚河卻仍是麵無表情地開口,“莫依然,當初設計你的人是我,你要報仇,尋我便是,又何必傷害昆侖山上的無辜。”


    他的聲音一如當年,沒有絲毫的感情。


    漫天的血色之中,莫依然忽然笑著,他的笑意殘忍而淒涼,她便是這麽淡淡地看著楚河,“楚河,你放心,我自然會好好折磨你,就像當年你琢磨我一樣。你以為我是為了你們才如此興師動眾,嗬嗬,誰不知道昆侖山上奇珍異寶數不勝數,多少人虎視眈眈,與其被那些人奪了去,我紅衣教,自然不會袖手。”


    莫依然說話之間,一雙狐媚的眼睛微微揚起,眼裏除了仇恨,還有勢在必得的架勢,而她通紅的眼睛裏,白夜瞳的雙眸之間充滿了若有所思的神情,至於楚河,也不過是維持著一日既往的麵無表情罷了。


    “薇薇,你這又是何必?”白夜瞳似乎有所猶豫,而沉默了許久之後,他終是聲音沉沉地開口,話語之間滿是沉痛的語氣,無論是失去記憶之時,還是尋得記憶之後,他都不想同莫依然落得了如今這般劍拔弩張的局麵,隻是聽見了林薇這個名字,莫依然眼裏的火忽然更盛,冷漠的雙眸盯著那個男人,莫依然幾乎咬牙切齒地開口,“嗬,白夜瞳,林薇早就死了,現在站在你麵前的,是我,莫依然!”


    若是白夜瞳不提起,或許當初的種種莫依然也不會如同此刻一般刻骨銘心,然而她的視線落在白夜瞳的麵容之上,她瞧著這個向來沉穩的男子此時仍然能夠波瀾不驚地說起那些事情,記憶裏裏得傷痛紛至遝來。


    那一刻,莫依然恨不得將白夜瞳千刀萬剮。


    她如今是紅衣教掌教,無論是功力還是其他,早已經是登峰造極的地步,而她的目標,一直都是將昆侖山夷為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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