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草藥裏有毒很多,川楝子、天仙藤、馬錢子、白果,就連常用的半夏也有小毒。服過量的中藥,會中毒。藥亦是毒,毒亦是藥。


    安意要從中找出幾種草藥配殺蟲劑,並非難事,更何況她在現代就專門研究過有毒的植物,還配出各種的慢性毒藥。在她看來,毒藥和殺蟲劑在本質上並無區別,隻不過一個是毒蟲,一個是毒人。


    毒藥的配方,安意默寫出來了,缺少的是合適的工具,她不能在盧郎中還沒教她製做藥草之前,就知道那些工具,並且熟練的使用。


    昨天來盧家翻醫書是個幌子,安意誌在工具,盧郎中沒有讓她失望,除了擺在藥櫃下的鐵藥碾,她在那個鎖著的大箱子裏,找到了鐵鍋、小石磨、鐵漏勺和小銀秤等物件。


    安意在藥櫃上上下下找了一翻,沒有苦皮藤,也沒有印楝的替代品川楝子,隻有找到附子和半夏。


    苦皮藤和川楝的果期在十月,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安意隻得先回家,藏好書,去百草園找安健。


    安意走到百草園,發現園中一大群孩子在捉蟲,人太多,一下沒找到安健,揚聲喊道:“二哥,二哥。”


    “哎,妹妹,我在這。”安健聽到聲音,站起身,衝她揮揮手。


    安意跑了過去,指著那群孩子,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他們都是我叫來的,他們是我的手下。這麽人多,蟲子一下就捉光了。”安健道。


    安意笑,這個法子還不錯。


    傍晚,羅氏和安康從城裏回來。


    安康沒能從陳伯哪裏問到好法子,種草藥和種糧食差不多,都有點靠天吃飯。


    “大哥,沒關係,二哥找來一群人幫忙,蟲子已經除得差不多了。”安意笑道。


    “真的啊,太好了。盧郎中把園子交給喜兒管,草藥要是讓蟲子全啃光了,盧郎中回來,可就沒法跟人交待。”羅氏鬆了口氣,“種草藥比種糧食還讓人操心,才兩三個月,就鬧兩回蟲了。”


    “娘,草藥生蟲屬於天災,又不是我沒照顧好,有什麽不好交待的。”安意一點都不擔心盧郎中會興師問罪。


    “妹妹這話在理,天災非人力可扭轉的。”安康附和道。


    “大哥,那你上回又說,人定勝天。”安健抬杠。


    安意嘖嘴道:“二哥,你讀書太不用心了,連我都知道‘人定’是一個詞,這個定不是‘一定能夠’的意思。”


    安康不滿地瞪著安健,“二弟,你好好看看《說文解字》,把字意弄明白了。就你這樣,明年的童子試,你就是參加了也考不過。”


    “哦。”安健縮著脖子,不敢再多言。


    安健發動村裏的小孩,幫著捉了三天的蟲,總算消滅了紅蜘蛛,保住了草藥。為了感謝這些孩子,羅氏買來一袋麵粉和一斤五花肉,包了一百多個包子,送給他們吃。


    “老大,下次有蟲捉,再叫我們。”吃著肉包的小夥伴們,樂嗬嗬地向安健表達,他們願意再次幫忙的意願。


    安健咽下嘴裏的包子,豪氣地道:“放心,有蟲子一定叫你們。”


    坐在灶前燒火的安意忍不住翻白眼,這些熊孩子,就不能盼點好嗎?


    過了一天,就是八月十五,月圓人團圓的日子。可惜,月是圓了,人卻未團圓。


    羅氏看著如銀鏡的明月,想起安清和至今音訊全無,衛暘一去不返,頓時心情低落,麵無喜色。


    安意見狀,依偎過去,問道:“娘,吳剛為什麽要在月亮上伐桂呢?”


    “吳剛伐桂的故事,娘不是說給你聽過了。”


    “人家還小嘛,已經不記得了,娘您再說一遍,這回,我一定記住。”安意摟著羅氏的胳膊,撒嬌道。


    羅氏看了她一眼,笑笑道:“好好,娘再說一遍。據說,漢朝有個叫吳剛的人,他醉心於仙道,而不專心學習,天帝得知後,十分震怒,就把他拘在月宮裏,讓他在月宮裏伐樹。並說,‘如果你砍倒桂樹,就可獲得仙術。’於是,吳剛就開始伐樹,可是被他砍開的樹,馬上就合攏了。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吳剛始終都砍不倒桂樹。天帝為了懲處吳剛,讓他天天做這種徒勞無功的苦差使。”


    “好聽,娘,再說一個。”羅氏不會說故事,說得幹巴巴的,既不生動,也不好聽,安意為了哄她開心,扮出喜歡聽的樣子,吵著要她再說。


    “好,娘再說一個。”羅氏知道女兒的心思,就著順著她的意,又說了一個嫦娥奔月,“遠古的時候,天上出現了十個太陽……”


    等羅氏說完,安康主動請纓說了個玉兔搗藥的故事。


    “妹妹,你是屬兔的,你學醫沒多長時間,就能給人治病了,你會不會是玉兔精下凡啊?”安健突發奇想地道。


    “照二哥的說法,你屬錯屬相了,你應該是屬豬的,才這麽能吃,桌上的東西的快被你吃光了。”


    “你個臭小子,這一大桌的東西,差不多要被你吃完,大晚上的,你吃這麽多做什麽?趕緊去後院打幾路拳,消消食,瞧瞧你身上的肥肉,就快趕上過年殺的年豬了。”羅氏邊數落安健,邊起身收拾東西。


    安健吐了吐舌頭,把手上的糕點放回碟子裏,飛奔去了後院。


    安康和安意幫著羅氏把東西收進屋裏,洗臉漱口,上床睡覺。


    八月底,安意和安健去城裏送一趟草藥,賣了二兩銀子。


    九月中旬農忙過後,二十日,安細妹出嫁。清早,羅氏帶著安康兄妹坐牛車過去,給她添妝送嫁。


    羅氏和朱氏寒暄了幾句,送上禮金和布料,就出來去看崔氏。


    崔氏還沒出月子,在房裏躺著,沒出來幫忙。


    “啊啾!”安意進門就被一股怪味熏的打了個大噴嚏。


    “弟妹,我來看你了。”羅氏道。


    屋內光線昏暗,安意用力眨了幾下眼睛,才看清崔氏躺在床上,她一點都不象坐月子的女子,骨瘦如柴,麵如死灰,目光呆滯。前年那個滿臉笑容,身形豐腴的少婦,已經不複存在。


    安意眸光微閃,剛才她看到安誌進,他的精神狀態,相比崔氏要好得多。


    羅氏坐在床頭,柔聲勸道:“弟妹,事情都已經過了,你還年輕,萬事要想開些,把身子養好……”


    安意憋不住氣,趕緊退了出去。站在門口,看著陸續來隨禮的人,進進出出。安家的熱鬧,不屬於崔氏。


    傍晚,新郎來接親,安康兄妹三人,遠遠地站著,沒上前討要紅包。新郎是下塘村的人,姓周,名叫豹子,長的高大強壯,名符其實。


    朱氏淚眼婆娑地看著安細妹的婚轎走遠,轎後跟著她給女兒準備的十二箱嫁妝,雖比不過富貴人家的十裏紅妝,卻也是上塘村的頭一份了。引得村民們指指點點,未嫁的女孩們豔羨不已。


    朱氏高興了,可她的兩個兒媳一肚子的怨氣,臉拉得老長,不象在送嫁,到象在送葬,各自在自家的男人耳邊小聲嘀咕,小姑子這嫁妝太多了,家底都要搬空了。


    朱氏耳朵尖,聽到了,轉身怒瞪兩個兒媳,“你們不用嘰嘰歪歪的,你們妹妹拿走的那份,是我這些年辛辛苦苦給她攢下的。你們都給我聽清楚了,我和你爹還活著,輪不到你們惦記家產。”


    兩個兒媳不敢跟婆婆頂嘴,撇了撇嘴,轉身進了灶房,去端菜,喜宴要開始了。


    吃過喜宴,天色已晚,羅氏沒有留宿,帶著孩子們告辭離去。走到村口,羅富貴趕著牛車來接他們了。


    “大伯,怎麽您來了?”羅氏驚訝地問道。


    “春力晚上沒趕過車,還是我過來好些。”羅富貴解釋道。


    回到家中,已是亥時正,洗洗,上床睡覺,一夜無話。


    進入十月,天氣漸涼爽,安康兄弟跟著羅家人上山砍柴,安意已跟著進山兩次,這次羅氏沒有阻攔她。


    安意花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收集了十多斤苦皮藤和川楝子,以及一些其他可用的藥材。


    就在安意忙著提煉苦皮藤素和川楝子素,製造殺蟲劑時,從京裏傳來不好的消息,登基不足一年的至順帝駕崩,享年三十九歲。他做了十五年太子,卻隻做了十個月的皇帝,是戌朝在位時間最短的帝王。


    至順帝沒有想到這麽快就駕崩,生前沒有冊立太子,他膝下雖有九位皇子,可惜最大的十六歲,最小的三歲,還沒來得及培養勢力,麵對實力強大的各位王叔,毫無還手之力,七王爭權,京城陷入一片混亂之中。


    時近年未,又逢國喪,京城的混亂,雖然波及不到井塘村,但是這個年,顯然又要在一片冷清度過。四十九天的禁屠期,讓朱嬸欲哭無淚。


    過了臘八,天氣一天冷似一天,安意把百草園的一些不耐寒的草藥移植進盆,搬回了家。


    臘月二十,天陰沉沉的,寒風凜冽,安意看過百草園的草藥,就去盧家,準備繼續做殺蟲劑。進了門,轉身剛把門拴上,一把銳利的、帶著寒氣的匕首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安意倒抽了口冷氣,垂眸看著那把匕首,沒有害怕,這個人能悄無聲息的拿匕首架著她,他也能悄無聲息地殺了她,他沒殺她,就表明他有所圖,這表明至少現在她的生命是安全的,鎮定地向後退了一步,側目看到一張美若天仙的臉。


    美若天仙這個詞用來形容男人,不太合適,但是用在此人身上,絲毫不為過,不過此時這張美麗的臉有點瑕疵,呈現青灰色。


    在安意打量小龔爺的同時,小龔爺也在打量她,巴掌大的小臉上,沒有一絲驚恐的神情,清亮的雙眼,直視著他,眼神平靜淡然,沒有害怕,沒有躲閃;麵對匕首,沒有失聲尖叫,沒有下跪求饒,還能這般鎮定自若,這個不足十歲的小姑娘,的確有過人之處。


    “進房。”小龔爺收起了匕首,沉聲道。


    安意聽話地率先走進堂屋,堂屋原本上了鎖,現在卻敞開了。那把小銅鎖,顯然攔不住武功高強的七爺。


    堂屋裏沒生火,透著寒意。小龔爺徑直坐下,問道:“你怎麽會來這裏?”


    “師父臨走前,交待我看家。”安意覺得這句話該她問才是。井塘村這樣一個普通的小村落,有什麽地方值得江湖有名的妙手神醫,隱居數十年?有什麽地方值得這位聖衣門的七爺,再次光臨?看來有必要去翻閱一下零陵縣誌。


    “你叫什麽名?”小龔爺問道。


    “安意。”安意可不敢跟他講什麽,問閨閣女子的姓名是不禮貌的。


    小龔爺眼神突然變得銳利,盯著安意,“盧郎中叫你喜兒。”


    “喜兒是我的乳名。”安意沒想到他會記住。


    小龔爺垂下眼瞼,“過來,給我診脈療傷。”


    “我隻隨師父學了一年的醫。”安意站著沒動。


    “學一年已足夠。”小龔爺扯高袖子,把手臂擱在桌子上。


    安意沒再推脫,走過去給他診脈。


    小龔爺看著搭在他手腕上的三根手指,細長白嫩,指甲修得很短,圓潤粉紅。他也不想讓個小女孩為他診脈療傷,可是他已經沒有氣力,支撐進城找郎中,更何況,普通的郎中也治不了他身上的傷,也隻能冒險一試。


    “你的傷在什麽地方?”安意診完脈,不動聲色地問道。


    “後背。”小龔爺伸手寬衣。


    安意把頭微微偏開,身為小姑娘總歸要裝裝羞的。


    小龔爺看著她臉上淡淡的紅暈,勾了勾唇角,“行了,你過來看看。”


    安意繞到他身後,背上有個透著紫紅色的手掌印,小龔爺的皮膚十分白淨,這掌印清晰明顯,令人觸目驚心。


    “這是朱砂掌。”小龔爺淡淡地道。


    安意不會武功,不知道這朱砂掌是怎麽練成的,但知道朱砂是有毒的,剛才她給小龔爺診脈時,也發現他中了毒,以為他遭人暗害中了毒,卻沒想到這毒來源於這個朱砂掌。


    口服朱砂引致的汞中毒,安意知道怎麽治,外傷引起的毒,該怎麽治?


    小龔爺把衣服重新穿好,“那邊藥櫃裏的藥,還算齊全,你去熬一劑解毒藥,讓我服用。”


    安意愕然,抬頭看著他,這人就如此相信她的醫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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