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當白樹和張洹從後麵廚房回到客廳來,在走道處就聽到了客廳裏的不一般的聲音,兩人神情當時都是一凜,飛快地跑了過來,看到的場景卻是曹逸然在和林小齊打架,逸寧在旁邊要拉,被曹逸然一把推開了,摔在了桌子邊上,而且看來摔得不輕,林小齊看逸寧被曹逸然毫不在意地推得摔倒,就氣紅了眼,對曹逸然是又打又踢,但是他哪裏打得過曹逸然,要不是曹逸然讓著他,他恐怕要被揍得不輕。


    兩人飛快地跑來拉了架,白樹將曹逸然從後麵又拉又拽地抱住了,張洹拉林小齊有點慢,於是林小齊硬是多給了被白樹架住的曹逸然一腳。


    張洹把林小齊拉住,林小齊倒沒受什麽傷,就是有點喘不過氣來,而且因為激動滿臉緋紅,眼睛都是含著紅光,修長白皙的手指指著曹逸然,嘴裏說的話卻很小聲,是“這麽多年你一點也沒變好過。”


    他是有感而發,但是不敢讓曹逸然聽到了,他和張洹不熟,不願意張洹碰到自己,就把張洹拉自己的手拂開了,然後過去把已經自己站起來的逸寧扶住了,關切地問他,“你怎麽樣,被摔到哪裏了?”


    逸寧皺著眉,摔倒沒被摔得太慘,就是胳膊肘在實木的厚重的桌子上撞了一下,疼得他錐心,而且沒有力氣回答林小齊,他隻是搖了搖頭,努力吸氣。


    林小齊趕緊扶了他在沙發上坐下,問道,“哪裏摔痛了?”


    柔聲問了逸寧,他又凶巴巴地對冷著臉站在那裏毫無反省之心的曹逸然道,“我嫂嫂出了什麽事,我和你沒完。”


    曹逸然之前是的確厭惡和惱怒這個林小齊的替代品的,但是被林小齊為了替逸寧出頭而衝上來打他之後,他就有點恍惚了,他覺得這哪裏是林小齊的替代品,和林小齊本身就無二致,麵對林小齊的狠話,他並不以為意,而且還把架住自己的白樹推開了,哼了一聲道,“沒完就沒完,我看你能怎麽樣?”


    林小齊被他氣得不行,又要來檢查逸寧身上的傷,隻好先不去管曹逸然,以免又大吵起來。


    張洹對於曹逸然也是不知道該說他什麽才好了,逸寧是自己的朋友和客人,曹逸然倒是一點也不看主人的麵子,就對逸寧和林小齊無禮。


    而且,周延把逸寧和林小齊送來的時候是客客氣氣的,還說逸寧因為最近冷而身體不好,讓千萬監督著不要讓他在屋外麵去走動,以免夜裏著了涼,那樣小心翼翼細致溫柔地交代,沒想到把這麽個寶貝留在別人家之後,就被當成根草一樣地,要是真受了傷,張洹覺得自己以後還怎麽見周延,以後還怎麽邀請逸寧。


    但是,他又對曹逸然實在說不出什麽來,隻是氣悶地看了他一眼,就過來看逸寧怎麽樣了。


    逸寧倒是和藹的性子,胳膊肘被撞了筋,又酸又痛,似乎心肝都酸痛成了一團,還要硬是扯出個笑容來安慰大家,“我沒事,就是被撞了一下,過了這一陣,馬上就好了。”


    林小齊問他哪裏被撞了,他就扶著胳膊給他指了指,因為穿著毛衣,林小齊以為撞脫了皮,所以小心翼翼地把毛衣和裏麵的保暖內衣撈上去看了看胳膊肘,發現沒事,隻是有點紅而已,雖然隻那麽點紅,但在那凝脂般的白嫩皮膚上,還是看著刺眼。


    逸寧一邊把衣袖扯順下來,一邊道,“真沒事,就隻是輕撞了一下而已。”


    雖然沒事,但林小齊還是對曹逸然沒好臉色看,道,“遇到你就出這種事。”


    曹逸然不甘示弱,在沙發邊靠著,道,“誰先動手的。明明沒本事,還要衝過來。”


    雖然是冷笑著說的,不知怎麽居然帶了些憐惜的味道,當然,除了白樹,別人也聽不出他話裏的憐惜,隻是覺得他又在對林小齊挑釁。


    而林小齊果真被他激到了,還不至於又衝過去打架,但是的確是咬牙切齒的。


    張洹看好好一個聚會居然搞成這個樣子,真是鬱悶不已,但是他又兩邊都不好說,因為這邊和林小齊不熟,另一邊是曹逸然,曹逸然就是混世魔王,說了也沒用。


    他隻是趕緊去叫了一個女傭人拿醫藥箱來,找一下治跌打的藥水來給逸寧抹藥揉一揉。


    然後就對曹逸然道,“趙臻在樓上,他說了你來了就去找他,你去一下吧。”


    曹逸然知道張洹是把自己指使走,其實他還挺不想走的,畢竟既想看林小齊對自己生氣急紅了臉,又想看逸寧吃苦。不過張洹這麽說了,他也不好再待在這裏。


    白樹關心地問了逸寧的傷之後,又和林小齊他們說了幾句關切的話,然後就去追趕曹逸然去了,曹逸然並沒有去找趙臻,而是走到了後麵的花園裏去,外麵很冷,曹逸然又沒穿外套,白樹一言不發地把他拉進了屋,曹逸然想要反抗他,但是白樹的力氣非常大,他完全掙脫不了他的大手,隻是嗬斥道,“你幹什麽!”


    白樹把他拖到走道盡頭的拐角處去,那裏沒有人,他皺著眉盯著曹逸然道,“我幹什麽?應該我問你,你從進屋開始,你到底在幹些什麽。”


    曹逸然笑著哼了一聲,道,“我沒幹什麽啊,隻是看到一屋子我不想看的人心情不爽而已。”


    白樹一拉一推,將他壓在了牆上,臉也直逼他的臉,白樹其實是挺生氣的,本來在周延對他講了曹逸然小時候的事情後,他對他是滿腔的憐惜和愛戀,現在就被曹逸然搞得他真是欠揍這種心情了。


    曹逸然被他近距離的逼視著,也不惱,反而心情有點好,但是他自己也發現了,這個心情好不是因為白樹,而是因為林小齊,他的心裏像是在敲打著一種歡愉輕快的鼓點,看到林小齊發脾氣,對他紅臉,對他放狠話,他就覺得他鮮活且漂亮,就高興,就想再惹他撓他讓他再氣急發脾氣。


    說起來,當年喜歡林小齊的時候,他似乎也是總是要惹得林小齊發脾氣,直到看到林小齊像一隻被惹著急的貓一樣地對他伸爪子他才開心。


    而現在,他又有了這種輕快的心情,之前因為想到要一輩子吊死在白樹這顆樹上的茫然和無措以及一點點憋悶都消散掉了。


    白樹是個眼睛很毒,心裏很明白的人,曹逸然在想什麽,他其實看出來了,所以,他直接問道,“那個孩子漂亮,你想招惹他了?”


    曹逸然沒想到白樹眼睛這麽毒,心裏尷尬了一下,畢竟,他還是愛著白樹,但是尷尬之後,他又凶悍起來了,道,“你幹嘛這麽說?”


    白樹麵無表情地盯著他,“你說呢。你把我當傻子?你那是司馬昭之心,恐怕大家都看出來了。”


    對於大家都看出來了,這讓曹逸然不高興,道,“那麽明顯?他們怎麽看得出來,再說,我就是逗他一逗而已。”


    白樹知道直接阻止曹逸然是沒用的,於是說道,“好吧,我給你分析一下。你知道我剛才怎麽看出來的嗎?因為你那故意要引起人注意且不斷挑釁對方的做法,是大多數內心騷動的男人最愛做的,隻要不是蠢人,誰都看得出來,張洹看得出來,那個被你推倒的是周延的老婆吧,他估計也看出來了。除了那個漂亮孩子,大家都知道你這點心思。”


    曹逸然被他分析得非常不高興,板著臉不說話了,甚至剛才對林小齊產生撲通撲通的心情也沉寂下去了。


    白樹再接再厲地道,“每遇到一個漂亮的孩子,你都要這樣招惹人家一場,被別人看你這表演,你覺得有意思。”


    曹逸然被他說得羞怒不已,道,“你管我。”


    白樹卻是直接地笑了,而且還在曹逸然唇上親了一下,道,“我當然要管你了,不然放著你一會兒不管,你就要找個後宮回來,你要把我放到哪裏去。我總得為保住我的位置努力吧。”


    曹逸然剛才還因被白樹分析地赤條條的而惱羞成怒,現在居然白樹一句話,就又把他哄開心了,於是微微笑著,也回了白樹一個吻,道,“放心吧,他隻是像我以前的一個弟弟罷了,所以逗一逗他。”


    白樹對此有點上心了,“什麽弟弟?你有弟弟?”


    於是曹逸然說了起來,說是周延的三弟,但是十六七歲的時候就出車禍死了,他說的時候神情沉痛裏帶著茫然,說完之後也沉默了,他自己把這個說出來,才深切而疼痛地知道,那個傷口又裂開了,剛才他逗得開心的林小齊不是真的林小齊,真的林小齊已經死了,長得再像,脾氣再像也不再是那個人了。


    而且,看一看,這個冒牌貨也的確沒有真正的林小齊那樣子陽□□,真正的林小齊像是四月的陽光透過新綠的枝葉一樣,純淨而耀眼,但是卻是溫柔的,不會灼傷人,隻會熨貼著他的心。——他的林小齊在多年前就已經死了。


    白樹由著剛才還騷動著的曹逸然沉默哀痛,他伸手摟住了他,過了好一陣,他才輕聲問了一句,“那時候,你喜歡那個孩子,是不是?”


    曹逸然愣了一愣,他在白樹的肩膀上點了點頭,道,“嗯,很喜歡,他是我心裏的陽光。”


    白樹的身體有明顯的一瞬的僵直,他肯定因為曹逸然這句話心裏酸得要死,但是卻要保持豁達和鎮靜,他慢慢地放鬆了下來,溫柔地注視著曹逸然,輕聲問道,“是初戀嗎?”


    以前曹逸然隻把自己的戀愛的事情告訴過周延,甚至沒對當事人林小齊好好表白過,周延對他喜歡上自己弟弟的事情當然是反應非常大的,周延對曹逸然的各種惡習是了如指掌,覺得他喜歡上自己弟弟了,而且去禍害了他,那簡直是一個大災難,於是用了各種方法讓曹逸然不要去接近他的弟弟林小齊,而且警告他讓他別招惹林小齊,曹逸然那種戀愛的感覺在好哥們的打擊下帶上了惱怒,他對周延表示過自己是真愛,但是周延那時候不信他,直到林小齊的過世,周延才相信了,曹逸然是真心喜歡這林小齊,隻是到這時候,什麽都已經是惘然了。


    連周延都不聽他訴說對林小齊的愛,於是那些感情,他一直以來都是埋在心底的,但是現在白樹卻問了,願意聽了,他囁嚅著,想要說又突然不知道怎麽說了,隻是輕聲應了一句,“是啊。”


    白樹心裏應該是很難受的,至少是酸水直冒,卻依然微笑著在曹逸然的臉頰上親了一下,道,“每個人的初戀都是很美好的。你那時候非常喜歡他嗎?”


    曹逸然靠在牆上,微微陷入了遐思,然後點了點頭,“是啊。很喜歡,很喜歡。我特別想見到他,總想著要去找他,但是他沒住城裏,我總得不到空,所以見不著。我每晚做夢都夢到他,他坐在櫻花樹下的草地上,我很想觸碰他,但是又怕一碰就壞了,所以當真的碰到又發現他不會壞的時候,我就想要逗他,看他笑,看他臉紅發脾氣,這些我都很高興……”他說了很多那時候的事,最後是低聲惆悵地歎息了一聲,“我夢到他,就不會再做噩夢了,有他的夢裏麵是有太陽的,桃花和櫻花都開得好,他穿白色和藍色相間的校服,我碰到他手指也帶著軟軟的暖暖的感覺……夢裏也有那種感覺,那種感覺現在似乎還在手指上……”


    他說著,抬起了自己的手來看,“……但他死得那麽早……,他也許都不知道我喜歡他……”


    說到最後,他的眼裏已經含著濕意,白樹覺得他也許要哭了,不過曹逸然不會哭。


    白樹將他的手握住了,握得緊緊的,並在上麵用唇輕碰了一下,道,“我很高興曾經有個人讓你這樣喜歡和愛。因為那時候我不在,所以,有這個人在,我很感激他。”


    白樹的手是暖熱的,熱得曹逸然會覺得是在發燙,白樹這話讓他的心無限地溫軟了下去,最後笑了,眼裏是晶瑩的水意,卻的確是沒有落下眼淚來,道,“他不在了,但我又遇上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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