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絳雪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看到的是自己的那間小茅屋和窗欞裏透進來的灰藍晨光。


    屋外傳來一聲聲雞鳴,天已經亮了。


    桃絳雪看著自家那熟悉的屋頂,覺得一陣恍惚。


    方才看到的荒草、湖泊、小屋和毫無情緒對她講說的人影統統消失不見,就仿佛是昨夜迷糊之間所做的一場夢,夢醒之後卻便無跡可尋。


    屋子還是那間屋子,她還是她,就連這個早晨也同以往無數個清晨一樣,普普通通,並沒有因為她夢見了一個仙人而產生任何變化。


    桃絳雪有些怔懵,正盯著房頂發呆,忽然聽到床邊傳來嬸娘的叫喚:“絳雪!你醒了?!”


    轉過頭,看到她嬸娘正滿麵欣喜的看著她,並伸出手在她的額頭上摸了又摸,“噫!竟然退燒了!絳雪,你有沒有覺得哪兒不舒服?”


    桃絳雪搖了搖頭。


    她嬸娘激動的抱住桃絳雪的頭,哭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你可嚇死乳娘了!”


    “嬸娘,我怎麽了?”桃絳雪有些茫然。


    她嬸娘放開她,哭道:“你忘了?你昨日落河裏了,差點沒給淹死!還好對街得大生叔將你救了回來,要不然,要不然……”


    嬸娘說到這兒已泣不成聲,桃絳雪細細回想了下,才將想起昨天發生的事情,連忙從床上坐起來,“嬸娘別哭,我這不好好的麽?”


    嬸娘這才抹了抹眼淚,去端了爐灶上端了半碗薑湯來,“快將這些喝了。”


    桃絳雪乖乖的喝下。


    嬸娘又詢問了一番她的身體狀況,最後確定她真的沒事,才徹底放下心來,在屋子阿彌陀佛老爺婦人在天有靈的念叨了好一陣子,才去院子裏洗了臉,進屋來生火做飯,“絳雪啊,你怎麽會落河裏的?”


    桃絳雪被這個問題一噎,坐在床沿上,半響答不上話。


    她嬸娘自然明白是怎麽回事,此時便不依不饒的對桃絳雪嘮叨了一番,桃絳雪理虧,也隻好垂著頭聽著。嘮叨過後,她嬸娘又反複叮囑她再不要出去幹活兒,桃絳雪連連點頭。


    見她有反省的意思,嬸娘才止住了話頭,換了衣裳準備出門,“我上山去了,你可千萬別再出去,要是真出點什麽事,你要我這老婆子怎麽活?”


    “嗯。”桃絳雪點頭,“我再不出去了,你放心吧。”


    她嬸娘終於放了心,又叮嚀了一番,才出了門去。


    聽了一早上的嘮叨訓斥,桃絳雪也沒吃下幾口飯,嬸娘剛一出門她就覺得肚子餓得慌,一個人扒了碗飯,然後趴在桌前發呆。


    那顆琉璃的珠子擱在桌上,似水晶一般的純淨通透,內裏毫無雜質,表麵反射著瑩潤的光,映出桃絳雪一雙烏黑而好奇的眼睛。


    “仙人,你在麽?”


    她試著和那顆珠子說話,可惜沒人應,更讓她覺得昨夜所見隻是一場夢境。


    但是,如果是夢,卻又清晰的太過不可思議。


    “修仙過程共有練氣,築基,結丹,結嬰,歸元,化神六大階段。每大階又分為前中後三小層,乃是三界六道人魔妖共同之修煉過程,肉體凡胎皆由《引氣訣》開始修習,其口訣是:靜皆心空獨有一,萬物如石沉海底,鬆皆放肌如平波,血隨氣運緩緩下,深長呼吸細如沙,長短相等豪不差……”


    桃絳雪伏在桌上,背書一般逐字逐字的念著,一邊念一邊用木炭將這口訣寫在一張草紙上。


    末了,看著紙上的幾行口訣瞧了好一會兒,最終才確定,那一切都是真的,要不然,這些東西她是打哪兒知道的呢?


    原來仙人是真的存在的!桃絳雪掩不住興奮的從椅子跳起來,將這一張口訣貼在胸前高興了好一陣子。


    興奮之餘,心中又冒出些疑惑來:這個人是誰?怎麽會住在一顆珠子裏?而他要找的人又是誰?還有,他既然要教她仙術,為什麽連自己的名字都不告訴她呢?


    這些問題她現在自然無從知曉,於是索性不去想了,爬到床上盤腿坐好,按照昨晚那仙人告訴她的方法開始修煉起來。


    仙人說過,最初的修煉並不複雜,但卻要有極好的耐心,要摒除雜念,心靜如水,慢慢的尋找一種無物獨我的狀態,而後再由無物獨我到無物無我。


    桃絳雪從未接觸過修仙,對此不太明白,隻得依葫蘆畫瓢的擺好了姿勢,閉著眼,在心中反複默念著《引氣訣》的口訣。


    然而坐了兩個時辰,什麽感覺門道都沒有摸到,倒覺得兩腿酸軟不已。


    她也不泄氣,心知仙術並不是說修就能修的,如果隨隨便便就能悟到玄機,那就是人人都可以成仙了。


    吃了午飯,她又坐在床上打坐默念口訣。


    整整大半個月下來,桃絳雪才若有似無的體味到些許打坐的奇妙。但要具體的說出來,她又不說不出究竟奇妙在哪兒。隻覺得打坐到一定的程度,便會覺得處身於一片空蕩蕩的空間,什麽都沒有,無限寬廣,卻又不顯空寂,醒來之後,心緒格外清新。


    一連許多天,桃絳雪都偷偷的躲在屋子裏打坐,夜裏看書睡覺,白天做點秀活,其餘時間都用來打坐練功。


    兩個多月過去,桃絳雪雖然沒有悟出《引氣訣》這部功法的奧義,但也漸漸體味到了許多靜坐冥想的樂趣與好處。


    靜坐冥想時不覺時光流逝,自身仿佛與時光融為一體,而屋外的花開葉落,風起雲滅,卻都能在靜坐冥想中感知。


    冥想過後,心靜氣和,身輕神爽,思緒擴寬,無比輕盈。


    日複一日的打坐叫桃絳雪整日都神采奕奕,耳聰目明手腳伶俐,就連秀工也突飛猛進。


    桃絳雪才知道這《引氣訣》這般好,心想著若是能讓嬸娘也練一練這功法,說不定眼睛就治好了。


    可惜夢境之中的那位仙人叮囑過她,與修仙有關的一切事情都不能告訴旁人,至親也不行。


    雖然她覺得告訴嬸娘不會有什麽,但是畢竟人家是活了幾千年的仙人,說話自然有他的道理,於是她誰也沒有說。


    自從傳授她《引氣訣》之後,桃絳雪便再沒夢見過那位仙人。就算她對這功法有許多不明的地方,仙人也並不指點,就仿佛消失了一般。


    直到三個月後,桃絳雪能夠十分輕易的進入冥想,沉心靜氣的時候,那位模糊的隻有一個影子的仙人才又出現在她的夢中,給她講解了人體經脈穴道的分布,還告訴了她《引氣訣》中的小周天運行和大周天運行的方法。


    桃絳雪依舊聽得半懂不懂,而這位仙人卻隻說一遍,絕不多言,說完就將她從那一間湖邊小屋中‘請’了出來,再不見蹤跡。


    半夜裏桃絳雪從那夢中醒來,明白了一件事。這位仙人完全知道外界發生的事情,並且對她的練功進程一清二楚,可是他就隻是沉默的看著,從不提點。


    看來她這位仙人頗為嚴格,果真一切都得靠自己領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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